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人》划一根火柴

29、第二十九章

　　陈月琳得知陆安安回来的消息，二话不说立马就放下手头的工作赶了回来，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进家门的时候还因为太着急被高跟鞋崴了一下。
　　直到看到在客厅里好好坐着吃夜宵的陆安安，她先是长舒一口气笑了，然后又愣了半天，扑过来抱着她哭了十分钟，最后平静了下来，才发现陆安安的状态有些奇怪。
　　她刚才这么一通又哭又笑的，陆安安基本没什么反应，只是拿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看，眼睛里写满茫然不安。
　　“安安，我是月琳，你说话呀。”陈月琳带着哭腔拽了拽她的胳膊。
　　一听到陈月琳的名字，陆安安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惊讶，惊讶中带着懵懂无知的不解，“月琳？是你？你怎么哭了？老师又凶你了吗？”
　　“我……”陈月琳呆住了，脸上一瞬间闪过疑惑、悲伤、痛苦和无奈好几种表情，最后努力露出一个笑，说，“没有，老师没凶我，我哭是因为……太想你了啊。”
　　陆安安像个年轻的少女一样咧着嘴笑了，眼睛弯弯，“我就在这儿呢，你想我做什么？”
　　她忘记了很多事，但没有忘记儿子，也没有忘记陈月琳。

　　等陆安安吃完宵夜回到屋里睡着之后，陈月琳拉着段星问了一下她的情况，可段星也说不出陆安安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都转述给了她。
　　陈月琳听完眼睛红红地在沙发上坐了半天，伸手摸了摸腕上那根破旧掉色的手绳，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妈妈……她太苦了。”
　　段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满腹心事地跟着陈澈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愣了很长时间都没睡着，陈澈在旁边安静地陪着他，没说话，也没睡，直到段星突然想起了什么，坐起来问了一句：
　　“几点了？”
　　陈澈还以为他在想陆安安的事情，正想着要怎么安慰他才好呢，一下子没转过弯来，直到段星按亮放在床头的手机他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还没过十二点，”段星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低下头对陈澈说，“生日快乐，好几年没对你说过了，幸好今天没有错过。”
　　他的声音很轻，陈澈想要屏住呼吸听得更清楚一些，但甚至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对方就说完了，重新躺下来准备睡觉。
　　陈澈撑起上身，不太满意地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睡觉，“就这？没了？”
　　段星眨眨眼睛，有些迷惑，过了一会儿他试探着开口：“礼物等放了假再给你。”
　　“谁跟你说这个了？”陈澈皱了皱眉头又松开，手指头捏了捏段星的肩膀，咳嗽了两声说，“你欠我七次生日快乐，要对我说七遍。”
　　“……”段星无语地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很想问问他今年几岁了。

　　陈澈异常执着地要求段星对他说七遍生日快乐，段星被他烦得不行，最后真的掰着指头对他说了七遍生日快乐，陈澈这才罢休。
　　两个人重新并肩躺好，陈澈摸索着伸手过去握住段星的手腕，说：“陆阿姨回来是好事，应该高兴。”
　　段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久别重逢，他确实觉得自己应该高兴，但是，看到陆安安胳膊、腿上大大小小被打出来的痕迹，他又实在高兴不起来，那一条条伤痕总是让他想到过去的日子，想到段威霖，想到曾经自己身上曾经出现过的极其相似的伤痕。
　　陆安安看起来心智退化了不少，记忆也有些错乱，不知道是经受了多大的打击，忍受了多少折磨才会变成这样的，这些他一点都不敢想。

　　段星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感觉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让他咽不下也吐不出来，难受得很。
　　就在这时，陈澈忽然松开了手，下一秒翻了个身抱住了他，他抱得并不用力，但近在咫尺的温度和耳边平缓的呼吸声还是让段星安心了不少。
　　心里一安定，他一下子有点想落泪的冲动。
　　他感觉自己很久没哭过了，好像有一辈子那么久，最近接儿连三的事情太多，此时此刻他太需要流一些眼泪来证明自己没有失去哭泣的能力。
　　陈澈感觉自己肩头有些热热的，他想看看是不是段星哭了，但段星从他的肩膀下面抬起头来，他只看到他眼睛里盈盈的眸光，分不清是泪还是什么。
　　那一晚的月亮很圆很亮，薄薄的窗帘遮不住如盐的月光，清透而皎洁的光如薄纱般笼罩着在床上轻轻相拥的两个少年，空气里漂浮着初冬时节特有的清冽芬芳，似乎世上的一切伤痛都离他们很远。

