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宫门深几许》洳苡

70、第六十八章 红霞绮丽岁争荣

　　待再次有意识时，殿内寂静无声，我只觉帐暖如春，繁花如锦、百子登科的图案晃得我眼花缭乱。茜窗里透进的余辉经纱幔一滤更显柔和，映照在插着绿水秋波菊的青花缠枝瓶上。
　　我如同搁浅在滩边的一尾鱼，不知是天上还是人间，只觉浑身的骨头仿佛酥化了一般，分毫使不上劲。
　　他见我睁眼，熬得通红的疲惫双眸里顿时有了喜色，他凑近到我面前，问：“苡薇？”
　　我口中干渴，只是嗯了一声，强撑着想起身，不料袭来一阵剧痛，才惊觉腹中已是松懈，于是大骇，惊慌失措道：“我的孩子！”
　　他脸上虽然疲惫困倦，但眼底尽是欢喜，又带着心疼，安抚道：“你受苦了，孩子安好。”
　　一句“安好”，终于让我悬着的心沉了下去，放心地靠在了枕上。
　　“苡薇，你知道吗？你为朕诞下了一位皇子，最珍贵的皇子，让朕觉得此时朕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他眼里有莫大的欢欣，仿佛世上所有的喜气都聚集在他身边，所以此时他的身上有着熠熠的光芒。
　　我心里涌上一阵初为人母的欣喜与感动，好似一羽绒绒的细毛，柔柔地在我心尖拂来扫去。
　　我不由得四处张望，心急地寻觅着道：“皇子呢？”
　　“方才乳母抱下去喂奶了，过会儿朕命人抱来。”他哂道。
　　此时我才留意起四周来，偌大的寝宫只有我与他两人，我不由纳闷：“其他人呢？”
　　他微笑道：“朕打发他们都去外面侯着了，免得在里面吵得你不能休息。”
　　紫砚打了细帘一晃身便进来了，见我已经醒了，一喜，旋即放下手中的竹节紫砂壶，在我跟前福下：“小姐，您昏睡了六个时辰，好在老天眷顾佛祖保佑，总算是醒了，可是吓坏奴婢们了。”
　　我笑着夸赞：“好丫头。”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乳母已抱着皇子站在了殿内，当乳母将皇子小小的身子放在我怀中时，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柔软的、粉嘟嘟的婴儿竟是从我身体里孕育出来。
　　他裹着一身镶金丝线如意云纹的红色襁褓，只露出一张肉肉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如羽翼附着眼睑，粉嫩小嘴紧紧的闭着，他的腹部随着一呼一吸间微微起伏，此刻正酣甜睡着。
　　皇上宣乳母晋见时，苡姿、贤妃、沅妃等也一同入殿，想必是一早便陪在殿外等了一日。
　　苡姿先一步扑至我塌前，睫上还挂着莹莹泪珠，破涕为笑喊道：“姐姐！”
　　我亦是动容：“看来我们的姐妹情分不至缘尽于此。”
　　她起身紧紧地拥抱着我，细软的发丝抚在我单薄的肩上，她感慨万千，一时禁不住垂泪道：“姐妹情深自有缘，不论发生何事，我总是在你身边陪着你。”
　　沅妃笑颜如花，上前道：“真是恭喜贵嫔妹妹了，既得龙子又有静婕妤姐妹情深，以后更是前程似锦。”
　　贤妃亦是含笑，微笑到恰到好处：“洛贵嫔为了诞下皇嗣可谓是吃足苦头，也多亏了太医妙手回春、产婆老练周到，才能保得周全，瞧二皇子生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可见洛贵嫔日后必是个有福的。”
　　皇上本就高兴，听了贤妃的话更是喜不自禁，道：“宋太医保胎有功，褆躬淳厚，着提至院使，赏黄金十两，罗氏亦赏黄金五两。柔佳宫上下服侍贵嫔尽心，赐一年月银，丝绸十匹，六宫上下各赏两月月银，以沾二皇子荣光。”
　　众人皆喜，纷纷跪下齐声道：“谢皇上恩典，恭喜皇上，恭喜贵嫔娘娘。”叩首谢隆恩浩荡。
　　循例，宫嫔诞下子嗣皇上会加以封赏，但是他绕有深意地看着我，只是微笑着搂着我并不说话，我见四周宫嫔皆在，众人亦是眼里不尽言语，欲说还休的神情，于是我双颐绯红，将头深深埋在了他的身后。
　　十日后，皇上的封赏就下来了，很快便传至六宫。
　　那日我方能下地，内务总管魏公公亲自来宣的旨意。
　　他见我依依然准备跪下接旨，忙虚扶了我一把，恭敬笑道：“皇上特意吩咐了，娘娘可坐着接旨，产后初愈地上凉，可别伤了身子。”
　　我莞尔道：“谢皇上。”
　　于是依言坐在黄花梨玫瑰圈椅上听旨。
　　魏公公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传皇上圣旨，柔佳宫洛贵嫔林氏，端庄淑慎，谦和有礼，性姿敏慧，名德皓贞，誉重宫闱，德耀兰掖，着即册封为贵妃，为众妃之首，赐金册金印，予以主理六宫之权。贵妃之母王氏，系出高闳，贤慧淑德，着册封为一品诰命夫人，钦此。”
　　我惊得倏然立起，神思恍惚定定地杵着。依祖制，此次册封不过是晋一阶至昭仪，纵使他隆宠盛极之下，妃位已是天大的恩宠，而他居然给了我贵妃之位！他竟然给了我万人之上的殊荣！他许了我他身边那个尊崇的身份位置，只为了让我可以与他齐头并进、携手偕行。
　　难怪，诞下二皇子后的每日，他夜夜来柔佳宫陪伴我左右，只为看顾我母子二人；难怪，他绝口不提册封之事，只怕我会假以推脱；难怪，那日不尽匪测的目光，竟有这层深意。原来如此，竟是如此，想必，这是他深思良久的筹谋，熟虑已久的决心。
　　像一壶沸水方倒入杯中，此中香茗先是畏缩蜷曲，待恍然如梦初醒时分，则翠叶舒展，烟袅生香。
　　诧异、震惊、恍然、欣悦，都不足以描叙我此刻情意辗转、激荡澎湃的心境，直到魏公公连喊了两声“贵妃娘娘”，我才梦醒回神，伸手接过旨意，柔声道：“臣妾接旨，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