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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耕的某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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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袅袅,赵家村外仅有的七八户人家都烧起了灶,其中最小的一座黄粘土小院里,铁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儿,邬元元正喜滋滋的揉着高粱粑粑,菜地里的甜瓜最近都发了起来,一个个鼓囊囊的,甚是喜人,切成丁揉进粑粑里,米香里裹着脆甜,她和阿娘都爱吃极了。
还记得她刚穿越到这儿的时候,正是严冬,家里顿顿都是数的清米粒的稀粥,加小半勺萝卜干,就这还只一日两餐,邬元元每天都饿的头晕眼花不说。
外加邬家人丁单薄,劳壮力少,屯的柴火不够,只敢晚上用,白日里就只能在鸡毛房里干熬着,也得亏是阿爹阿娘每每去镇上采买的时候,都去家禽行捡了鸡毛鸭毛回家洗洗晾干了,铺在屋里,不然估摸着她就交代在这了。
就这么熬过了寒冬,入了春,山里野菜都冒了出来,家里菜地也长的好,虽然不见荤腥,但总算能吃口饱饭了。
做好的粑粑都贴在了锅壁上,邬元元又添了把柴火,估摸着阿娘也该回来了,阿娘接了镇上铺子的绣活,天气好的时候都会去村里大榕树那,和一群婶子们聊聊八卦,绣绣花。
本邬元元也想接点绣活给家里补贴一二,奈何一手女红臭的很,赚不上几文不说,还要倒赔不少,索性便包了家里的洗洗涮涮。
“三娘你说的可是真的?可莫要诓婶子。”
“秋兰婶子,我表叔去赵家村的时候亲眼见着的,真真的。”
“哎,那这赵二狗也忒坏了,把人逼的没活头了?”
院外说的热闹,李秋兰一边唏嘘一边推开了院门。
高粱粑粑正起了锅,香味四溢,三娘微微探身瞧了瞧灶屋里,“元元阿姐绣活干的不咋地,做饭倒是顶顶好,闻着味都馋了。”
“不求样样好,有一头好就好得很,三娘,拿几个高粱粑粑回去吃。”
“不用,不用,我家饭也好了,婶子我先回去了。”三娘转身走了,她也知道李秋兰就是客气客气,赵家外村大都过的紧巴巴的,你吃人一口,人家就少一口,就得饿肚子。
李秋兰进了灶屋,帮着邬元元把粑粑装进碗里,“香,真香!”
“阿娘回来了,我再炒个菘菜,配点萝卜干就好了。”
“好,你爹就爱一口粑粑一口萝卜干。”李秋兰又问道:“豆豆呢,这孩子玩野了,还不回来,还得给他爹送饭呢。”
“阿娘,我送就好了,豆豆才六岁,半大点的孩子吃力的很。”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莫惯着他,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打小就该慢慢干点活,不然跟程秀才一样,挑个水跟种了三亩地似的。”
李秋兰是日日盼着邬豆豆快快长大,不然总有那起子黑心肠的村户人骑到你头上屙屎拉尿,欺负邬家老的老小的小。
邬元元阿爹邬老三,人如其名,排行老三,邬老三的阿爹是个懒的,孩子取名也能犯个懒,直接一顺溜的邬老大,邬老二,邬老三,邬老四,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本住在安平县,结果那年决了堤,发了大水,家里田没了,房子也没了,邬老三的幺弟一家也没了。
朝廷赈灾的人一直没来,没人管他们这些灾民的死活,一家子人只好往北走,想寻个活路。
人饿狠了,就容易失了人性,为了一口吃食,一口水,杀人杀红了眼,甚至一些年轻力壮的灾民直接组成了流民军,祸害沿途的村子,朝廷不得已出兵镇压他们,但依然没人管灾民们,原身的亲哥就是在这些斗争中,为了保护一家子人丢了性命。
相继的,邬阿爷,阿奶,邬老大邬老二,那些个堂兄弟姊妹都把命都丢在了路上,一路逃一路埋,最后只剩下邬老三一家,李秋兰一想到那年的事,眼泪就跟那年发的水一样停不下来。
最后逃到了赵家村,赵家村的村民有的心善的,愿意他们在村里安家,有的听了流民军的事害怕的,反对的也厉害,村长无法,便让他们在离赵家村有半个时辰路程的荒地那,安了家。
虽然他们也归赵家村的里正管,但没分地,平日里邬老三便去镇上寻些活计做,但上了年纪,也四十多了,加上以前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更是显老,看起来倒像是五六十了,找活就更难了。
在赵家外村的这五年里,邬家的日子只能说是勉强混个温饱,若是有个小病小灾的,还倒欠着人银子。
好在去年年末,赵家村的村长给他们作保,里正上报了官府,准许他们开荒种地,邬家分得两亩旱田两亩水田,于是雪刚融了,一家老小就去荒地清杂草搬石块。
刚开荒的地产量肯定不高,地不肥,但有了地就有了盼头,邬老三自开春以来,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那精神头跟大小伙子快无二了。
现下正值春耕,赵家村外村刚分了地,家家户户都干的热火朝天,李秋兰帮着装好了邬老三的饭菜,见邬豆豆还没回来,便到门口喊了起来,“豆豆!邬豆豆!野哪去了!还不快回来给你阿爹送饭!”