　　期末考试不会因为这段小小的插曲而有任何改变，陈澈本来有些担心段星会受到影响，但第二天早晨段星俨然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情绪，像往常一样洗漱吃饭出门，然后平静地走进了考场。
　　期末考结束，一帮被学习折磨得眼冒金星的学生们翘首以盼的寒假就要到了，许箬在群里哀嚎自己考砸了，肯定又要被父母关在家里学习，李沛说学习怎么了？学习不快乐吗？学习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陈澈对这种谈个恋爱就改变了人生原则的行为嗤之以鼻，顺手把李沛的备注改成了“毫无原则恋爱脑”。
　　段星在考完试的第二天就又重新回到了咖啡厅打工，并且白班夜班一起上，每天从早上工作到凌晨，有时候实在困得不行了就趁着客人少的时候趴在柜台后面睡一会。
　　陈澈用尽各种办法威逼利诱让他回家休息：
　　“你们学霸不用趁着假期学习吗？让别人弯道超车了怎么办？”
　　段星当时正低着头系围裙的带子，细细的带子在腰上一勒显得他更加没几两肉了，他不在乎地说：“不会的。”
　　陈澈不满，“你心里一点都不在乎学习，大好青春年华不用来学习知识却来打工，真是浪费。”
　　说完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语气有点像李沛那个恋爱脑，顿时有些尴尬，找补道：“你用来睡觉也行啊，这么下去也不怕猝死了，你看看店长看你的眼神，人家生怕你在工作岗位上出事儿呢。”
　　陈澈以为他还会像以前一样敷衍过去，结果段星居然真的仔细想了想，点点头说：“好吧，我明天休息一天。”

　　说是休息，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段星又出门了，陈澈醒来的时候身边另外半边床像往常一样空空如也，他非常不高兴地掏出手机给段星发消息：
　　-不是休息吗？跑去哪了？
　　又发了几条，段星一直没回。陈澈拉着脸起床洗漱，回来一看还是没有回复。
　　他自己闷着生了半天气，又觉得是不是应该出门去咖啡厅找找，但是今天家里的阿姨没在，他不放心陆安安自己在家，只好一边生气一边不情愿地去厨房做早餐。

　　好在陆安安现在虽然脑袋出了些问题，但情绪很稳定，也不挑食，陈澈乱七八糟做的一锅差点熬糊了的青菜粥她也吃得津津有味。
　　一边吃还一边瞅着陈澈问：“你是月琳的弟弟吗？”
　　陈澈：“……”老妈要是听到这种话估计会乐开花了。
　　“不是，我是她儿子，我得叫您阿姨，”陈澈叹了口气，伸手从旁边的盘子里拿了一个包子给她，“我叫陈澈，您叫我小澈就行。”
　　“哦，小澈，”陆安安乖乖地吃了一口包子，又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心地笑起来，“月琳有儿子，我也有儿子，你知道我儿子吗？”
　　陈澈太阳穴突一跳，“……知道。”不仅知道，我现在还非常想找他吵一架。
　　陆安安继续问：“你们关系很好哦？”
　　“不好，”陈澈咬着后槽牙说，“我们一碰上就要打架。”
　　陆安安愣了一下，低头喝粥，没有再说话。
　　陈澈说完，看见她一语不发默默喝粥的样子又有点后悔，毕竟陆安安现在不是个普通成年人，搞不好要当真，于是咳嗽一声继续说：“阿姨我骗您的，您别往心里去。”
　　陆安安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点点头，捧起碗喝空了最后一口粥。

　　段星是临近中午回来的，陈澈臭着一张脸走过来给他开门，门一开就愣住了。
　　段星两只手满满当当的，一只手提了个大蛋糕，另一只手提着几个袋子，一边走进门一边说：“太冷了，怎么降温降得这么快？”
　　“知道冷还往外跑，”陈澈看了看他被冻红的耳朵尖哼了一声，又看了看他手上的蛋糕，心情有些复杂，“让人家送不行吗？你还非得自己去。”
　　段星把蛋糕小心翼翼地在餐桌上放好，笑着说：“这家店离得太远了，跑腿费太贵，正好我还要买点别的东西，就自己去了。”
　　“那你非得在这家买干嘛？咱们附近也有蛋糕店。”陈澈接过他手上的袋子看了看，里面是一些羽绒服、毛衣之类的厚衣服，看起来应该是给陆安安买的。
　　段星拿出衣服递给陆安安让她试试，随口说：“你不是不爱吃甜的么，就这家有咸奶油。”
　　陈澈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生了一早上的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顿时泄气得无影无踪，心里有点酸，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动。
　　直到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陆安安战战兢兢地开口打破了他的这份感动：
　　“小星，你们要打架了吗？”
　　陈澈：“……”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口嗨了。

　　段星跟陆安安解释了半天才让她相信他们并不会打架，等到陆安安放了心跑去阳台上看她喜欢的花花草草了，段星才转过来，和陈澈对视。
　　陈澈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干嘛？我就随便那么一说。”
　　段星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看来你对跟我打一架这件事念念不忘啊，下次找个机会一定满足你。”
　　陈澈：“……你变了段星，你以前从来不会阴阳怪气。”
　　“近朱者赤。”段星笑笑。
　　段星随口说的四个字却让陈澈心里一跳，他看着段星提着蛋糕转身去厨房的身影，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近谁了？”
　　段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拉开冰箱门把蛋糕放进去，回答道：“还能是谁？你呗。”
　　陈澈心里跳得更厉害了，但他面上仍然维持着一派冷静，往沙发上一靠说：“近吗？你离我这么远，哪儿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