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水如烟》袁想

28、chapter 28

　　只见一名白衣少年端坐在柳絮纷飞的青树之下，纷纷扬扬飘落的叶蕊漫天飞舞，而少年只是专心致志的摆放手中的棋子，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也是这般，一袭不染的装扮，可是那次居然都没有多瞧他一眼，忽而觉得好笑起来，于是向前迈了两步，恰逢少年抬起头来。

　　他看着我，然后微微一笑，满园春色霎时凝聚在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包含了融化世间的暖意。
　　我站在原处，竟忘记要向前走去。

　　“公主，您回来了。”

　　回过神后，连忙向他走去，想快一步靠近他，却又不敢靠近他，只觉得两颊都要烧起来，刚刚那下子，真是失态呢。

　　而在少年对面坐下来后，连忙调整了呼吸，然后就这样看着他一粒粒摆放手中的棋子，只见那修长的指似人一般堪比世间最好的玉器，简直增一分太厚，少一分太薄，任是再挑剔的人都只能啧啧称赞。

　　我的心情就这样一点点平复了下来，宫内的是非也淡出了思绪，安安静静的天地间，只有少年与我两人对坐，看着这么一盘棋局。

　　良久，我才开了口：“三年之事你应该已经知晓了，现在就同我说一说谢安音吧。”

　　“此女十五岁入宫，就在先帝赐她为妃那当日，耶律毕天为了她发动宫变，一夜之间，血洗皇宫，那耶律毕天本就喜好杀人，此女子也是性格阴晴不定，所以这火虎人人自危，想必那时在大宴之上也是没一个人敢发出一言的。”

　　“这又是为何？”

　　“有人曾笑的太大声，耶律毕天便当着众臣将他的双唇一片片切了下来，可若表演过后没有反应，则也要砍掉双手，总之，不要让他感觉到有你的存在，那么这便安全了。”

　　“世间怎会有如此之人？他们到底有没有心。难道其他大臣就不会反抗？”

　　“以暴制暴，而那耶律毕天的手段更是前所未有的雷利，所有反对他的人灭门仅在一夕之间，所以活着的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况且他杀的人都是些无足轻重之人，只是起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但就目前来看，显然这个效果是达到了的。”

　　我叹息了一声，不再言语，少年已经下完了这一盘棋局，正一颗颗的收子，我的心情不再向在宫中那般胆寒，只觉得身边有一个依靠，有一丝暖意。

　　“耶律毕天和谢安音只是做戏。”

　　少年收棋的手倏然一顿，复而又继续不急不躁的一颗颗收着。

　　“今日我听到他们的对话了，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出戏，演给众人的戏，他们应该是彼此利用的关系，耶律毕天怕是要对付木蛟了。”

　　“公主不用担心，这天下的兵马是伤不了卫容一的。”

　　我不好意思的想解释什么，可最后也只是闭上了嘴。为什么要解释呢？这不是我最不屑做的事情吗？我为何要对眼前的少年解释呢。

　　之后也没有告诉少年，那番对话里包含的另一半内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告诉他，那炼狱阎王耶律毕天看重了我么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公主？

　　莫说他是否会信，总之我是不信的，或者换言之，这样的感情我要不起，也不想要。

　　在府中又悠闲的呆了几天，这日大早的坐在庭院里，实在觉得无聊的很，于是我转头对身后的雅茹说：“释安呢？”

　　“他在后院吧，没见到他出来过，要不公主自己进去瞧瞧？”身后的女子边摇扇边对回答道。

　　“罢了，他在后院就是处理自己的事，我也不去烦他。”伸手把盘里的葡萄放入嘴里，含了一会儿，眼睛却眯了起来，冲身后的人笑笑：“我们自己出去玩吧。”

　　“可是公主对这外面不熟悉。”

　　我又拾起一颗葡萄，扔进她的口中，眼见女子被呛的不停咳嗽，然后拍了拍她的背，说道：“这人生下哪里都还没去过呢，未必就不出娘胎啦？”

　　雅茹的小脸咳的通红，然后自己不停抚胸，顺了口气再说到：“那奴婢现在就去备车。”

　　“备个什么车，我们俩随便换身装扮就出府吧。”

