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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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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往伦敦的火车上,沉默的氛围充斥着这个包厢。
艾丽莎直勾勾地盯着文森特的蛇形手杖,爱德华目不转睛地盯着艾丽莎的脸,文森特侧着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们俩。
“阿嚏——”
爱德华一个喷嚏打破了寂静,凝滞的空气开始流动起来了。
“现在蛇形的手杖很流行吗?我已经离开伦敦太久了,说不定还要去打一把新的手杖。”
艾丽莎回过神来,向二人诚恳地问道,那神情好像一个初入城市的小呆瓜。
“当然,蛇形的手杖、蛇形的胸针,蛇形的饰品因为亲王的设计而成为最流行的样式。不要担心,明天我就让他们给你送一个最新的手杖,这是我提前帮你订好的。毕竟你这身高嘛……适合的手杖都需要提前预定。”
爱德华敛去刚刚的忧伤表情,一脸自豪地向阿丽莎表达自己对她的关心。
“哦,谢谢。”
艾丽莎听到他提到“身高”这个词就两眼冒火,冷漠地回应了他的好意,转头看向车窗外。
“爱德华,你的措词总是和你的剑术一样——直击要害。”
文森特懒洋洋地用手撑着脸颊,拖沓着语调嘲笑他。
“你!可恶的文森特,真不知道那些女士是什么眼神,居然都称呼你为‘温雅的文森特‘!”
爱德华不服气的反驳道,两人又热热闹闹地吵起嘴来。
车厢里热闹的吵嘴声,金橘色的夕阳带来的温暖,艾丽莎嘴角不自觉的挂起微笑。
这才是生活,有生气的生活。
7:10分,伦敦桥火车站。
众人正在车站前分别,科尔从马车旁折返回艾丽莎身边,耳语了几句。
“我的伦敦府邸的侍从说,今日下午有封信件送到,送信人称‘是那位先生’最需要的证词。”
艾丽莎摆手示意科尔把信拿来,一边对身边的两人说道。
这封信比一般的信件要厚一半,她狐疑的拆开信封的火漆。快速的翻看了起来。
三页纸都是吉娜·普利斯的摁了手印的亲笔供词,她的供词前半段充满了对汉密尔子爵一家对金钱斤斤计较的鄙夷,甚至以“吝啬的猪猡”称呼他们。后半段则字字带血,她详细描写了自己如何用毒莴苣让了子爵一家昏昏入睡,当着子爵夫人的面将她最喜爱的丝绸长裙剪碎,然后用绸缎堵住他们一家的嘴,抡起斧子一下一下地劈开他们的脑袋,并怀念起在兰瑟庄园的美好工作经历,唾弃子爵一家对霍普兰瑟伯爵的不敬言论。
她将前三页交给文森特,提醒他注意信纸最后的印痕,那里有不成型的标致。
“最后两页呢?”
“这两页是我家的私事,您只需要前三页就够了。”
“两位,就此别过。”
艾丽莎将后两页收好,简洁地拒绝了他,转身准备离开。
“哎!请柬已经发出去了,后天母亲要给你举办个小型酒会!”
