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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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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澈心里轻松了不少,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段星说话了,不只是分手这段时间,就算在分开前的那几个月,他们也已经很少有如此心平气和地讨论一件事情的时候。
这种氛围让他心头弥漫上一股暖流,他想,他最初喜欢上的段星的模样,就是现在这样。
他把饭吃完,段星起身去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边,他拿起来喝了一口,又放回桌上,手里无意识地轻轻捏着纸杯,张了张嘴,“你……”
段星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陈澈抿了抿嘴唇,问道:“你之前过年……怎么没回家呢?”
刚问出口他就简直想把自己的嘴缝死,还能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但是,这也的确是他很在意的一件事情。分手后他就一直盼着过年能见人一面,说不定见了面能把话说开点,缓和一下冰封的关系。但是没有,段星整整两年都没有迈进家门一步,只在每次过年的前几天把陆安安送回来,新学期开学了再来把人接走。
陈澈根本不敢想,连陆安安都不在身边,段星一个人到底是怎么面对过年时的万家灯火的。
那段时间他总梦到高考前的那个春节,那个点亮夜空的烟花,夜晚湖边的拥抱,还有随之而来的初雪。他想,段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知道两个人不能考一所大学了呢?在那天晚上他满怀爱意地说出那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而段星真的“嗯”了一声的时候,就已经在向他隐瞒这个秘密了吗?
他会是什么心情呢?
以前陈澈从没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觉得段星欺骗了他,于是他很生气。但是他从没想过段星是如何一个人挨过了那些重大的时间节点的,情绪是如何起承转合,经历了什么样的崩溃并以何种方式自我修复,有没有挣扎过,痛苦过,犹豫过,这些他都不知道,段星展现给他看的只有平日里毫无破绽、若无其事的笑容。
可他那时也只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
陈澈忽然觉得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段星,虽然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曾经相爱宛若同一人般亲密,但段星还是在心里藏了太多秘密,那些重大,沉郁,孤独的事情构成了他的血肉骨架,没对任何人说过,包括他自己。
于是他真的就心安理得地不去触摸段星内心深处的那个房间,不看不听不想,甚至以不由分说的方式霸道地占据他的注意力,要他源源不断地捧出更多的爱,不,甚至已经不是爱,而是妥协。
陈澈想,那个时候,好像把他伤害得越重,我就越满足。
陈澈沉默而尴尬地坐在桌前,脖颈处好像压了千斤坠,让他无法抬头跟对面的人对视。
但是段星却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简单地解释道:“我之前的假期都在留校跟导师做实验写论文,没有时间。”
“哦……”陈澈有一种问问他那这个假期你不留校了可不可以回家过年的冲动,但最终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还是让段星自己决定吧。
他继续说:“你平时想回家的话,可以随时回……你放心,我平时也只有国庆和过年会回去,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待在学校或者去别的地方。”
其实这些话是他在刚分手接到陈月琳的那通电话之后就想说的,但是一直没有勇气。今天才说出来,他觉得还是太晚了,白白让段星两年多都没能回家。
段星愣了一下,垂下眼睛低声说:“……不是,没关系的,你的家你想回就回。”
你的家。
陈澈听他说这种话有点难受,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段星又坐了一会儿,说:“快到点了,我该上去了。”
陈澈抬眼看见他站起来要走,赶紧也跟着站起来,心里一慌,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问了一句:“那我晚上还可以来见你吗?”
一问出口,他马上替自己感到一阵钻心蚀骨的尴尬,慌忙硬着头皮找补道:“啊,不对,我晚上还有事情……就先不过来了。”
段星犹豫了一下,咬咬嘴唇,对他说:“我今天下班会很晚,大概跟昨天差不多……你要是事情忙完了还想过来的话,可以直接上楼找我。”
陈澈一下子懵了。
上楼找段星?
习惯了大晚上在冷风里等人下班的他连做梦都不敢想这么好的事儿。
“我在九楼,903。”段星平静地把桌上的电脑和文件收拾好一起抱在怀里,看了看他说,“那我先走了。”
陈澈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晚上见。”
“晚上见。”段星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陈澈缓缓地坐下来,胸口怦怦直跳,热得发烫,让他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心口,仿佛不捂住心脏就会直接跳出来一样。
他很想抓着段星大声问,你知不知道咱俩分手了?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前男友?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我会误会的,我真的会误会的!这次可不能怪我!
