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克苏鲁》终幕半亦

3、女人

　　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却不知道什么意思。
　　更诡异的是，简乐觉得这种表达，或者说这种语言，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

　　民警送简乐一行人出来，就像没看到警察局外拉着横幅安静示.威的人群一般，同简乐握了握手，道：“简先生，我们已经做了最大努力，请节哀顺变。”
　　“嗯，谢谢。”简乐一手抱着律师给的那一只箱子，另外一只手同警察握了握。

　　夏日的热浪在几人从办公室的空调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猛然袭来，后背上瞬间渗出汗意，两只出汗的手握在一起甚至让简乐感受到一丝不愉快的黏腻。
　　他很快松开了。

　　现在手续都办完了，回去的路却并不顺利。审视的目光从简乐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便如影随形，一扭头，简乐看到那群在警察局门前空地静坐示.威的人们竟然全都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男人女人，长辈，甚至还有几个十几岁的孩子，身高体型面容并无相似之处，形态各异地安静坐在门前，无人说话。但是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一副死气沉沉的肃穆感，让人一时分不清他们是把简乐当死人看，还是自己都是死人。
　　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简乐刚刚的汗水瞬间变得冷嗖嗖，浑身上下的寒毛默默地竖了起来。

　　胖子导演没简乐这么内敛，大吼一声：“卧槽，看什么看，神经病啊你们！”
　　那群人眼神轻轻从导演那里瞥过，并没有对他的冒犯做出任何反应，目光很快又回到简乐身上。

　　示.威人群中领头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中老年女人，她头发黑但是稀疏，被烫成了羊毛卷，分布不均地遮挡着脑袋上的头皮，像是几只漆黑扭曲的触手。
　　她身穿一件暗红色的牡丹图案的欧根纱连衣长裙，鞋子也是配套的红色一脚蹬，脚踝上勒出了一圈短款丝袜的白色圈痕。
　　整个人看起来既不美丽，也不凉爽，仔细一看脖子以下竟然没有一寸皮肤露在外面，连手上都带了红色蕾丝手套。
　　再看脸，法令纹深陷，眼圈微红，小小的眼睛间距大得离奇，眼白少得可怜，看久了有点恐怖。她的鼻音若有若无，像是一直泡在水里似的。

　　那肿胀的女人站起身来走到简乐面前来，问：“小伙子，你这箱子是哪里来的？”
　　她说话的声音混沌不清，像是嘴里有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的东西。

　　见这么恐怖的人走过来，机灵的文案妹子在摄影小哥的屁股上一拍，小声说：“快录下来，这说不定是以后打官司的证据。”
　　“哦哦。”摄影小哥屁股被拍之后脸一红，立马把自己随身带的DV架起来，对着两人拍。

　　那中年女人死鱼一般的眼神扫过镜头，并没有在意。
　　反倒是镜头后的摄像小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女人的声音还是平稳而毫无生机，她继续对简乐说：“我没有恶意，只是好奇。”
　　简乐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箱子，上面挂着一把沉重的大锁，沉重且古老，像是封存着什么记忆一般。
　　他还没说话，胖子导演护犊子一般挡在简乐面前，“关你屁事？他海里捞的，路边捡的，朋友送的。”
　　中年女人目光忽然凌厉起来，像一柄刀剑一下子甩到导演脸上，她没说话，那股劲儿便冲到了眼前，恍惚间简乐觉得有一丝杀意，又带着一丝怜悯。

　　简乐打断施法：“你问这个做什么？”
　　女人转回头来，“这是我们的东西。”
　　“你们？”
　　“对，我们。”
　　“你们是什么人？”

　　听到简乐这句问话，女人笑了一下。
　　不知道她是在笑什么，但是这表情并不令人愉悦，她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一般向上抬起，然后又猝不及防地一齐猛然放下，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简乐下意识地把盒子放在身后。

　　刚刚那微笑让女人浅浅漏出了几颗牙齿，简乐瞥见，她的牙齿竟然是尖尖的，像是犬齿或者鲨鱼的牙齿一般，上下尖利，闭起来的时候严丝合缝，让人能够想象到这种牙齿所拥有的恐怖的咬合力。

