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人》划一根火柴

18、第十八章

　　段星蹲在地上抬头看了看陈澈，陈澈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踩你一脚，我回去得刷三遍鞋。”陈澈用鞋底在他下半张脸上碾了几下才松开，王霍脸上顿时出现了半个黑乎乎的鞋印。
　　几个小弟赶紧去扶他，他不耐烦地甩开，狠狠地一抹嘴吼道：“滚！操你妈都给我滚！”
　　昏暗的灯光下，段星看到有血从他嘴里冒出来，应该是刚才被陈澈踩的时候硌破了嘴唇。
　　李沛冲他一伸手，“赶紧的，还东西。”
　　“凭什么！”王霍吼了一声，然后飞快地瞥了段星和陈澈一眼，磨蹭了半天之后，骂骂咧咧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东西随意往地上一扔，“呸！真晦气！”
　　他呸完之后扶着小弟站了起来，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段星一眼，撂下一句“你给老子等着”，段星连一个眼神也没施舍给他。

　　王霍一行人走远了，李沛握着失而复得的手串看来看去，很激动，但又有些担心，“学霸，他们以后再找你麻烦怎么办？”
　　“没关系，”段星脱离了刚才的状态，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常，不再冷得像刀子，他随意地说，“今天他们伤得不重，要处分顶多也就是念个检讨之类的。”
　　李沛又道了几句谢，着急要去医院把东西还给季言，就先一个人跑走了，留下陈澈和段星站在原地。
　　陈澈偏头看了看段星的脸说：
　　“你的伤得处理一下。”
　　段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说他眼睛下面的伤，笑着伸手想去摸，“它都结痂了吧，还处理什……”
　　陈澈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摇摇头说：“别摸，会感染。”
　　“这么小的伤口还会感染？”段星轻轻往外抽了抽手腕，没抽出来。
　　“万一呢，”陈澈换了个方向抓他的手腕，好让他把手放下来的时候不拧着劲儿，就这样拉着他手腕往前走，“那个，我妈昨天说……”
　　段星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于是问了一句：“阿姨说什么？”
　　“说让你今晚过去。”其实陈月琳说的是“搬过来住”，但是陈澈还是先换了一个比较容易让段星接受的说法。
　　段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似乎想问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问，点了点头。

　　为了避免在家处理伤口动静太大被发现，陈澈先去了一家药店买了些东西，然后拉着段星在街灯下面坐了下来。
　　段星看着他一样样东西往外拿，酒精，碘伏，棉签，纱布，创可贴……最后陈澈掏出一打膏药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你这是给王霍买的膏药吗？”段星哭笑不得，“咱俩谁跌打损伤了啊？”
　　“我，”陈澈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学习太累了，老低着头，得预防颈椎病，还有你。”
　　段星：“……”
　　陈澈拧开一瓶碘伏塞到他手里，然后拿出两根棉签伸进去蘸了蘸，举到了他面前。
　　“用得着擦药吗？”段星皱起眉往后躲。
　　陈澈不满地啧了一声，用左手摁住他的肩膀，“别乱动。”

　　街灯昏黄看不太清楚，所以陈澈凑得很近，段星几乎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感觉有些别扭，想躲，但看着对面的人拿着棉签一脸严肃，一只手还固定着他的肩膀，他只好乖乖呆着不动，眼睛垂下去尽量不进行视线接触。
　　碘伏擦在伤口上传来丝丝冰凉的刺痛感，陈澈擦了三遍才停下，松开按住她肩膀的手说：“好了。”
　　段星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谢了。”

　　陈月琳见到段星过来很高兴，但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没拿行李啊？”
　　段星愣了一下，扭头看陈澈，陈澈偏开脸咳嗽了一声。
　　陈澈之前跟他说的是“今晚过来”，可是住一晚上并不需要什么行李，除非是……长住。
　　段星有点后悔，自己这算是被忽悠来的吗？
　　虽然他挺喜欢陈澈家的氛围，陈月琳也一直说让他把这儿当成家，但是……毕竟说到底也不是真正的一家人，现在也不是小时候了，让他一直赖着住下不走，他感觉自己脸皮没那么厚。
　　但是现在人都已经站在门口了，面对满眼殷切的陈月琳，段星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什么理由能拒绝，只好笑了笑说：“没，我就是先……”
　　“他从明天开始要补课，”陈澈在前头换了鞋走进客厅，按着陈月琳的肩膀说，“每天晚自习后补一个小时，妈，你就让他住学校吧，不用跑来跑去，方便。”
　　段星愣了一下，陈月琳也愣了一下，“补课？小星不是都考第一了吗，还补什么课？”
　　“嚯，今晚才出的排名，您这消息还挺灵通，”陈澈笑笑，转身从餐桌上拿了个橘子剥开，“段星可是S大的好苗子，枫姐怎么可能看他考个第一就满足了？”
　　陈月琳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舍。

　　段星看了陈澈一眼，陈澈不动声色地掰开半个橘子递给他，“吃不吃？”
　　段星伸手接过来，转过头看着陈月琳有些抱歉地说：“阿姨，我以后会经常过来的。”
　　陈月琳捏了捏他的肩膀，没说什么。