　　说着，我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然后对雅茹说道：“这出府还是越简单越好玩。”

　　于是回房间找了套最朴素的衣服便套在身上，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儿，满意的放下梳子，准备出门时，却看到镜子中那貌似不起眼的球琳钗，这还真是天下独一的狻猊钗。

　　连忙把它从头上取了下来，小心的放在盒子里，换上了一根别有粉粒珍珠的银钗。可是，关上首饰盒的时候，手却忍不住的摸了那旁边的一个柜子。柜子不大，里面甚至只装了一个东西。

　　忽而就想起那日，我跟释安说完宴会之事后，刚想要离去，少年却喊住了我，回头只见踏在如画似卷的释安，在天蓝语净的院子里，纷纷扬扬飘落的绿上，他一步步走向了我，含着浅浅的笑说道：“余四公主，生日快乐。”

　　而当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都是止不住的欢快，坐在镜子前，小心的取下少年插在我头上的发钗，仔细的观摩，其实这只是一根木枝削成的钗，看样子应该也就是内院中的那棵樟树，质料本是简单，可是手艺却出奇的好，一刀一划，都像是经过严密的测量，我越看越喜欢，然后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想起那醒来之时，卫容一曾说过载我十六之时，便是入宫册封之日，本来自己都忘记了，没想到还能被人记得，那种意料之外的收获最让人欣喜。

　　还好身边有个人，真的是能让人去依靠的人。

　　没有打开它，而是透过柜子在感受它的温度，随后便一扬手便跨出了门。

　　“公主我们去哪里？”

　　我敲了敲雅茹的脑袋说道：“出这个门后便没有什么公主了，叫我晴姐姐，知道吧。”

　　雅茹边揉脑袋边看着我说道：“奴婢不敢与公主称姐妹。”

　　“又是公主，再错你就回去，在屋里好好呆着，面壁思过。”我佯怒的又敲她脑袋说道。

　　“雅茹知道了，那晴姐姐我们去哪里。”女子脑袋往下一缩，然后仰起脑袋看着我。

　　“上午自然是去闲逛，中午用餐的时候嘛，”我往前走着，再回头对她笑着说道：“听闻新开了家‘自来居’，我们也应该去捧捧场。”

　　身后的女子连忙小跑追上我的步伐，也好奇的向四周不停张望。

　　走在集市上，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兴致也颇高，这个摊位看一看，那个摊位瞧一瞧，一条街下来，手里的东西都拿不住了，回头看雅茹，才发觉她早已经累的只顾着护着我们买下的物品，再不似刚刚来时那东张西望的样子。

　　我摇着头，笑了笑，然后对她说：“雅茹那‘自来居’就在前方了，我们进去就餐吧。”

　　明显的看到女子疲惫的身姿立即一抖，然后整个人向被注入力量似的，充满精神的快步向我走来，此时此景，我却有一刻恍惚，仿佛看见一个蹦蹦跳跳的女孩，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显在脸上，有着这世间最纯净的笑容，她会对我撒娇，会对我抱怨，但是一颗心却比谁都真。

　　我握了握系在腰间的玉，叹了口气，便也朝那个冒着香味的自来居走去。

　　进去以后才发现大堂早已经没有位置，看着雅茹逐渐黑下来的面色，我急忙拦住一名小二：“可还有雅间？”

　　“姑娘您也看见了，大堂都如此满了，雅间更早几日就被人给预定下来了。”说着小二便也不多看我一眼，甩了甩挂在肩膀的毛巾，便要离去。

　　“未必就没有别的法子，小二哥你看我家妹妹已经累的走不出去了，不如通融通融？”我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显然钱财是穿越任何时空的万能定律，那小二态度立马好了不少，脸也笑嘻嘻的，不再赶着离去，而是看着我手中的金子道：“姑娘这不是为难在下。我们这里当真没有多余的雅间了。”

　　我又掏出一锭，说：“这下不为难了吧。”

　　那小二笑得一脸灿烂，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渴望，怕是只恨不得立马拿了去，可嘴里却说：“这办法兴许能有，只是有点难。”

　　听后，我立即把那两锭金子放回怀中，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为难小二哥了，强人所难是在不为我所好。”说罢，对雅茹一挥手，便准备踏出此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