但同时,他又着实因为段星的这份久违的温柔而心动不已,小鹿乱撞,恨不得出去狂奔一千米一边跑一边大叫大笑,然后回来抱着他撒娇,问,可不可以再对我更好一点?可不可以给我更多温柔?我还想要,要更多更多。
陈澈又是焦躁又是欢喜地在食堂里坐了半天,直到一个人都没了,他才站起来走出了大门,冬日午后的阳光温凉舒适,他舒服得想要眯起眼睛。
段星一下午坐在电脑前都有点心不在蔫的,一篇周报写了改改了写,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起身去茶水间的时候,他看到许箬发来了一条消息:
-我来托养所看陆阿姨了,阿姨还记得我呢。
她又发来几张陆安安的照片,陆安安看起来心情不错,满手泥巴地在后院和几个在托养所认识的朋友一起松土种花,脸上带着童真的笑。
经过治疗,最近这两年她的病情越来越稳定,开始尝试接受新朋友、新爱好,很少再出现情绪崩溃的现象,估计再治疗一段时间就真的可以接受余城了。
段星跟许箬道了谢,放下手机之后想了想又拿起来,点开了跟陈澈的聊天框。
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年半前,陈澈偷偷跑去嘉城之后给他发了两条消息问他在干什么。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过新消息。
段星盯着那两条短短的消息看了半天,挪动手指点开陈澈的头像,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两个小时前刚发的,照片上是一堆待洗的脏兮兮的烧杯和试管,还配了一个委屈的表情。
段星笑了笑,正思考着如果点个赞会不会显得很突兀,突然这时蹦出了许箬的语音电话,他瞬间心跳加速了几秒,好像自己的某种心思被人看破了一样。
他清了清嗓子才接起来,“喂?怎么了?”
“段星呀!你妈妈说想要她的小企鹅,我问也问不明白,是什么小企鹅啊?玩偶吗?”许箬那边吵吵闹闹的,像是有一群人正在玩游戏,时不时传来大笑的声音。
“哦,是的,在家里放着,”段星说,这个企鹅玩偶是陈月琳出差的时候买回来给她的,去托养所之前他看东西太多了就没给带上,没想到陆安安一直惦记着,“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给她拿一下,家钥匙我压在门口的花盆下面了,没空就算了,她估计过两天就忘了。”
“行,我现在就过去,正好今天没什么事了,”许箬风风火火地说,“那我挂了啊,一会儿赶不上地铁了。”
赶不上地铁?
许箬挂了电话,段星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他下意识地探头往楼下看了一眼,北风冷冷清清地吹过马路,卷起地面细小的叶片和灰尘,那张他们一起坐过的长椅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他收回视线,看着桌上翠绿的仙人掌,有些茫然地想,难道中午时陈澈说的有事情是真的有事情?他还以为那只是为了掩饰尴尬而编出来的借口。
又在桌前空茫地坐了一会儿,段星什么工作也没做进去,看着时间快到九点半,他犹豫来犹豫去,最终拿起手机给陈澈发了条消息:
-忙完了吗?
没有回复。
段星皱了皱眉,觉得陈澈不回自己消息这件事情不太寻常。但又转念一想,在实验室可能确实没法摸手机,要不再等等吧。
但是还没过十分钟段星就等不下去了,正打算扣上电脑做第一个下班的人,就在这时有个其他部门的同事来串门,手里举着咖啡很惊奇地说:
“你们看没看新闻啊?咱们附近好像有地方着火了呢。”
段星一顿,保持着合电脑合到一半的动作,抬起眼看了看他。
有人问:“哪里着火了啊?”
“不知道呢,只知道是S大那个方向,那个黑烟哦,可大……哎?段星,你怎么了?”
段星一下子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瞪大眼睛问他:“是现在吗?火灭了吗?”
“是……是现在啊,”同事被他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愣愣地说,“灭没灭我也不知道,要不你也看看新……哎你就走啦?demo改完了吗?”
段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一路跑到S大的,只记得跑过路口时,看到S大那栋漂亮的白色实验楼正在从窗口往外冒着滚滚黑烟,把外墙都烧黑了一片,然后他脑子里就什么都没办法想了。
实验楼,陈澈下午就在实验楼里,还发了朋友圈抱怨洗烧瓶很辛苦。
他飞速地奔跑在夜晚寂静的街道,血液几乎倒流,只能听到耳畔呼啸而过的风,风声大到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被震聋,一直跑到了校园里面才逐渐能听到其他的声音,因为有许多学生正在慌张地向外跑,有人高声地叫喊,有人害怕地哭泣。
他逆着人群奔跑,时不时会跟慌不择路的学生撞上,肩膀、胳膊和肚子都撞得很疼,大概是青了,但是谁也顾不上在此刻停下来向对方讨要说法,校园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段星一直跑到了实验楼楼下才停住脚步,有很多刚跑出来的人擦着他的肩膀往外冲,他撑着膝盖大口地喘息着,周围还胸膛剧烈地起伏,大冬天的跑出了一身汗,还有一滴汗水顺着他的脸颊砸在了地上。
然后他像是突然恢复了神智,猛地站直身子,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陈澈打电话。
关机。
段星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好像一整颗心脏突然被拽出胸膛塞进了冷冻室里,冻得他牙根直哆嗦,浑身的血液都咔嚓咔嚓结出了冰碴,极度的寒冷将刚才奔跑时碰撞出来的疼痛感都放大了无数倍,几乎难以忍受。
火光和浓烟就在头顶,像一头可怖的巨兽蛰伏在天空中,他不由自主地朝大火中的实验楼迈了一步,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