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雪山》顾却微

3、第三章

　　自从那晚在巷子里遇见裴长简，叶嘉沅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她打听到那家酒吧叫BLUE，新开业不久，人气却很旺。

　　成年人进酒吧没什么可指摘的，只是有一点奇怪，BLUE离S大很远，没道理他一定要跑到这里来喝酒。

　　为了一探究竟，叶嘉沅第一次踏进了酒吧。

　　店门口的招牌样式很简约，纯黑色闪着光泽的漆底上挂着“BLUE”字样的蓝玻璃管，酒吧里的装潢除了黑和近黑的深蓝，没有其他颜色，在悠扬的爵士乐中有种低调冷艳的氛围感。
　　不像她经常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般霓虹璀璨，五光十色晃人眼。

　　踏进这里之前，她没抱太大期望，毕竟他可能只来过那一次。

　　结果人还真让她找到了。

　　他独自倚在吧台的角落，面前放着一杯酒，腿太长，坐在高脚凳上反而会有些拘束，要曲着一条腿。

　　在薄暗迷离的灯光下，他眉目疏朗，坐在那儿不言不语，却无端透出一股贵气和正气。

　　叶嘉沅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也装模作样地点了杯鸡尾酒，到手尝了一口，酸得倒牙齿。

　　她不信邪，又拿来酒单点了一杯叫孟婆汤的，她好奇孟婆汤是什么味道。

　　吧台后的美女调酒师见多识广，一看叶嘉沅那样子就知道是没来过酒吧的生手，提醒她孟婆汤有56度，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一般人一杯倒，喝完能醉得不省人事。

　　调酒师自作主张给她调了一杯龙舌兰日出，特意调高了里面橙汁和石榴糖浆的配比，推到她面前时，顺口问了句：“妹妹来这里找人？”

　　“嗯？”叶嘉沅收回黏在裴长简身上的目光，慌张掩饰，“不啊。”

　　一头酷酷烟灰色短发的姐姐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抬起下巴，点了点裴长简的方向：“你盯着那边看一晚上了，怎么不上去打个招呼？”

　　观察了他一晚上，叶嘉沅心里的疑问不减反增。

　　裴长简似乎不是来喝酒的，那杯酒在他面前放了那么久，像无用的摆设，他最多转着杯子把玩一会儿，全程一口没动，或者低头看手机，或者望着某处出神。

　　整个晚上，也不断有人过去跟他搭讪，不乏相貌姣好兼身材火辣的年轻女孩，可他也只是应付几句，一众女孩都落得碰壁而归的结局。

　　关于不喝酒这一点，想想也是，他一学播音的，最珍贵的就是嗓子，要是烟酒都不忌，天赐的声音条件也迟早会被毁掉。

　　眼下被美女姐姐点破自己来酒吧的意图，她不禁有点脸红，低下头没吭声。

　　这会儿客人不多，调酒师姐姐一边擦着手里的摇酒壶，一边怂恿她：“既然看上了，可以去打个招呼嘛，不过他这人不好搞就是了。”

　　对方语气里的熟稔引起了叶嘉沅的注意，她试探地问：“他……经常来这里吗？”

　　“那当然啊。”对方先是下了肯定的结论，看到她眼里的困惑，嘴边漾出的酒窝里盛着狡黠的笑意，“我们还算半个同事呢。他是气氛组的，气氛组听过没有？”

　　叶嘉沅之前在微博上偶然了解过这个词。

　　“酒吧气氛组”简单来说就是酒吧的“托”，工作主要是炒热酒吧的气氛，带动大家蹦迪跳舞，像是陪玩，如果能拉到客人消费酒水，就可以从中抽取提成。

　　再看看裴长简，他哪里有半点气氛组的样子，哪有他这么扫人兴致的酒托。

　　对面的姐姐简直能把她的心思看得一览无余，接着告诉她：“蹦迪的场子在二楼，不过一楼也需要人带。我们老板可不管这些，气氛组只要能带动人气就行了，他啊，往那一坐就能招客人上门，还有不少妹子专程奔着他来的呢。”

