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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人生无恨 ...

  •   被秦政一番打闹,反而让傅溪因目睹死亡而变得沉重的心情为之一轻。

      时不时在眼前浮现的狰狞画面变得模糊,唯有腰间悬着的香囊散发出的香气逐渐清晰,她能嗅到轻盈的桂花香味,与另一种沉稳厚重的不知名香料彼此交织融合。

      时隔多年,再次近距离被这熟悉又陌生的香气包围,好似又回到了多年以前——她以为自己什么也不曾失去的时候。

      此时距离傅溪与时旅公司失联已经整整七日,这期间除了那位玄衣青年和医者外,她再没有见过第三个人。

      若她因伤病一直待在房中卧床修养,见不到其他人这本没有什么值得疑心的,可偏偏那古人不知为何兴致大发带着她外出射箭。

      傅溪受制于人,并没有拒绝的余地,却也觉得这古人空生了一副好相貌,却配了个榆木脑袋,教授一个刚刚伤了手的人射箭,也亏他想得出来。

      好在她不是那般敏感多心之人,在对方拉弓搭箭充当左右手的辅助下,竟也痛痛快快玩了个尽兴,算是她流落到这个陌生朝代最开心自在的时刻。

      然而她并未能为难得的放风时刻开心多久,便察觉到了诡异之处,从住处到射箭场有一段路程,可这一路上她却没有见到第三个人。

      自那以后,她的内心不可避免的愈加不安与焦躁,这座被高墙围起来的空宅像是一座精心打造的牢笼,而她成了被关押而不自知的犯人。

      尽管如此,在那位貌似对她抱有善意的古人面前,她仍尽可能表现得从容疏离,哪怕是在贴身换药的尴尬时刻。

      傅溪别过脸,藏在袖中的手握紧匕首,任由男子解开她的半边衣裳,露出那道从肩头蜿蜒至手腕的刀疤。

      她清楚自己此时的不利处境,在这个她一无所知的朝代,身负重伤的她没有还手之力,即使她有再多的不乐意,也不得不承认,她能依赖的也只有他人施舍的善心而已。

      她以为自己的情绪伪装得很好,殊不知隐忍的神色已被秦政不动声色收入眼底。哪怕是现在,他还是会为她不经意间露出的抵触情绪而感到刺痛。

      自重逢以后,他便不允许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贴身照顾之事也不假手于人,他知道每一次换药对她来说都是煎熬,但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

      每一次见到那道伤疤,他的心都不免一阵抽痛,如今他再无法像年少时那样说出宽慰她的甜言蜜语,也失去了轻吻她肩头的殊荣,他能做的,只有装作看不到她的防备与紧张,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疯长的思念,在换药过程中尽量不触碰她的身体,尽快包扎好伤口,再小心翼翼帮她穿上衣物,系好腰带。

      他自以为做到了不唐突佳人,可面对曾经亲密无间的伴侣,又怎么可能做到真正的坐怀不乱?他都未发觉他早越过了原本傅溪指定的距离,几乎是将她拢在怀中,微微偏头便能耳鬓厮磨。

      从另一人身上渡过来的热气和暖香令傅溪觉得无所适从,一时僵直住身子动弹不得。

      整个过程中,二人未有一人出声,只听见衣服的窸窣声响,过分的静谧反而将无声的暧昧衬得漫长。

      待腰间极具力量感的大手一离开,傅溪松了一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往后挪了个身位。

      见状,秦政的眉眼难掩受伤,哪怕是在朝堂上遭受群臣面刺进言,他也从未觉得如此委屈,长臂一展将她揽至近前,紧迫地盯住她的双眸:“你在怕我?”

      傅溪又惊又惧,尤其是在看到对方脸上明晃晃写着委屈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都不与他计较了,他一个对她毛手毛脚的男人又有什么好委屈的?

      秦政已隐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知道此时的她听不懂他说的话,也不记得属于他们彼此的过往,他更清楚克制不住的强烈感情的后果,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可眼前人熟悉的双眸盛满陌生的恐惧,他忽然发觉她虽然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可同他真正的距离却好远好远,远到他好像再一次失去了她。

      再顾不得理智和克制,他倾身弯腰拥住她,试图以这种肌肤相亲的冒昧方式确认她的存在。

      他忍不住向她陈情,似命令又似恳求:“天下人都能惧怕寡人,只有你不能。”

      傅溪从未和人这样紧密相拥过,惊吓之下,几乎是下意识反抗,握住匕首刺向他的后肩。

      只听见男人闷哼一声,不怒反笑,他的低笑声中没有丝毫愉悦,倒有一种她不能理解的悲情。

      傅溪慌了:“放开我!”

      那古人充耳不闻,愈发用力搂紧她,脸埋在她颈部亲昵地蹭了蹭,侧颈被如羽毛般柔软的长睫轻轻扫过。

      傅溪缓缓睁圆双眼,心脏不受控制一颤,僵直的身子一软,竟生不起抗拒的心思。

      她视线一转,发觉自己慌张之下匕首并未出鞘,顿时认定他是在嘲笑她自不量力,竟然还笑出了声?

