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人》划一根火柴

27、第二十七章

　　陈月琳和陈爸已经都睡了，段星轻手轻脚地进浴室冲了一下，又轻手轻脚回了自己屋子里，关灯躺在床上。
　　他把手机开机，没去管段荷的消息和电话，点开陈澈刚才发过来的消息。
　　-陈澈：谁住院了？
　　-段星：段荷
　　-陈澈：她怎么了？生病了？
　　段星犹豫了一下。
　　-段星：没，受伤了，不过快好了。
　　陈澈没回消息，段星把手机扣下放在枕边，正打算睡觉，突然房间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段星翻身坐起来，惊讶地看到陈澈抱着一只枕头打开门，用手机的灯光照着脚下走了进来。

　　“你干嘛？”段星压低声音问道。
　　“太冷了，挤挤睡。”陈澈非常平静而自然地把自己的枕头挨着段星的放下，然后舒舒服服地爬上床钻进了被子里。
　　“接着说啊，”陈澈拉了一把段星，示意他也躺下，“段荷怎么了？”
　　段星保持坐着的姿势低头瞪了他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无奈只好也躺了下来，跟陈澈并肩挤在这个并不算宽敞的小床上，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到。

　　本来段星是不打算说的，但架不住陈澈一直追问，他只好一五一十把段荷的情况说了出来，说到段威霖欠债的时候陈澈在黑暗中皱起了眉头，等到段星全部说完，他问了一句：
　　“你打算怎么办？”
　　他太清楚段星，这人一定又把替段威霖还钱的责任背到了身上，他根本就不打算劝他放弃，反正劝了也没用，只是想问问他的打算。
　　“许箬那天在群里说她想等放了假去打工，”段星在心里盘算着，缓缓说道，“我打算问问她在什么地方。”
　　许箬家里管得很严，上了高中之后可能是被关得狠了，一有个什么假期她就迫不及待往外跑，哪怕是在外头打工也比被关在家里闷着有意思，什么奶茶店快餐店超市她都去过，比较有经验，认识的朋友也多。
　　“她打工主要是为了玩儿，不在乎钱，所以挑的都是清闲钱少的地方，一个月也就一两千块，”陈澈伸了个懒腰，替段星分析利弊，“你想快点挣钱不如来我家店里呀，我妈扩张门头正缺人手呢，她也不可能亏待你。”

　　段星愣了一下，陈月琳这阵儿在本地开了几家档次蛮高的咖啡厅，地段和环境不错，生意也很好，乍一听确实有点令人心动，但仔细想想他又拒绝了，翻了个身背对着陈澈说：“算了，阿姨肯定不好意思使唤我干活，还会给我贴很多工资，我是想打工，但不想白白要别人钱。”
　　“谁要白白给你钱了？”陈澈笑了，伸出手戳戳他的肩膀，“我妈多精明一商人，你还怕她亏了？”
　　段星不置可否，他背对着陈澈看不见表情，陈澈干脆扳着他的胳膊让他转过身来，替他决定道：“那就这么定了，下次放假我直接带你过去吧，去离得最近的一家。”
　　“啊？”段星被他风驰电掣的脑回路弄得有些懵，赶紧说，“我还没答应……”
　　陈澈一把捂住他的嘴，“老老实实听资本家的就行，打工人小段。”
　　“……”等资本家收回手去之后，打工人小段叹了口气，没再继续纠结于这个话题，“睡觉吧，很晚了。”

　　陈澈雷厉风行，说到做到，趁着某个周末直接拽着段星来了店里，陈月琳应该是提前给店长打过招呼，店长笑眯眯地就把段星留下了，甚至连工作服都直接拿了一套出来，还合身得很。
　　其实不管怎么想，来陈月琳开的店里打工都是最好的选择，一是他平时要上课时间很不固定，只有偶尔的周末和假期能去工作，所以愿意要他的地方不多；二是陈月琳肯定愿意给他开最高的工资，别的地方很难找到这么好的条件。
　　但是正因如此，段星才有些不好意思。
　　他有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拖油瓶，或者说扫把星，从小到大走到哪里都要欠上一笔人情债，段荷也好，陈月琳也好，他越欠越多，心里就越来越慌。
　　之前他不知道怎么报答段荷，所以只能拼了命好好学习，考出一个亮眼的成绩，不想让段荷觉得给他的钱都打了水漂；现在他不知道怎么报答陈月琳，想来想去也只有更加卖力地工作，别的店员一到点就迫不及待换班走了，只有他过了时间还要在店里多待一会儿，帮别人打打下手。

