《来来往往》洛子卿

59、第 59 章

　　术业有专攻。

　　欧阳精通天文，老黄其实是古玩行家，杨选会拉大提琴，王总一身匪气但会说四国语言，自

　　己……勉强算个家务能手……遥远想。

　　那大概这个人是侃价专家吧。

　　他突然有种冲动，想把小欧云淡风轻出价把卖主气到七孔流血还不能说不卖的场景拍下来，拿到

　　所里做成诸如“如何讲价”什么的PPT群发一下

　　以喊价的五成成交的二手床，硬是又被他饶进一个床垫子。

　　小欧讲价的时候很有趣，笑眯眯看着对方，耐心地等到对方一直讲脱气，自己才不慌不忙开始

　　说，既表达了“我真的很想要”的意思，又能点拨出“但这个东西真的不值钱”，他涂抹星子横

　　飞的当口，遥远就坐在旁边看着，很认真听他每句话。

　　欧阳说，你不要老拿他当孩子，其实人家很聪明。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不知不觉想去保护这个人，习惯了怀揣着小小的私心尽力去帮助他，不

　　希望他被世事困扰，安安静静，在自己得见的地方，一点一点，慢慢地沿着自己的路脚踏实地前

　　进。

　　但他或许并不需要帮助，遥远没有来地想，就像现在这样。

　　有些失落，慢慢攀爬上他心头。

　　北区这个房子，遥远只在收房时来过一次。

　　当时北区开发程度不高，楼盘的价格升不上去，客户资金链一断，周转出了问题，就提出以房子

　　抵扣尾款，那时遥远刚好结了另一个项目，手上有些闲钱，看客户开出那个简直不算价的价，想

　　想合作那么长时间，一直都挺愉快的，也不好拂客户的面子，也就同意了。

　　后来北区发展速度很快，地价跟着刷刷地涨，黄琪一直劝他把房子稍稍装修一下租出去，或者干

　　脆直接卖了，他都没那个闲心管，就一直这么丢着，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个房子面积挺大，遥远不喜欢空房子。

　　说是毛坯房，除了地是水泥地，该有的基建都有。

　　他们把小欧砍来的家具搬进来一放，挂上窗帘，也勉强算得上有点模样。

　　出门的时候遥远把自己家搜了搜，多出来的毛巾牙刷垃圾桶什么的，也带了些过来。

　　小欧还有些虚，搬完家具有点喘，摆了个大字躺了好半天，见遥远挽着袖子帮自己做清扫，很不

　　好意思一个劲地说学长你别动手。

　　遥远被他念得烦了，拿脚踹他：去买午饭，你想把我饿死么！

　　小欧才想起来两个人早上在二手市场遛了半天，什么都没吃。屁颠屁颠跑出去买午饭，隔了一会

　　儿又傻呼呼打电话来，学长，忘记问你要吃什么了。

　　下午去小欧原来的租屋搬家时，遥远又见到那个老太太。

　　老太太拉着他的手说哎呀，其实小欧这孩子挺好，还帮我背过煤气罐，其实我真舍不得他。

　　遥远看着小欧站在老太太后面做鬼脸，就笑着说我们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说完楞了楞，觉得哪里不对，具体又说不上来。

　　小欧东西不多，倒是有两大箱书，还有半箱杂志，遥远拿出来翻翻，是业界很有分量的一本专业

　　杂志，遥远以前也订，但后来水涨船高，那价格噌噌涨，遥远觉得它不值那个价，也就不追着订

　　了。

　　遥远说，这本杂志挺贵的，而且现在做得越来越虚了，你换订其他吧。

　　小欧挺舍不得地拿起一本摩挲着封面，也没说什么又放下了。

　　小欧真的有个很巨大的画架。因为原先的房间摆不下，收起来塞在床底下，遥远看着好像是自己

　　做的那样，不知道哪里凑了些木料搭起来的，很难看，也很沉，不过稳。

　　画架下面还有个巨大的板子，遥远开始以为是画板，小欧拖出来一半才发现是副油画，只是正面

　　扑在地上，看不见。

　　遥远蹲下去掀，“画的什么？”

　　小欧吓了一跳似的说：没，没什么，我乱画的。

　　遥远瞧瞧他可疑的表情，觉得很有趣，伸手挡他，“还挺不好意思的？我只看一眼。”

　　说着又去掀，小欧伸手过来抓他的手，收肘的时候冷不丁一肘拐到遥远的伤疤上，拐得他一口气

　　岔了，疼得眼冒金星，差点趴在地上。

　　那一瞬间遥远想，那幅画上，大概就是对小欧来说很特别的人。

　　他画过邵徵宇。

　　是一幅很小很小的水粉。

　　吃过晚饭，默默回房，轻轻合门，拿出很大的作业本铺在上面，颜料盘藏在抽屉里，一天一笔，

　　一点一点画出来。

　　他就这样把那个人慢慢画进心里。

　　当流畅的线条在延伸，他总能回想起这天课间对方站在自己身边说话时候的模样，吃饭时抢着去

　　排队，看见自己猛招手的模样，午间躺在沙沙作响的树荫下，双手举向天空，胡乱比划着，把交

　　响曲哼得像小调的模样，下午放学在球场上飞奔，时不时朝自己望过来的模样。

　　每一个瞬间，都不尽相同，有些时候是浅绿的邵徵宇，有些时候是水蓝的邵徵宇，有些时候是火

　　红的，有些时候也是黑的……

　　他一遍一遍摹着，深浅不同的颜色顺着细细的线条延展，一层叠着一层，最后拿出来，却看不出

　　最初的状貌了。

　　他有些沮丧，想要丢掉它，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一把抢了去。

　　“这个明明是我嘛！你为什么丢掉？”

　　邵徵宇把他举过头顶，很好的阳光撒下来，画面交叠着彩虹的颜色。

　　“不是！”他气急，否认。

　　“怎么不是！这里是手，这里是指挥棒。打的是四四拍。”

　　“我说了不是！”他气急败坏去抓，却被蛮横地抱住。

　　“我说是就是。”邵徵宇毫不犹豫地说，然后埋下头去吻他。

　　“我们以后会有一个大大的房子，我要在后花园种满玫瑰，做一个可以看见星空的透明天顶，你

　　就在那里画画，累了就和我一起看星星。”

　　邵徵宇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好像真的倒映了漫天星光。遥远紧紧抱住他，心贴着心，他记得自

　　己似乎哭了，因为他想，自己再也画不出邵徵宇了，他已经被自己刻到心里去了。

　　我不看就是了。后来遥远对小欧说。笑着背过身去。

　　有个声音提醒他，你不可以再进一步了。

　　那天晚上，小欧送他回家，扭扭妮妮送他一个杯子。是白坯的陶杯，但上面画了他的毕业设计，

　　“下轴线画歪了……”小欧愧疚地说。

　　没关系，遥远笑笑，然后跟小欧道晚安。

　　洗澡的时候，遥远看看被小欧拐到的地方，有个小小的淤青，静静地蜷伏着。

　　后来他去了厨房，把小欧送他的杯子装好，放进橱柜。

　　你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他对自己说，镜子里那个人，眼里全是冰。

　　遥远甩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