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的雏菊》小舟船

20、第 20 章

　　我是被动静弄醒的，周遭有夏重阳独特的气味，耳畔响起商思思的声音：“这家伙心也真大，居然敢在栏杆上靠着睡着，也不怕一不小心就掉下去。”
　　夏重阳在搬动我，他把我抱起来，我能感受到他的手表磕在我的后背上。他颠了颠我，确保抱稳了，我却被他搞得搅了睡意，真想一拳打在他脸上。夏重阳开口说话时，我能听见他胸膛的震动：“他就是不怕。”
　　“什么？”商思思跑到前面去，帮他把露台的门打开。我们从暗处穿过宴会，上了电梯。强光照着我的眼睛，我不情愿的微睁开眼，想着待会怎么样都要醒过来的。没想到电梯居然上行，直接到了酒店套房。
　　夏重阳出了电梯，我终于不装睡了，脑子也终于清醒了一点，挣扎的想要脱离他的怀抱。夏重阳很配合的让我站在了地面，商思思把房卡递给了夏重阳，我只跟她挥了挥手，进到套间里面倒头就睡。
　　没有闹钟，没有光亮，我像是重回了胎儿时候暗无天日的悬浮，永远没有终结的一场梦。再次醒来后，整个房间都是黑的。我背对着另一张床，在心里自嘲他一定已经走了。掀开被子坐起来，夏重阳靠在另一张床上，微弱的灯光照着他的手机屏幕。我的脑袋有些钝痛，想起身喝一口水。他却像是早已洞悉的样子，递给了我一杯还温着的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边喝水边问他。
　　夏重阳说：“怎么了，你很不想我在这里吗？”
　　“不是，”我放下杯子在床头柜，“你不像是能干出这种这么闲的事。”
　　我们都沉默了，打破安静的是天空。远处传来雷电的声音，我站起来拉开窗，天已经全黑，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他在我身边等了多久我醒来。就像每次下雨令空气变得难以呼吸一样，我在酒店室内也感受到了这种感觉。我喘不过气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我呼吸的地方。我跑出房间门，狂按电梯。夏重阳在一旁叫我什么，我根本听不见。我需要氧气……我冲进电梯里，按到顶楼。走出电梯后找到消防楼梯，天台的门是关的。就像我的人生一样，永远对我的所有希望此路不通。
　　“……少爷，这门我们是不能开的，得找经理……”
　　“那你们就快点找啊！”
　　“少爷，他要上天台干什么啊……”
　　“我叫你找经理！……”
　　天台的门，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个奇迹一样，在我濒死的那一瞬，打开了。我爬起来，走出天台。我又能够呼吸了，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雨来临前的空气，就像是我的毒药一般，直到爆发出剧烈的咳嗽。我的手撑在墙上，水泥磨着我的手，让我感受到刺痛。嘀嗒——嘀嗒——好巧不巧，我刚上来，小雨就落下了。世界的喧嚣仿佛在雨中沉寂，肺中充盈着微凉的空气，我张开双臂，仿佛要将眼前的景色纳入怀中。我迎来了自己的清醒与新生。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我转身望去。夏重阳朝我走过来。我的四肢仿佛被周身的雾气同化，变得虚幻无力。他站定在我的身边，一切都如昨日那么温柔，隔着雾气与雨珠，他开口问我：“你怎么了，还好吗？”
　　我点点头。
　　“你最近怎么了？”他问，“为什么又不想理我了？”
　　“有吗？”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很轻，装作在开动脑筋的样子，实际上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我没有不想理你。”
　　夏重阳却已经知晓了我心中的那个答案，他问：“我让你觉得难受了吗？”
　　“是的。”在雨中，我不需要欺诈。我的身体跟我的语气一样轻：“我发现……自己好像还是不太适合交朋友。”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如果是我哪里做错了……可以给我机会改吗？”他向前了一步。
　　我向后退了一步，笑了笑：“不……夏重阳，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怎么样了？”他的语气，更像是祈求，让我心疼。我偏开头，望向阴霾遍布的天空，“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好吗？”夏重阳问，“可是你并不高兴。”
　　“你为什么需要我高兴？”我反问，“你不是说朋友的快乐是双向的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对我，让我觉得很恐怖……”
　　夏重阳沉默片刻：“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
　　“我觉得很恐怖……”我继续喃喃低语下去，双手不自觉的攀上手臂，仿佛自己真的被吓到了，“因为我发现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而我不知道拿什么能来留下你，因为我至今没搞清楚你靠近我的原因，也许只是一时心血来潮……那到时候潮退的我该怎么办呢？”
　　夏重阳上前扳住我的肩膀：“林冬天！不是这样的！你疑虑太多，始终都不肯接受我！”
　　“夏重阳，”他扳的我的肩膀很疼，但我就像是一株稻草，心甘情愿被农人收割，“你也一直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想跟你成为朋友！”
　　“是的，可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你，你却始终锲而不舍！你需要一个一直给你吃闭门羹的朋友吗？”
　　“没有，”夏重阳道，“跟你呆在一起我很快乐。”