　　虽然陈月琳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只在放假的时候过去工作，但要段星只做那么点事却拿着一整个月的全勤工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于是他过上了白天上课、下了晚自习就去打工的生活。
　　陈澈拦不住他，只能每天跟着他跑来跑去，段星工作的时候他就坐在店里学习，时不时抬头看看穿着制服系着围裙的段星在店里忙碌的身影。
　　他感觉这身咖色的制服穿在段星身上很打眼，比校服更好看，衬得人腰细腿长，一笑更是春风拂面，很多来店里的小姑娘都乐意多跟他聊两句，还有人跟他要微信，陈澈就撇撇嘴低下头做题，做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又抬起头来冲段星挥挥拳头，段星和他视线相撞的时候会无辜地歪歪头。
　　等段星下了班他们就一起回家，段星往往还要再背半个小时书，陈澈实在撑不住，就自己上床睡觉了。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陈澈感觉段星的下巴颌儿都累尖了，本来就宽松的校服变得更加空空荡荡，甚至一开始合身的工作服都有些松垮了，他看在眼里，开始有点儿后悔让段星来打工的决定。
　　好不容易忙完一阵回家的陈月琳也注意到了段星的变化，捏着他好像一攥就会断的小胳膊心疼得不行，打了电话给店长，要他下次再见到段星大晚上去打工就直接轰走，又让陈爸每晚回家督促俩孩子睡觉休息。
　　眼看陈爸都放下工作来监督他了，段星无法，只好下了晚自习就乖乖回家，老老实实地在桌前背书学习，直到陈爸掐着十二点过来敲门：
　　“熄灯了啊！宿管大叔来熄灯了！都赶紧睡觉！”
　　陈澈这时会打开门笑着跟老爸调侃两句，然后冲着段星的房间喊一句：“段星同学还开着灯呢！这不得给他扣分吗！”
　　陈爸严厉地清清嗓子，段星就赶紧放下书过去关灯，开一小条门缝冲陈澈挤挤眼睛，然后关上门回去睡觉。

　　保持这样健康的作息一段时间，段星眼下的乌青终于消失了，脸颊上的肉也养回来一些，之前每天续命用的薄荷糖好几天都没再拿出来过。
　　陈月琳这才松了一口气，把陈爸重新叫走和她一起忙工作去了，每天晚上家里又基本只剩了陈澈和段星两个人。
　　时间到了十二月，气温骤降，陈澈把段星拉到了自己屋里睡觉，理由是一个人睡觉实在太冷了。
　　段星迷迷糊糊塞了一脑袋刚才背诵的内容，躺在陈澈身边有些困倦地说：“还有一周就会考了，你能全拿A吧？”
　　陈澈虽然不爱背书，但这段时间被段星督促着也背了不少东西，很自信地说：“当然，我已经改名叫陈尖儿了。”
　　尖儿是他们这边对A字扑克牌的叫法。
　　段星让他逗得忍不住乐了，笑了一会儿之后翻身把半个脑袋缩进温暖的被子里，低声说：“晚安，陈尖儿。”

　　会考在一周后如期结束，题目并不难，就连李沛出了考场都洋溢着满脸笑意，兴奋得仿佛已经把三个A都拿到手了。
　　邱枫在考场外站着，抱着胳膊打击他：“全拿A是本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马上期末考了，你和季言敢给我退步我打断你的腿。”
　　李沛缩缩脖子，摸着后脑勺笑了笑说：“枫姐，我最近都可刻苦了，段星都说我肯定进步。”
　　段星正站在班级的队伍里低头背单词，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来，邱枫于是问他：“段星，你觉得李沛最近怎么样？”
　　段星想了想，诚实地说：“挺努力的。”
　　李沛刚要翘尾巴，段星又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但是比起季言还差一大截。”

　　这是实话，段星在英城实验也见过不少刻苦学习的同学，甚至他自己也自诩努力，但像季言这样几乎时时刻刻都把自己埋在书本里，不知道什么叫休息的，他真没见过几个。
　　每天早上他不管多早到学校，季言永远都是已经坐在桌前学习了，课间、体育课、午休、晚休的时间，也都能看到她捧着各种学习资料在念念有词地背诵，李沛通常在旁边陪着她，压根儿说不上几句话，但依然毫无怨言地陪着。
　　他甚至担心过季言的状态，这样一直紧绷着很容易出问题，但陈澈对此不以为意：
　　“季言从高一开始就这样，特别是临近考试那段时间，人家根本不用睡觉的。”
　　段星想到季言之前的成绩，确实是一直名列前茅，自从上次的手串失而复得之后，她也迅速恢复状态，重振旗鼓，第二次考试就回到了之前的水平，甚至更进一步，稳稳排在段星后面，只差了4分，把邱枫高兴得差点要去吸氧。

　　4分，也就是一道选择题。
　　段星开始有了一点危机感。
　　贺林还是每次考试结束都向他汇报英城实验的排名和成绩，以及他们每科的卷子，时间久了段星也不再跟他别扭，每次都大大方方地说声谢谢，然后自己把卷子做一遍找老师打分，跟实验的排名进行对比，尽量做到心中有数。
　　不仅如此，他也开始督促陈澈学习。

　　其实陈澈对自己现在的成绩挺满意的，陈月琳和陈爸也都挺满意的，不需要他考个多么漂亮的数一数二的成绩，这个分数如果保持到高考，能考个紧跟在S大后面的非常不错的大学，他觉得这样就很好了，没必要非得去争那个“第一”。
　　但是段星不满意。
　　他坐在陈澈书桌旁边敲了敲试卷，“你明明有那个实力考S大，怎么不多努把力呢？”
　　“明明有实力做的事情多了去了，样样都要做到岂不是累死了？”陈澈半死不活地趴在桌上，闭着眼睛，他刚写完作业还多写了两张卷子，现在看见题目就要吐了。
　　“不用你做别的，现在你就把学习这一件事做好，”段星抱起胳博看他，“你就不想呼吸一下年级前五的空气是多么清新吗？”
　　陈澈乐了半天，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段星，“行吧，听你的。”
　　他不是随口说的，他说了就会做到，段星想让他努力，那他就愿意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