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皇［慕容冲］》踢弯月亮

46、慕容冲番外1

　　慕容氏的噩梦，是秦国军队攻破邺城城墙的那一刻开始。

　　而慕容冲的噩梦，是从他进入长安城的那一刻开始。

　　慕容冲和慕容焉跟随慕容暐进了长安城的那天晚上，慕容焉就被献给了苻坚，连带着慕容冲也被一同献上，只是那天晚上，苻坚并没有注意到慕容冲，他的目光，落在慕容焉身上，化为了实质性的欲·望。

　　从那一刻开始，慕容皇族的尊严扫地，而慕容冲与他的阿姊，便一起被关进了这长安城里，仿佛再也逃不出去。

　　慕容焉被献上当晚，苻坚便宠幸了她，第二天早上，当慕容焉进了慕容冲的房间，看见自己弟弟，她满眼通红地抱住了他，无声的眼泪滴落，慕容冲只能紧紧地回抱住她，仿佛通过这样的拥抱，他能够给与慕容焉安慰。

　　“凤皇，”慕容焉在他耳边呢喃开口道，“答应阿姊，不要被别人看见你的脸，听见没有，一定不要，尤其是苻坚。”

　　慕容冲不懂阿姊为何要这样说，可是他还是答应了。慕容焉把他藏在偏殿里，每天不准他出去，只有每晚苻坚来的时候，他才可以离开那所殿宇，偷偷地跑出去，在这夜晚的皇宫里寻一处僻静的角落，等待苻坚的离去。

　　也就是这样的机缘，他遇见了那个第一眼就让他惊艳无比的少女。她手里提着灯笼，一身白色长裙，面容美丽温柔，看他的眼里毫无鄙夷——同这宫里的其他人，包括她身侧的侍女一点都不同。

　　她很聪明，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她也对他说，不要在别人面前露脸，这会为他惹来祸端。

　　然后，她把她手里的灯笼给了他，转身离开了。他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只觉得眼前一轮明月缓缓离他远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遗憾。

　　那时候他不知道，她的话，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谶。

　　而这屈辱，便是她的父王苻坚给他带来的。

　　那些记忆，对他来说，是一辈子的耻辱，在他眼里，同苻坚苟合，无异于与禽兽同睡，苻坚嘴里诉诸的爱意，对他来说恶心无比，苻坚对他愈是宠爱，他就愈是觉得自己肮脏，同时，他离自己心中的明月也愈来愈远。

　　若说这一辈子最最耻辱的事，便是苻坚要求他们姊弟同侍的时候，被她听见了。那是他最想死的时刻——他恨不得当场杀了苻坚，和他一起去死，也好过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如此被践踏进淤泥里。可是他不能，因为他还有阿姊，他不能那么自私，他可以死，阿姊却不行。为了阿姊，他必须要忍。

　　可是这样的忍，何时是个头？

　　短短两年多，他在苻坚身边，只觉得身处地狱。有很多时候，他都想杀了苻坚，可是阿姊却劝他忍住，因为慕容一族还在苻坚手里，他们杀了苻坚，慕容一族也会陪葬。

　　这样痛苦的日子，暗无天日，每天过得生不如死，有时候他觉得无法坚持的时候，慕容冲很多时候都会想到苻瑶，苻瑶的存在，干净，圣洁，高贵，不同于他的一身的脏污，看见她，他会想到，曾经他也是那样的人，只是如今，他身在囚笼，而她却在万人之上。

　　他羡慕她的干净，又嫉妒她的干净，这种干净，让他想要得到她，可是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在苻坚将她同王猛之子定亲的时候，他便明白，他和她之间，再无可能，他永远都不可能是她身边的人。

　　这让他感到绝望。

　　比绝望更可怕的是，他要在这样的绝望里，活一辈子。

　　他不甘心，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

　　本以为这辈子会如此浑噩下去，却不想这秦国始终是容不下他们姊弟的，他的阿姊，为了保护他，选择了服毒自尽，就在那一刻，他对苻坚的很让他陷入了癫狂，他要杀了苻坚——

　　可是，苻瑶阻止了他。不仅如此，她还保护他，极力劝说苻坚，放他离开。

　　苻坚同意离开以后，他看着眼前的苻瑶，心里对她的渴望让他说出那句话，他想带她一起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肮脏可怕的长安，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开这里。

　　可是，她拒绝了。她不愿意走，只因为她的父王，她的身份，她的责任。

　　他从来没有那么痛恨过她的身份。

　　这是她的枷锁，让她不能跟他走，这枷锁禁锢了他的明月，也禁锢了他所有的欢喜，他只能独自离开这里。

　　骑马从长安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回头，可是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苻瑶，总有一日，我会再回来，我要你跟我走。

　　可是，苻瑶嫁给了王永。

　　得知她成亲的消息时，他心里痛得要命，他只恨自己的身份让自己无能为力，眼睁睁地让她另嫁他人。苻瑶成亲的那一晚，他喝了很多酒，在梦里，他见到了她，她穿着一身红色喜服，美艳不可方物，她轻声呢喃唤他，凤皇，凤皇，一声一声，让他不禁流泪。