“诶!阿娘!我回来了!”不知道从哪个犄角嘎达里蹿出来的邬豆豆脆生生的应着。
李秋兰看着小儿子浑身灰扑扑的样子,心疼的紧,“叫你别跟着张家小子乱跑,你不听,看这衣服划拉的,补起来又费布又费线,咱家可没钱给你买新的!”
邬豆豆笑嘻嘻的抱着李秋兰的腿撒娇,“那豆豆去山下边摘大叶子,我们都穿大叶子做的新衣服好不好!?”
李秋兰听了噗嗤笑了出来,“你这傻孩子,那咱家都成野人了。”
邬元元一手拎着饭菜篮子,一手还提着俩陶罐从灶房走了出来,“阿娘,这一上午的阿爹水肯定喝光了,昨儿个程秀才送的绿豆,我熬了些,咱一块儿送过去吧,正好看看阿爹田种了多少,要不要帮忙。”
“你阿爹那哪需要帮忙,咱家以前几十亩的地,你阿爹拾掇起来……”李秋兰话没说完,就红了眼。
邬元元知道李秋兰又是想起了以前的事,赶忙岔开话题,“阿娘帮我拿着篮子吧,我拿陶罐,咱们快去田里,阿爹肯定饿了。”
邬豆豆也慌忙点头,“是啊是啊,阿娘,快走吧!”,刚到这儿的时候,他才一岁,还是不记事的年纪,只知道家里本来有很多亲人,但现在只剩下他们了。
李秋兰擦擦眼角,笑着抢过陶罐,“阿娘可比你有劲多了!”
邬元元也不争,李秋兰说的是实话,她这身子在冬日了病了一场,大雪封路,去不了医馆也请不来大夫,李秋兰只好给她每日煮干生姜水,但疗效甚微。
也是这一场风寒,李秋兰的女儿在屋外呼啸的寒风声中,悄无声息的走了,而她也是这个时候来到了这个世界,一睁眼便过上了饥寒交迫的日子。
跟着家里开荒,一下又瘦了好几圈,邬老三李秋兰心疼的不行,恨不得灶房也不让她进,生怕她累倒了,再加上冬天没有进项,根本没有银钱买药。
到了田上,邬豆豆远远的便喊上了阿爹,邬老三一回头看到家里人都来了,黑黄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咋都来了?”
“来看看你这老头子有没有偷懒!?”李秋兰佯嗔。
邬老三也不回嘴,他嘴笨,可说不过自家婆娘,憨笑着爬上田埂,找了个树下阴凉的地方,一家人随意的坐在地上,一揭开饭菜上的盖布,高粱米的香味儿只往邬老三鼻子窜,肚子也不争气的“咕”了声。
一人拿了一个高粱粑粑,就着菘菜萝卜干吃的满足,李秋兰吃了半个粑粑,喝了口绿豆汤,便闲聊起来,“刚三娘跟我们说那赵二狗,哎哟哟,真真是个心狠的,大摇大摆的去村里人家吃饭,嫌弃没肉,直接到猪圈一刀就把人家刚抱回来的小猪仔扎了个穿,那家的婆娘哭的差点厥过去,赵二狗居然还把猪崽丢到她面前,说要吃酱烧的…”
自从赵二狗去年回了赵家村,就一直是赵家村外村的八卦中心,基本相当于挂了一年的热搜。
邬豆豆听了阿娘的话,满眼向往,“阿娘,酱烧的猪肉是啥滋味?”
李秋兰听了气的哟,作势要拧邬豆豆的耳朵,“你小子就知道吃,咱说的是赵二狗!”
邬老三不甚在意,听家里婆娘念了一年的赵二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儿子呢,赵二狗如何邬老三才懒得管,只要不来咱赵家外村就行。
又听到邬豆豆问起的酱烧猪肉,不禁砸吧砸吧嘴,“酱烧猪肉,那还得看酱烧的啥地方,酱烧蹄髈,肥而不腻,肥嘟嘟的还弹牙,酱烧排骨,那吃了肉骨头都能嗦半天,还有酱烧……”
邬豆豆听得馋极了,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李秋兰看了眼小儿子这不争气的样子,想训斥两句,却想到六岁的孩子,最是嘴馋的年纪,却一次肉也没吃过,要拧耳朵的手换了方向,摸摸毛茸的小脑袋,“等过几个月收了粮,咱家把一家子的口粮留着,其他都换成银子,过年咱也买块猪肉,一半做饺子,一半酱烧……”
话没说完,邬豆豆已经乐的跳了起来,他知道饺子,他见过程秀才的阿娘做的饺子,白白的,圆滚滚的,当时程秀才想给他尝几个,被他阿娘揪回去了。
邬豆豆想等过年他家包了饺子,他就给秀才哥哥送几个,然后告诉他,他家也能吃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