爱德华的喊声在身后响起,她僵了僵身,无奈的举起手杖摇了摇,示意自己知道了。
“真是个孩子气的小朋友,对吧。”
文森特眯着眼睛盯着她的背影,对爱德华说道。
“你说到要做到!我家人,我会守护的。”
爱德华看着艾丽莎的背影冷声说道,他微微抬起下颌,眉眼傲慢地看向文森特。
“你看,这才是你。狼犬为何要扮成博美,真是有趣。”
拖沓的音调引得爱德华眉头紧锁,文森特用镶着蓝宝石的蛇头手杖顶了顶帽檐,转身离开。
“真是有趣,有趣的小朋友”
他喃喃念叨着,向自家的描金马车走去。
艾丽莎坐在马车里,撑着下巴看着飞驰而过的熟悉街景兀自出神。
“大人,府邸已收拾妥当,此次出行带了丽兹女士推荐的霍莉。她是庄园里的孩子,是个哑女。”
“好的,她的薪金提至与丽兹女士一样,除了她和你任何人不能上楼。”
“遵命,大人。”
马车停在了伦敦西区的一座洛可可风格的别墅门前,艾丽莎走下马车。
她站在门前看了两眼因寒风而失去颜色的花园,便抿着嘴角走进室内。
这里是她和哥哥出生的地方,是他们一起度过童年的地方,也是得知父亲死讯的地方。
摘掉帽子和手套,将手杖交给科尔后,她迷茫地向楼上走去,直到走到一个熟悉的门前。
拧开门,屋内墙上镶嵌着的淡青色栎木嵌板,天花板上的浮雕是使用细石膏精心描绘的线条,砖红色的羊毡毯上铺着一块块丝绸质地的波斯小毯,那熟悉的椴木桌上还摆放着几本书。
书房的摆设和父亲在的时候一模一样,好像下一刻父亲就会从桌前抬头招手让她过去,哥哥则会从奶黄色的丝绸窗帘后跳出来吓唬她,母亲则从身后温柔地揉一揉她的头,斥责哥哥的胡闹。
“大人。”
“一天的奔波,您该沐浴休息了,霍莉已经在浴室等您。”
科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的,我知道了。”
艾丽莎仰头闭了闭眼睛,转头向走廊尽头走去。
什么都没有了,留恋和伤感是最她最不需要的东西。
两日后傍晚,索尔伯利侯爵府邸。
艾丽莎从马车上下来,由侯府管家康斯利带领着进了大厅。
“乔治!”
爱德华见到她便走了过来,领着她去见侯爵夫妇。
“亲爱的,你的身形比去年单薄了许多。”
侯爵夫人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皱眉说道。
“一定是谢菲尔德的天气太冷了,那里比伦敦冷不少呢。来了伦敦就好,这里有我们呢。”
侯爵揽着夫人的腰,宽声安慰道。
“我这次来伦敦要住一段时间,我会时时来拜访您的,亲爱的姑母。”
艾丽莎弯腰亲吻着侯爵夫人的手背,轻声安抚道。
与侯爵夫妇聊了两句后,她拿了杯酒走到窗边,靠着窗台看着会场内的人员。
“乔治?很高兴再与你相见。”
这拖沓的语调,艾丽莎心道就是那位默尔顿伯爵。
“文森特,很高兴见到你。”
她举杯向他致意,抬脚准备换个地方。
“对了,为了感谢那天你提供的证词,我汇报的时候并未将兰瑟庄园与此命案关联。”
“比起这个,我想那个信纸最后的印记你应该会感兴趣,你要看一看吗?”
文森特半阖着双眸弯腰俯视她,凌厉眉眼间略带暗色,白皙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酒杯。
被俯视这个姿势激怒了艾丽莎,她迅速后撤几步,挑衅着盯着他说道:“那就拿来让我看看吧。”
啧啧,这和炸毛的猫一样的姿态,果然是个孩子气的小朋友。文森特笑容和蔼地直起身,从兜里抽出画着印记的纸,展开在她的面前。
这个是……艾丽莎瞳孔猛地一缩,是父亲在最后还击时击毙的一个凶手身上的纹身样式。
“你了解这个印记吗?”
