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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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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娘子一听谢夫人找她,登时将手头的事情放下,匆匆往谢夫人院里赶,一边走一边向走在她身前半步的孙嬷嬷打探道:“夫人叫我是有什么吩咐吗?有事您叫手下的丫头小子过来招呼一声就行,这么冷的天儿,哪用您亲自来喊。”
孙嬷嬷年过五旬,一张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深深刻痕,她长着一张十分亲善的圆脸盘,脸上笑纹很明显,让她纵使不笑也让人看着自带几分亲切感。
但钱娘子同她打了二十多年交道,在兰府那时候就见过孙嬷嬷的厉害,心里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说了一连串的话,孙嬷嬷却仍是看着自己不言不语后,本就不安的心更乱了。
看她一脸藏也藏不下的着急,孙嬷嬷才开口道:“夫人有话问你,你如实说就是。”
“是是是,”钱娘子埋着头应是,心里却打起了小鼓,兰夫人这几年对于谢言虽没彻底放手不管,但也不怎么上心,往往三两个月才把她叫过去问问谢言近况。这距离上次才过了半个月不到,怎么……
两人一进院子钱娘子就看到了跪在雪地中的人,雪虽不大但却一直在下,那小厮头上身上都盖着层一指厚的雪,整个人都在不可抑地颤抖着,脸上的皮肤是一种类死人般的青黄色,钱娘子砰砰乱跳的心狠狠一缩,她不敢开口问,撇开眼不再去看那人,安安静静跟着孙嬷嬷。
进到房里,温暖干燥的热气扑面而来,一冷一热之下,钱娘子打了个抖。
孙嬷嬷冷冷睨她一眼,眼神是冷的,说话的语气却一如既往温和:“去吧。”
钱娘子小幅度点点头,上前跪在两人所坐着的榻前,“夫人,少爷。”
谢夫人手里拿着个橘子慢慢剥,剥下来的皮就随手扔面前的碳盆里,没一会儿屋里就满是橘子的清香,她将剥好的橘肉递给谢煦,接过湿帕子细细擦着手指,“谢言最近如何?”
“他……”钱娘子犹豫了一下。
她的犹豫让谢夫人的视线从手上移开,她看着钱娘子,表情越发的冷:“说不了话,舌头就别要了。”
“说的了说的了,”钱娘子伏在谢夫人脚边,口里求着饶,心思转了百千回。
——自己绝不能直接说谢言或许知道了当初的什么事,兰玉芷当初用自己也只是因为自己的身契在兰家罢了,她要是如实说了,兰玉芷第一个要怀疑的人就是自己。
毕竟,自己是跟着先夫人进的府。
她想了想,说:“他最近一切如常,看着没什么变化。”
“是吗?”谢夫人问。
钱娘子听她这语气就是不信,便又半真半假编道:“不过他从牢里出来后确实同之前有些不一样。”
这次不等谢夫人再开口问,她继续道:“不知道是不是经这一遭被吓着了,还是在牢里看到了什么,他回来后整个人都木愣愣的,比之前话更少,但偶尔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像换了个人一样。”
“换了个人?”谢夫人是不信鬼神的,但她觉得这其中有可以做文章的点,她摸了摸鬓边的珠钗,“这孩子,该不是在牢里沾上了什么脏东西,撞客了吧?那得请个人来看看。”
谢煦听懂了自己母亲话里的意思,往常他是不在乎这些的,但今日听着却觉得很痛快,紧皱着的眉头松了松。
谢夫人还欲再问什么,此时屋外却有人通报说是秦尚书府上来人了,谢夫人顿时再顾不得什么谢言了,话里又重新染上温柔笑意:“快将人请进来。”
钱娘子知道今天这一劫算是混过去了,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起身站到一边。
秦府来人双手捧着一封请柬,躬身将它递到谢夫人手中。
孙嬷嬷从袖中摸了个荷包递过去,道了句“辛苦了”,然后一路亲自将人送出府。
谢夫人展开手中请柬,嘴角笑容一滞。
谢煦本是漫不经心吃着橘子,看她神色不对,也探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请柬上的“谢言”两个字。
咀嚼的动作放缓,他咽下嘴里的橘子,将请柬拿了过来,仔细看了两遍,确定秦家这次邀请的不止自己,还有谢言。
秦家是三皇子的外家,谢煦因着三皇子的缘故,和秦家关系称得上亲密,秦家除了由长辈办的大宴,这种私人小宴是绝不会请谢言的。
谢夫人在短暂惊讶后很快就平静下来,她拍了拍谢煦肩膀:“只是一次赏梅宴而已,不用多想,既秦家请了,那就让他去吧,顺便也要谢言看清楚你们之间的差距,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兰玉芷看着谢煦,眼中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温柔疼爱,以及自豪:“你是我精心养大的,满京城能与你相比的也只有宫里那几个,谢言不会是你的妨碍,也不能是。”