　　为了兑现这个“经常过去”的诺言，又不暴露他并没有补课的真实情况，第二天的晚自习之后段星硬是自己待在教室又学了一个小时，然后假装“补完课”准时到陈澈家里去报道了。
　　陈澈都等困了，趴在床上上下眼皮直打架，听到很轻的敲门声传来才打了个哈欠爬起来，趿着拖鞋走过去，打开门的时候又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地说：“我说，以后干脆给你配把钥匙得了，你半夜来我也不用等着给你开门。”
　　段星笑着走进来关上门，压低声音说：“谁让你说我要补课补到十一点的，关教学楼的大爷催了我四五遍，我再不走他就要把我锁在楼里了。”
　　“不用这么小声，我爸妈没在，就我自己，”陈澈说，“赶紧收拾睡觉吧，困死我了。”
　　“啊？”段星愣住了，“都不在？那我……”
　　陈澈看了他一眼，绷不住笑了出来，“你赚了啊，多学一个小时呢。”
　　“……”段星拿眼角瞅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俩回家没个正点儿，万一突然就回来了呢？”陈澈笑着走进房间，往床上一倒，不过折腾了这么一趟他现在睡意没那么强烈了，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小腿搭在床边晃了晃，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道，“哎，你数学到底是怎么考满分的？”
　　段星脱掉校服外套走进来，一边把衣服挂在椅背上一边说：“我也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以前在实验除了没考过第一，他也从来没得过满分，说实话一中这套题确实比以前简单，以前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做完最后一道大题之后还能有剩下的时间再检查一遍。
　　随着段星脱掉外套的动作，陈澈闻到一股清新的薄荷味道飘过来，顿时感觉脑子更清醒了，精神得还能起来做套卷子，“什么味儿？你洗衣液是薄荷的？”
　　段星整理好衣服回头看了他一眼，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两块糖扔了过去，“薄荷糖，吃么？”
　　两颗圆圆的薄荷糖正好砸在他锁骨上，他伸手拿起来看了看，撕开包装纸丢进了嘴里，尝了半天皱起眉头说：“这什么味儿？怎么一点也不甜？”
　　这糖只有一股带着辣味儿的清凉感，而且还特别上头，别的薄荷糖都是顺着气管凉，这个吃下去感觉一口凉气从嗓子眼儿直接呛到了天灵盖儿。
　　“想吃甜的去吃奶糖，”段星说，“薄荷糖就是提神用的。”

　　段星去洗澡了，陈澈一个人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在脑后盯着天花板发呆。
　　提神？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段星一个人在教室里坐了一个多小时，睡觉时间也要跟着往后延，早上还要赶早去学校，能不困么。
　　等段星擦着头发走出来的时候陈澈看了他一会儿，问了一句：“你那个伤怎么样了？”
　　段星叹了口气，“你要不问，我根本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回事。”
　　陈澈往他脸上看了看，才过了两天肯定没那么快好，不过现在看上去只是细细小小的一条了，应该没什么事。
　　“哦。”陈澈顿了一会儿，又说，“要不，你以后就别来了吧。”
　　段星擦头发的手停住，转身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啊？”
　　陈澈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岔了，坐起来解释道：“不是，我是说……太晚了，早上五点半就得起，你晚上还要再熬到十一点。”
　　段星又看了他一会儿才转过头，继续擦头发，低声“嗯”了一声。
　　陈澈盯着他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伸手在床垫上狠狠拍了一把，继续翻身躺下，“拉倒吧，你爱来就来，我给你配把钥匙，你半夜两点来我也不管。”
　　段星乐了，“半夜两点来的是贼。”

　　段星当然知道陈澈的意思，为了演戏给陈澈爸妈看而失去一个小时的宝贵休息时间有点可惜，但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放学之后自己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学习的感觉还挺神奇的，很安静，好像这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除了偶尔需要吃颗薄荷糖提提神之外，其他都挺好。
　　至于睡不够……那是高中生的常态了，以前在实验连午休时间都有不少人留在教室里学习，那劲头让人看一眼都觉得自愧不如。跟这比起来，段星觉得自己晚点睡也没有什么。
　　不过他还是挺感激陈澈没有问“你直接住下不好吗”，如果他真这样问了，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回答。

　　入睡时间突然晚了一个多小时带来的影响是实实在在的，不仅是段星，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陈澈睁开眼，感觉这一宿就跟一点儿没睡似的。
　　尤其是昨天帮段星打扫他那个有段时间没住的空房间还花了些时间，其实陈澈想说让段星睡自己屋里就行，不然太麻烦，结果一句“你在我屋睡就行”的“你在我”三个字都说出口了，剩下的话又硬生生让他从舌尖嚼碎了咽下去，改成了：
　　“你在我……柜子里找床被子吧今晚降温了。”
　　不知道为什么，陈澈一想到要跟段星像小时候一样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就感觉……啧，挺奇怪的，说不上来。

　　一大早，邱枫掐着腰站在16班门口，一边指着教室里懒洋洋跟蚊子哼哼似地在早读的学生们大喊“能不能有点精神头！大点儿声背！”一边探头往楼梯口看。
　　李沛背着书包走过来的时候邱枫叫住了他，“哎，李沛你过来。”
　　李沛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前天打架的事儿捅出去了，战战兢兢地走过去问：“枫姐，邱老师，怎么了？”
　　邱枫却没训他，而是压低了声音问：“你这阵儿天天去看季言吧？她好点了没？”
　　听到枫姐问的是季言，李沛就松了一口气，“嗯，她好多了，再过两天就能回来上课了。”
　　邱枫点点头，脸上还是有些担忧，“我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愿意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儿……哎，我就不问了，你跟她关系好，记得把笔记作业什么的都带给她一份。”
　　“好嘞，那肯定的，”李沛先是答应了一句，然后反应过来那句“你跟她关系好”又顿时有点心虚，“老师，我那个……季言……我……就是，我们……”
　　“行了！磨磨唧唧的，”邱枫抬高声音，往他肩上拍了一巴掌，“我看下次考试你俩谁敢退步！”
　　“肯定进步！大大的进步！”李沛笑着跑进了教室，“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