　　后期妹妹年纪比较小，有点害怕，小声跟众人说：“她好可怕，咱们走吧……”
　　女人没有再说话，也没有阻止几人想要离去的步伐。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出来，调出一个二维码，展示给简乐看，“加我微聊吧。”
　　见简乐不动，她又说道：“你会想要再找我的。”
　　摄像小哥职业病犯了，顺着她的动作，一路放大，直到那个二维码清清楚楚地被记录在镜头中央，却又随着简乐的话回到他的帅脸上。
　　他说：“不必了，谢谢。”

　　几人打了个车，回到了导演租住的地下室。
　　摆脱了刚刚那诡异的女人，几人却还是心有余悸。
　　导演给大家都倒了水喝，大家坐在沙发上安静地休息了一会儿。
　　导演才不住问：“乐乐，你爷爷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会和那种恐怖的人有关系？我操，刚刚那一群人那眼神儿啊，简直像要把你吃了似的。”
　　简乐说：“我也不知道，爹妈去世之前还见过。但是自从爹妈去世，我没联系过他，他也没联系过我，现在得有十年了吧。”

　　此时，文案妹子把手中的笔记本电脑放在面前的茶几上，“你们来看这个。”
　　她打开了一个千度百科的页面，只见那页面右上角有一张慈祥的老头证件照，隐隐约约和简乐有几分相似，是个帅老头。

　　更吸引人的是左边一长串的介绍——
　　简不知（3027年3月11日 – 3129年11月20日），男，汉族，生于魔都，祖籍曾母黑沙，无党派人士，享誉海内外的著名美食学家，华夏名厨，华夏中央大学名誉教授，被誉为“海鲜美食之父”。
　　“好家伙，这么牛逼？”导演说：“都成‘之父’了！”

　　继续往下拉，网页上一一列举了简不知创建的各种名菜和影响力，直到网页最下面，是近期增加的新的一栏，名叫“人物死亡争议”。
　　下面含混不清地暗示着一些东西，令人眉头紧皱。
　　“简教授的去世是人类的一大痛楚，长久来看，却是宇宙中的不可避免和维度提升。因其研究的深入和广阔，简教授有幸见识到了比人类更高级的存在，并且因为其优秀的素质被挑选出来，成为新生物，或者说是旧神明的一员。这或许是人类的禁忌，但也是传说中的新世界，让我们一起祝福简教授。”

　　……什么玩意儿。
　　简乐感觉这一段简直不知所云。

　　摄影小哥说：“这种网络百科，是个人都可以编辑。这可能是什么无聊的小学生的脑洞，别放在心上。”说着，他拍了拍简乐的肩膀。
　　“嗯。”简乐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然而那边文案妹子一刷新，这一栏完全消失了。
　　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简乐：……
　　摄像小哥干巴巴地说：“你看，果然是被删除了，更说明这话乱七八糟，不可取信。”

　　中午几个人一起点了外卖吃，选了一家高国料理店，其中一道红红白白的辣炒糕糕中放了几条章鱼腿。
　　平日里，简乐并不注重口腹之欲，只要是能吃饱不饿就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忌口，可谓是饭搭子的优秀人选，吃什么都行。
　　然而今天，看到章鱼腿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伸筷子过去夹了起来，刚要放进嘴里的时候却闻到一股腥臭的气息，顿时肠胃翻滚，一张口就吐了一桌子。

　　简乐：“呕……”
　　众人静默了一秒，那边简乐还在抽搐着呕吐，导演赶紧用抽纸一抹脸，站到简乐身后给他拍拍后背：“不舒服啦？”
　　文案妹子心疼地说：“不管怎么说还是亲人去世了，就算再不亲近，也是小简哥最后的亲人了……”
　　后期妹妹扯扯文案妹子的袖口，示意她别说了。

　　两人赶紧给简乐倒水擦脸，简乐断断续续地吐了一会儿，浑身没力气，向后一倒，靠在导演胖胖的肚子上就要闭上眼睛。
　　导演：“诶，别睡啊，去床上睡。”
　　简乐被导演架起来，挪到卧室的床上，导演还给简乐换了睡衣，塞进被子里拍了拍。

　　导演关门出去的那一秒，恍惚中简乐看到一个圆润的黑影紧紧地贴在导演的背上，像是一个圆头圆脑的大水母一般，没有眼睛，却感觉一直盯着自己，它发出昨夜梦境中那个沁人心脾的声音——
　　“伊——珐塔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