艾丽莎盯着画纸,沉声问道。
“怎么说呢,这个事情你最好不要掺和进来,很危险。”
他懒散的回答道,嘴角的笑纹更深了。
“你要是不想让我掺和进来就不会给我看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烂招数竟然使在我身上,肯定是惯于风流的无耻浪子,她暗自鄙夷这个文森特的品性。
“等一个恰当的机会吧,现在可不适合谈论这些事情。”
见他拿着酒杯就要离开,艾丽莎主动上前拉住他的衣角。
她仰脸摆出最和善的笑容,放软语气询问道:“明天下午2点合不合适?我一定会准时登门拜访的。”
“乔治,父亲叫你过去。”
爱德华出现在她身前,一把拉过她拽着文森特衣角的手,温声提醒艾丽莎。
“明天下午2点,您别忘了。”
她急急地对文森特说道,一边跟着爱德华往侯爵那边走去。
“乔治,这位是贝索斯勋爵,在矿产开发方面有独到的见解。”
听着姑父侯爵的介绍,艾丽莎一边与贝索斯勋爵互道问候,一边与几人谈起矿产土壤分析的方法。
爱德华站在父亲身后,看着艾丽莎侃侃而谈,那眉眼间的飞扬姿态让他不由得微笑起来。
“真是一位优秀的小朋友。”
文森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爱德华的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那天说的话你都忘了?管好你的狗,那里是你不能碰的。”
他神色阴郁地侧身看向文森特。
“是这只小猫自己凑上来的,我可是一位合格的绅士,言出必行。”
“你到底想要什么?”
盯着和那别扭小孩一样的绿哞,他愉悦的弯起嘴角,回到道:“想要什么?谁知道呢。”
“东区的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那里大街上污水横流,女人和儿童只能蜷缩在街边,伦敦所有的罪恶都藏身于此。我认为议会有义务为那里的民众提供保障的法案。”
亨利勋爵,这位坚定的自由党人士,他今天在晚会上一直在大谈自己对东区人民的同情。
对于他的慷慨陈词,艾丽莎内心毫无触动。就这空泛的言论和缥缈的同情,这位议员大人估计也就是坐在自家豪华的马车上匆匆观赏过东区吧。
“恕我不能苟同您的看法。”
三十多岁的洛斯特医生朗声说道,他似乎很享受众人瞩目的感觉,唇边两道法令纹让他看起来有些刻薄。
“我从来不同情贫困和疾苦,那些丑恶的、可怕的、悲惨的人们,都是自甘堕落成为这座城市的奴隶,他们需要更多的娱乐,让他们沉迷在娱乐里就好了。你说呢,霍普兰瑟伯爵?”
他将话题抛给艾丽莎,众人互相窃窃私语,都想看看这位少年伯爵如何应对。
“说真的,我一直认为除了这该死的天气,英国不需要做任何改变。”
她直身站在那里淡淡说道,少年弱质青涩的风流仪态尽显,这句话引得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随即她猫眼眼角上挑,勾出了些锋锐的弧度,缓声开口道:“人类总是习惯性的扛起重担,瞧,这就是我们的本能。从理性角度来说,我认为保障法案不如为他们提供稳定的工作和合理的薪资;从情感角度来讲,不论是同情抑或是厌恶,除了把我们自己引入歧途以外,并不能达到我们想看到的效果。”
“精彩的发言,霍普兰瑟伯爵。”亨利勋爵向她举杯,洛斯特医生也走到她身边低声称赞她。
“您和您父亲一样,机敏又妥帖。”
他站在她身边,说起了一些往事,阿丽莎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想了解父亲过去更多的事情。
“我曾经有幸听过您父亲的几场座谈,虽然我听从家里的安排学了医,但是那令人心神荡漾的武器世界依然吸引着我。早就听说霍普兰瑟府的天才继承人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次见面果然名不虚传啊。对了,我这里还有几本您父亲生前借给我的书,您后天有时间吗?我带着这些书上班拜访您。”
还没等艾丽莎开口,一道低沉的男声插入了对话。
“博特·洛斯特,晚上好。”