　　白天在学校里一本正经的学霸裴神，晚上偷偷在酒吧里当气氛组。

　　不得不说，这反差，确实足够惊人。

　　但……也勾人。

　　如果之前是单纯被他的声音和颜值吸引，现在叶嘉沅已经完全勾起了对他这个人的莫大兴趣。她迫不及待想知道他雪山一般岿然冷漠的表象下，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舞池设在了二楼，相比起来，一楼更像清吧，这家店的隔音做得非常好，楼上楼下互不打扰。

　　叶嘉沅无意去二楼，默默坐在一楼的吧台旁品酒。即便这样，还是有人过来跟她搭讪。

　　一高一矮的两个男人热情地邀请她上二楼跳舞，说他们在二楼开了卡座，同行的不少人可以交个朋友。

　　叶嘉沅礼貌拒绝。

　　这两个人大概看她在吧台喝酒，明显是落单的，被拒绝了也不急着走，仍围在一旁企图说动她。

　　此时调酒师姐姐不在吧台后面，不知道去哪里了。周围没有可以帮她解围的人，叶嘉沅并未感觉到不安，毕竟是在公共场合，她料定对方不会做出过分的举动，只是虽然肢体上没有动手动脚，言语上却缠人得很。

　　大有不把她劝上楼不罢休的趋势。

　　叶嘉沅面上不显，心里却涌起了烦躁。正当她竭力按捺着情绪想把这两个人打发走，令她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高脚凳底下是带滑轮的，倏然有股力道拉住她坐着的高脚凳的边缘，稍稍往后一扯。

　　那股力道不大，但叶嘉沅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于惯性地向后倒去，幸亏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高台的台面，才没有腾空仰摔。

　　稳住上半身的平衡后，她回头一看，这一眼让她有些发懵。

　　身后站着的男人高高大大的，从她的仰视角看过去，他绷紧的下颚有股怵人的威慑力。

　　他表情漠然，眉眼自带冷感，一只手搭在吧台上，另一只手虚虚拢着她坐着的凳子，没有碰到她，却俨然一副把她圈进自己的保护范围内的姿态。
　　这个动作给足了她安全感。

　　“她是我的客人。”

　　这声音，低沉清朗而有磁性，是叶嘉沅熟悉的声音。

　　他话不多，言简意赅，却有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和警告的意味。

　　爵士乐还在悠然演奏着，吧台顶上暗玫瑰色的灯光从他的肩膀处打下来，给他漆黑微冷的眉眼平添了几分压迫。

　　两边对峙，这种局势下叶嘉沅还有心思走神，想到刚才自己若是反应没那么迅速，估计得正正好倒在他怀里了。

　　那样的话……似乎也不错。

　　她咬住嘴唇，暗自懊悔。

　　那两个人也不想找麻烦的样子，不再纠缠，讪讪离开。

　　“谢谢。”叶嘉沅回头道谢，忍不住多问一句，“你认识他们吗？”

　　因为裴长简起身过来后，他们两个人的脸上明显出现了不悦和忌惮的神色。

　　“BLUE的常客，经常来这里开卡约人。”

　　把人打发走以后，他退后一步，与她拉开距离：“酒吧有规定，不允许出现强迫客人的行为。他们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被警告过，再有下一次，会被拉进酒吧黑名单，禁止入内。”

　　看来这家酒吧还挺正规。

　　裴长简解释完，向她微微一点头，正打算转身离开，被她突兀地叫住：“等等！”

　　对上他投来的等待下文的眼神，叶嘉沅说话开始磕巴：“你，你……”

　　“你……你有手机吗？”

　　慌张无措之际，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几秒之后，谎话张口就来：“我手机没电了，本来约了人来的，但是他放我鸽子，我想打电话让我朋友来接我。”