谢煦垂眸想了想,点头:“我知道了。”
兰玉芷又道:“你如今也十七岁了,对自己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
“母亲,”谢煦不想说这个话题,“我功课——”
“别我一提婚事你就拿功课搪塞我,你先将功课放一放,”谢夫人语气硬了些,“你不关心那我就全权做主了,我看苒桐就很好,温柔懂事,知书达礼,又一直喜欢你,你正好借着这次赏梅宴探探苒桐的口风,她愿意我便上秦家提亲去。”
“父亲不会同意的,”谢煦抬出谢际中,“我因着和三皇子走的近已经被父亲骂过几次了,我要再娶了秦家的女儿,那在所有人眼里,我们谢家就是站到了三皇子那边,父亲说不定会为了证明自己和三皇子没关系而把我从谢家赶出去。”
谢夫人想到自己那坚持“左右不沾”的夫君,顿时头疼起来,她揉了揉额角,“这问题我也想过,但我心里实在舍不得苒桐,秦府嫡脉就她一个姑娘,日后她能给你的助力是其他姑娘不能比的,煦儿,苒桐能让你前途光明非常,错过了她,再难有这么好的机会——你爹那边有娘,你不用担心。”
谢煦沉默着吃掉最后两瓣橘子,然后点了点头。
*** ***
赏梅宴当日谢言洗漱完换上谢夫人送来的新衣裳,用过早膳后就出了门。
谢煦比他早一些到,谢言上车时他正低头在看书,听到动静,略微抬头朝谢言看了一眼,只一眼,他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谢言今日穿的衣裳,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料子款式都是相同的,只在绣花上有些区别。
往日谢煦不会觉得有什么,因为曾经的谢言总是低着头缩肩躬腰,像一只灰扑扑的虫子,两人穿一样的衣裳只会让自己被衬得更出挑,但如今——谢言把同他眉眼有几分相似的谢煦衬托得……像一个劣质而失败的仿制品。
这就是谢夫人没亲眼见过谢言而产生的信息差了,如果她愿意花点时间看看谢言,她会让谢言再也不能参加任何宴会,而不是给他送去和谢煦差不多的衣裳。
谢煦想回去换身衣裳,但如果真这么做了,就无异于承认自己不如谢言,只是想想,谢煦就觉得心里一阵不痛快。
谢煦的目光太过明显,谢言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忽而轻笑一声。
他虽一个字都没有说,但这一笑却比千万句话的杀伤力都大,谢煦看着谢言的眼神阴冷如刀,简直是恨不能把谢言生生掐死。
谢言闭眼假寐,直接无视他的眼神攻击。
谢煦心头那股郁气无处发泄,到了宴会场地后径直找到这次赏梅宴的主办者,问:“你为何要邀谢言?”
虽然他尽力克制,话里的不悦仍十分明显。
正在和人说话的秦苒桐被他吓了一跳,无措地眨眨眼,一时没有开口。
她身边的小姑娘不满地把秦苒桐往后拉了拉,皱眉道:“你这是想干什么?苒桐的宴会,自然是她想请谁就请谁,你若不高兴,今天不来就是,既然来了,又干什么摆这副嘴脸?”
秦苒桐扯了扯她袖子,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她抬起脸看向谢煦,眼里有一些被误解了的委屈,但他仍温声地和谢煦解释:“谢言不是我请的。”
谢煦根本不信,还要再说,就听她接着道:“是表哥做的主。”
能被秦苒桐正正经经叫一声“表哥”的只有当朝三皇子陆煊,谢煦顿时哑然无话,他敢来质问秦苒桐却不会去问陆煊为什么。
他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了一下,他问:“你知道原因吗?”
“我没问,”秦苒桐摇头,“表哥这么说,我就这么办了。”
秦苒桐是个很讨喜的姑娘,她最讨喜的点就在于她的不怎么聪明,虽然不聪明,但很听话。
谢煦知道自己问也白问,点点头转身要走。
“喂——”先前替秦苒桐出头的小姑娘叫住他,十分不客气道:“就这么走了?莫名其妙凶别人一顿,连个歉都不道?谢家芝兰玉树的二!少爷?!”
“二”字咬得又重又狠,要下谢煦脸面的意思很明显。
“不用不用,谢公子并没有凶我,”秦苒桐连连摆手。
他们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不少人都在看着他们,谢煦闭了闭眼,抬脚离开。
“嘁——”
“好啦,茹茹。”秦苒桐晃她的手。
陆茹瞥了眼谢煦,嘟囔道:“果然和我二哥说的一样,恶毒又烦人。”
“你说什么呢?”秦苒桐问。
陆茹摇摇头:“没,我说这天真冷,都能冻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