　　无论梦多么美好，现实里，他与她之间的联系，断的干干净净。

　　从头到尾，这都只是他的奢望。

　　如今，他再也不能奢望。

　　再见苻瑶，已经是多年以后。得知她去了蓟城，他偷偷前去看她，然后，他再次见到了她。苻瑶也愈发美丽了，她依旧喜欢穿白裙，不施粉黛，却缥缈若仙子。

　　她同她的驸马骑马出城游玩回来，他故意与她擦肩而过，夺了她腰间的荷包，她骑马来追，可是却没有看见他。他手里拿着那白色绣云纹的荷包，心里又痛又喜，他很想出去同她相认，可是却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去。

　　回去以后，他拿着那个荷包，仔细端详，如同看见了苻瑶在他眼前温柔地笑。后来，他一直把那荷包带在身上，有时候拿出来端详，就像苻瑶在他身边一样。

　　慕容一族反秦以后，他也跟着一起反了，多年的仇恨积累，他只想除苻坚而后快，所以他暗中屯兵，举起了反对秦国统治的旗帜，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手刃苻坚，只有杀了苻坚，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慕容氏起兵以后，苻瑶从蓟城返回长安，他得知了消息，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喜悦之情，他想，他终于有机会得到苻瑶了，只要他劫了苻瑶，制造她死了的假象，然后带走她，这样，别人就不会知道苻瑶和他在一起了，他就可以和苻瑶在一起了。只是，他唯一担心的是，苻瑶不愿意和他走。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苻瑶到了驿站，他派兵杀了那些随从，随后进了苻瑶的房间——他终于见到了苻瑶，她就在他眼前，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他拥她入怀，问她愿不愿意同他走，那一刻，他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意料之中，苻瑶拒绝了他。

　　可是他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于是，他打晕了苻瑶，强行带她走了。

　　他想，哪怕她醒来以后会恨他，他也不会放她走了，永远永远也不会放她走了。

　　苻瑶是他的了，从今以后，她只能是他的。

　　没有想到的是，苻瑶醒来以后，她虽然责怪他，可是却没有苛责于他，不仅如此，她还愿意同他离开平阳，前往雍州。

　　在雍州，他对外宣称，她是他的妻，她没有拒绝。他带着她前往攻打长安，她没有说什么。他入驻阿房城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表示。她这样的通情达理，让他觉得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愧疚，他觉得对不起她，他想，待他登基为帝，他就封她为后。

　　可他终究没有封她为后，在他得到她之后，他没能做到他的承诺。

　　他知道，在苻瑶的眼里，她在意的从来不是那些虚名，所以他怕，苻瑶和他在一起，是因为被他挟持逼迫，是因为他对她的强求，他总是害怕她离开他，总是会梦见她消失，他想，哪怕他得到了她，他也仿佛永远抓不住她。

　　好在的是，苻瑶是爱他的。

　　为了他，苻瑶愿意被苻坚除去宗籍，背叛秦国。

　　为了他，苻瑶愿意为他身怀有孕，忍而不发，哪怕他连个名分都没有给他。

　　也是为了他，她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不复从前公主的尊贵，受尽了委屈。

　　他总是想，待他攻下长安，他会让苻瑶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他要对她好，好一辈子，让她知道，他有多么爱她。——可他真的入主长安以后，他才发现，那是他和苻瑶痛苦的开始。

　　苻瑶总是说他为君残暴，总是说他这样下去不行，总是劝他要仁慈，为此，他总是和她吵架。也就是在那时候，他发现了苻瑶的不寻常，他发现苻瑶对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格外了解，她从不过问于他，可是对他身边人事都了解得透彻，她甚至劝他提防韩延段随，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苻瑶在他身边，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故意设计？

　　他和苻瑶之间的争执越来越多，隔阂也越来越大，哪怕她为他生下了孩子，也并没有好转。

　　有时候，他看着苻瑶，只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卑微如同蝼蚁，她似乎从来不在意他的感受，仿佛那些爱他的话语，都是只是哄他的把戏，于是，他开始恨苻瑶，恨她不够爱他，恨她从不理解他，恨她的心里眼里，从来没有他！

　　他想让她眼里心里有他，于是他开始疯狂折腾苻瑶，折磨她，让她臣服于他，每每看见她在自己面前那般柔弱可欺的模样，他都会想到自己的曾经，他想，他加诸在苻瑶身上的枷锁，一如曾经苻坚对他加诸的折磨。

　　可是他和苻坚是不一样的，他对苻坚只有憎恨，厌恶，排斥，还有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愤怒。可是苻瑶是爱他的，她对他有感情，所以他觉得，哪怕他的做法让苻瑶生气了，苻瑶也不会离开他。

　　然而，在他亲眼看见她同韩延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苻瑶也不要他了，她不爱他了，她要离开他——那一刻，他真的想要杀了她！

　　他想，他这一辈子，从头到尾，在她面前，都是一败涂地！

　　他此生唯一爱的人，他视若珍宝的人，他为她痛到极致的人——苻瑶，毫不留情地选择了背叛他！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好，她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恶心他！看见她对着韩延露出来的魅惑的笑容，看着他们之间越靠越近，他心里的情绪已经不能用愤怒和仇恨来表达，他只觉得心如死灰。那一刻，他只觉得一切都那么没意思，他想，他再也不想见到她了，他要把她关起来，让她逃不开他的身边，哪怕他再也不见她！

　　或许，这才是报应吧，曾经的他，如今的她，都是那么地相像。他爱上苻瑶，苻瑶对韩延有了感情，充斥着背叛的这一生，让他觉得绝望。

　　他这才明白，何谓高处不胜寒，何谓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