　　随口扯了个谎，她的心脏怦怦狂跳。

　　那双若寒星的眸子认真地盯住她，情绪不明，片刻后，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她。

　　叶嘉沅庆幸自己记住了庄柏的电话号码，又怕庄柏说漏嘴，拨出号码后便捂住听筒背过身去。

　　果不其然，电话一接通，那一头传来庄柏的大嗓门：“我打游戏呢姑奶奶！”

　　她飞快报出了BLUE的地址，丢下一句“你快来接我！”，然后就挂断了。

　　接过她还回来的手机，裴长简提醒道：“吧台有共享充电宝，需要的话我帮你借一个。”

　　她脸上闪过一瞬的尴尬，编谎全然忘了可以找工作人员借充电宝这茬，硬着头皮应道：“好，谢谢你了。”

　　“要走的时候还回去就行了。”这是当晚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叶嘉沅把手机接上充电宝的接口，掐着时间等，估摸着就算是停电关机的手机，这时候也该开机了，立马摁亮屏幕，给庄柏发消息：【不用来接我了。】

　　庄柏秒回：【？】

　　叶嘉沅：【现在没事了，不用来接我，你继续打游戏吧。】

　　操。

　　此刻在宿舍里拎着外套急匆匆要出门的庄柏低骂了一声，火气蹭蹭往上冒，发了条语音过来骂她：【老子游戏没打完，这都打算出门了，姓叶的你玩儿我呢。】

　　叶嘉沅往下翻了翻表情包，找到一个跪地求饶的小人GIF给他发过去，卑微滑跪：【我错了，下次请你吃饭，地方你定，负荆请罪。】

　　另一边的庄柏放下外套，见她认错态度诚恳，火气消了大半，正想着下次见面要好好敲她竹杠，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刚刚打你电话的那个号码，发给我。】

　　庄柏：【谁的号码？】

　　叶嘉沅：【你发给我就是了。】

　　庄柏：【好啊，我算明白了，你拿我钓凯子是不是？】

　　叶嘉沅：【……】

　　她在对话框里继续输入：【你还挺聪明】，发出去之前，她抬头看了看，熟悉的方位上已不见了裴长简的身影。

　　于是她低下头删掉这句话，重新输入：【革命刚刚开始。】

　　-

　　从庄柏那儿要来了裴长简的电话，叶嘉沅翻来覆去一晚上，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在微信里搜索那串手机号，如她所愿，搜出了一个人的微信名片。

　　她申请添加朋友，在申请栏里写：【你好，打扰了，我是昨晚在BLUE借你手机打电话的人，有很重要的事找你。】

　　她检查了一遍，没有错字，当即就把这条好友申请发了过去。

　　惴惴不安地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对方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裴长简：【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叶嘉沅动动手指，发了一个红包过去。

　　她眼看着聊天界面上对面的“输入中”出现又消失，隔了一小会儿，对面发来一个含蓄的疑问：【这是？】

　　这就是她说的很重要的事？

　　叶嘉沅躺在床上抱着手机傻笑，眼里闪过算计得逞的喜悦：【谢谢你昨天晚上帮我借的充电宝，这是充电宝扣的钱。】

　　对面没点开她的红包：【不客气，没关系。】

　　叶嘉沅趁热打铁：【我叫叶嘉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昨天晚上真的很谢谢你。你哪天有空？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几秒后，屏幕上跳出三个字：【裴长简。】

　　紧跟着他又发：【吃饭就不用了，举手之劳。】

　　在对话框中看见他名字的那一刻，叶嘉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

　　鱼上钩了，不枉费她这番心思。

　　她知道自己这波操作很秀也很迷，不过和达成目的比起来，面子算得了什么。兴许还会让裴长简觉得她这个人特别勤俭持家，丝毫不占人便宜，从而留下深刻印象呢。

　　叶嘉沅想过，如果当面提出想加裴长简的微信，十之八九会被他婉拒。

　　但是，一旦使点小手段加上了，他总不能再删掉她吧，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经过昨晚那段小插曲，让她笃定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她满足地握着手机在床上滚了几圈，心下窃喜，庄柏口中特别难钓的裴长简，联系方式这不就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