      更可气的是,她还……还差点着了他的道!

      简直是奇耻大辱!

      当下气恼地推搡开男人,握着匕首挡在身前虚张声势:“我只是失手一回,我警告你,再敢对我无礼,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你果然未曾改变过,永远学不会狠下心,”秦政叹息一声,大手握住她执匕首的手,除去刀鞘,将刀刃抵住自己胸口,双目含笑,“下一次别犹豫,朝这里刺。”

      傅溪望着秦政的双眸怔住,她明明没有刺伤他,可却在他眼中看到了剜心的痛楚。

      这一刻,她莫名觉得心虚,挣开秦政的手,将匕首甩了出去。

      “出去。”她指着门口,虽然言语不通,但脸上冷淡的表情已传达出了送客的含义。

      秦政拾起地上的匕首,知道自己今日不能再刺激她,依言退下:“我就守在门外,不会离开。”

      而彼时的傅溪,听不懂秦政的一字一句的情意,也看不明他眼中的哀伤,只因为鼻尖萦绕着的那股独特的沉稳甜香的远离而如释重负,却没有想到之后的很多年,她再想寻这一味魂牵梦萦的香,却是徒然。

      *

      翌日,傅溪正欲出宫,便撞见王翦带着一人迎面走来。

      自从从赵国回来后,王翦便一改从前针锋相对的态度,而傅溪对其本就没有嫌隙,二人冰释前嫌,偶尔凑在一起还能吐槽几句秦政与成矫两兄弟,当然大多数时间是王翦在吐槽,一来二去,竟也成了有共同话题的点头之交。

      “今日有要事在身,只怕要天黑才能归家,”王翦掏出银钱抛给傅溪,“请你同阿翮吃酒去,她孤身在家我不放心。”

      “保证超额完成任务,令阿翮乐不思君。”傅溪也不推辞,她正想借酒消愁。

      “这就不必了,”王翦竭力忍了忍,纵是猜到了傅溪的女儿身身份,仍是忍不住炸毛,“嫪易你别做多余的事!”

      傅溪不理睬他,兀自抛着银钱脚步不停,正当她盘算着今日开哪瓶好酒时,前路却被王翦身后那人拦住。

      好不容易见到了眼熟的人,郑国焦急万分,语气中多有对弟子的责备:“嫪大人,你可知我的弟子现在在何处?他名为郑金,是我众弟子中最不安分守己的一个,常常惹出祸事。”

      来秦国的第一年,郑国常常寝食难安,害怕疲秦一事泄露后被斩首,但天高皇帝远,渐渐的,他醉心于修渠一事,逐渐淡忘自己入秦的“使命”。

      可他的弟子郑金却始终未忘记韩王的命令,多次劝说郑国无果后,竟在修渠一事上从中作梗,擅自改动他的方案,意图在工程上留下排水隐患,毁掉他毕生的心血。

      此事能造福万民,利在千秋,绝不能因任何人的私欲而毁坏,郑国虽将此事瞒下,却再容不下此等异心之人,将其赶了出去自寻出路。

      而如今他已知东窗事发,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还有两件事放不下。

      一是手下还未完工的修渠大业,他可以预见如果修渠事成,必能惠及关中百姓,与这些相比,他的性命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二是今日祸事,他想知道究竟郑金是否参与其中,他想知道到头来他一时心软放那逆徒一条生路,究竟是不是放走了一条恩将仇报的毒蛇?

      虽曾与郑国有过一面之缘,但傅溪对此人并未留下任何印象,却对郑金其人记忆犹新。

      她脸上的笑意不见:“郑金是你的弟子?”

      “曾经是,我早已与他断绝师徒关系。”郑国懊恼地纠正自己的口误,称呼郑金为弟子已成了他的习惯。

      “郑金已于前日死于韩人张适之手。”王翦冷冷道,他给足了这倔强水工体面,并未以镣铐锁住郑国的手脚,可对方却当着他的面耍心眼,话里话外都将罪责推给死去的郑金,似乎是妄图借嫪易的善心脱罪。

      闻言,郑国的表情有些恍惚,脸上再无了方才的愤恨,滔天的恨意都随着对方的死讯化解,留存在心中的只剩下最初的慈爱,可阴阳两隔,终究是晚了。

      他一脸枯败,说到最后几句,已是声泪俱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是犯了错,可那都是被他人蒙骗利用,归根结底都是我这做师父的管教不严所致。”

      王翦只觉间谍实在奸诈,尤其是看到傅溪眼中的动容后,更是警惕,按剑命令道:“莫再耽搁,即刻随我去听候发落。”

      眼睁睁看着郑国被王翦带走,傅溪垂眸,指腹轻轻抚过腰间香囊缀着的流苏,颇有些感同身受。

      人生来长恨,一辈子总是在失去与错过中痛苦挣扎。

      而她还能有幸再见到永远失去的人,已是命运眷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人生无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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