文森特在她身边粘住,笑着侧头看向洛斯特医生,下颌微抬十分英俊。
但洛斯特医生却好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结结巴巴的向他问好后飞快的转身离开。
“这位博特·洛斯特,是洛斯特子爵的次子。当年老子爵去世后,他哥哥继承了爵位和全部财产,一个便士都没给他。这种靠赊账和招摇撞骗生活的人,一句话都不能信。”
他的音调拖了拖,话音尾声好像带了钩子一样,勾的人想让他再多说两句,偏偏那通身强势的气场让人心生畏惧。
艾丽莎尽力挺直脊背,丝毫不示弱地盯着他。
“下午2点,我会安排马车去接你的,明天见。”
他倏尔一笑挥了挥手,又恢复了她熟悉的优雅懒散的样子。
“乔治,我们去花园看看吧,晚会马上就要结束了。”
爱德华凑到她身边,轻声邀请道。
艾丽莎和侯爵夫妇提前告别后,跟着爱德华去了花园。
“母亲一直让暖房花匠养着你最喜欢的雪山玫瑰,我昨天看到都开花了。”
他边走着边挑着一些趣事说,不一会儿两人进了花房。
“对了,你送的镶嵌着祖母绿的蛇头手杖我很喜欢,那抹绿色很衬你和我的眼睛。”
艾丽莎用手指摩挲着玫瑰洁白的花瓣,对爱德华说道。
感谢母亲给予的与她一样的绿色眼睛,他压抑住心底突如其来的雀跃,假装随意的问起她和文森特的事情。
“明天上午10点啊,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要对我多一些信心。再说了,你这次偷偷跑到谢菲尔德是不是旷课了?”
女孩板起小脸,黛色秀眉轻轻拢在了一起,爱德华手忙脚乱地解释道自己是请假了的,不是旷课。
“行吧,这次我就不陪你去了。不过文森特可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温和文雅,别看他只有27岁,他可是女王所信重的贵族中最年轻的一位。默尔顿家族可是个可怕的家族,总之你不要和他走的太近!”
他撇了撇嘴,正色的提醒艾丽莎千万别被文森特骗了。
“他看起来温和文雅?!那明明就是个浪荡又阴险的坏人!哼,如非必要,我是不会和他多接触的。”
艾丽莎不服气地鼓起脸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难得显露出孩子气地抱怨道。
爱德华好心情地笑着,觉得她离开谢菲尔德老宅真是个明确的决定。
“阳光下的花房才最美,如果能在母亲举办的茶会上看到裙装的你……”
“你我都知道,短时间之内我做不到。”
冷声打断他的话,她又套上了那副冷漠的表情。
“我知道,我知道。”
沉默在两人中间蔓延,艾丽莎受不了这种凝滞的氛围。
“我想回去了,再次感谢你送的手杖。”
“亲爱的,你知道我……”
她闻声看向爱德华,他塌着肩沮丧地站在那里。双手紧握成拳,介于青涩与刚毅之间的小臂鼓鼓得撑着衬衫袖子。
“我很快就会出仕,一定会帮你解决这些麻烦的。”
爱德华猛地抬起头,大声地对她说道。青年逆着光抿着薄唇,幽深的双眸紧紧盯着艾丽莎,竭力克制着自己内心汹涌的感情。
他在逼着自己成长,艾丽莎在心中叹气。
“我知道,爱德华,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走到爱德华身边,轻轻用手覆上他打着颤的后背,软下声调安抚着他。
“艾丽莎,我没有你优秀,也没有你聪明,我真的很害怕。”
爱德华放任自己将头抵在艾丽莎的颈边,他一股脑地将那些惶恐心事倾诉给她,希望她能给他一些希望。
“你很聪明,不要妄自菲薄,我对你永远都有信心。”
听着身前女孩甜软的原声,他安心地埋在她颈间,用力嗅着她特有的馨香。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艾丽莎疲惫的用手指捏着鼻梁,她真没想到才一年没见,爱德华竟然有了这么重的心理负担。看来还是要多见面开导他,这位娇养的侯爵继承人还需要历练。
她叹了口气,希望明天的会面能给她带来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