　　“为什么？”我强烈反问，雨点越下越大，我想我们得快点结束这场对话，不然我们都得被淋湿。我喜欢被雨淋，但后果是我一定会生病。我已经很常身体不舒服了，不希望再加这一次感冒。说实在的，我病着又有什么关系呢？除了我感受到的疼痛，没有人会在意，但是他明天还要回学校上课的，“我第一次听见自己跟快乐挂上钩，你不用骗我，这不是实话。”
　　夏重阳的表情显得有些痛苦，我心一缩，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我能感受到有别雨气的温热：“林冬天，你一直都不相信我。”
　　雨势渐变为中雨，夏重阳的面容在我眼中变得模糊。我拉住他的手：“我们先回去，这样会着凉的。”
　　“不，你真的会解决这个问题吗？林冬天，你只会一拖再拖！”夏重阳在雨中大声质问。
　　“这让你觉得痛苦了对不对？”我道，“为什么不放弃？这是朋友之间会做的事情吗？你是真的想跟我成为朋友，还是有别的原因？”
　　“好！林冬天，既然你那么想知道原因，那你就答应我。我告诉了你原因之后，你再也不要想着放弃我，放弃自己，永远的保持爱意、相信、期待，这些美好的事物，好吗？”
　　“什么……？”我有些隐约的预感，顿住了脚步，“你……”
　　“你还记得你曾经交错过语文日记本吗？”夏重阳却不等我的回答，“那本日记本掉在地上，我正好看到了最后一句话，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我迅速回想那个时间点，夏重阳没给我反应时间，首先念道：“每一天都想死……”
　　我记起来了，就像是英语课上他给我的提示一样。我跟他一起背出了那句话，伴随着雨点的和声，和愈发漆黑的天空：“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想死。死亡离我越来越近，我活着的意义，只是在于等待死亡的来临。”
　　念完之后，我短促的笑了一声，不等夏重阳率先开口：“那天的明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但是夏重阳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继续道：“这一句话让我非常好奇，因此虽然我知道这样做不对，还是看了你前面写的东西。本来只说再看一点、再看一页，但是最后我把整本日记都翻完了。我才注意到你，林冬天，你原来是我们小组的一员，我以前却好像从来都没注意到过你。但是当我有意无意的注意你的举动时，我才发现自己对你越来越好奇。而且我不希望你那么想，青少年就徘徊在生和死的命题，对生活没有动力。你没有朋友，你不合群，你有点阴郁，我相信人是需要同伴的，所以找了一个合适的契机希望能靠近你。”
　　听到他这么说，我心中五味杂陈。脑中回想自己在日记里大致写了什么东西，觉得有些羞赧，但也无所谓了。原来是这个原因，我望着夏重阳的双眼，他真是个温柔的男孩。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我说。
　　夏重阳牵着我的手松了力道，我能感觉到他也松了口气：“我还要跟你说不好意思，擅自看了你的日记。”
　　我说：“我也要跟你道歉，我们扯平了，对不起，夏重阳，我不能跟你成为朋友。”
　　“为什么？！”夏重阳的声音混杂的雨声，“你刚才答应过我的！我说之前你答应过我的！”
　　我摇头道：“你不会想知道理由的，总之我们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快走吧，雨下大了，我们要回不去教室了。”
　　夏重阳甩开了我的手，我愣住了，这是他对我最粗鲁的一次，我简直难以置信。我和他因交握而湿润的手掌瞬间爬满了雨，从指间往地面坠去。他的指尖在颤抖，但是声音却很清晰：“所以你还是不肯接受我，” 茫茫夜色是他的背景，他的目光于我来说像是灯塔，“没关系。如果你真的不需要我，如果你一个人过的会比和我在一起过得更好，我会很开心。我好像太自大了，以为没有一个人会拒绝我，我只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而已，对不起，一直死缠烂打你，让你很困扰吧。”
　　我不受控制的点点头，脑中却没反应过来，这是我想要的结果吗？我想靠近他，他却不断和我拉开距离：“夏重阳，错的人是我，你明白吗？”
　　他像是无所谓般的点了点头：“好的，就让我们两个人都觉得自己有错吧。你走吧。你只需要知道，我一直在这里，你随时可以回来找我……没关系，你走吧，有些事情我需要想想……”
　　我烦躁的抓住他的双肩，我不想听他讲这些！我朝他大喊：“我说了，不是你的错！”
　　夏重阳静静的看着我，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太多值得我发疯的东西。我着凉了，一场大感冒成了必不可少的日程表。浑身湿透，身体不受控制的发冷发抖，我走不出这个天台了。我忍住狂躁，在原地小幅度踱步。大雨让一切挥发，我的情绪也随着体温的虚热，升到了最高。
　　“我现在很想吻你，你知道吗？”
　　“什么？”
　　“商思思说的每句话都没错，你真的太讨厌了。对我显得那么好，对别人却也一样，” 双眼盛满雨滴，模糊的视线让他变得遥远。我渐渐与他靠近，直到呼吸能听见回声，“想要完全占有你，讨厌无法拥有你，讨厌你对别人跟对我一样，讨厌我只能以你众多朋友之一的名义呆在你的身旁。想要成为你的男朋友，要么就什么都不是，你明白吗？”
　　夏重阳像是被我说懵了，这可能是他接受表白以来最狼狈的一次。全身都被雨淋湿了，眼神清澈到显得有些可怜，像是请求表白答应的人是他。我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拿冰凉的手指刮了刮他微微有些发红的脸颊。然后向后延伸，攀上他的后脑勺，迫使他低下头来，踮起脚尖吻住了他。
　　双唇相贴的那一瞬，我感觉自己割裂已久的灵魂，终于在某种万有引力下找到了共鸣。滚烫的泪水顺着面颊，混杂着雨水滴下。现在是四季。不是夏天，不是冬天，而是四季。
　　他很快回过神来，推开了我。我控制不住的大笑了起来，脑袋却像是一个多雾的森林，加速重感冒的进程。我最后的意识是，我晕倒了，即将要坠落到地面的那一瞬，他还是抱起了我。

作者有话说

　　depressed...我也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