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夏》一路殊途

46、番外4 崭新篇章

　　陆程和梁夏在一起的第三年，两人的工作都渐渐繁忙。梁夏跳槽去了一家有名的翻译公司，担任翻译部的经理，然后他发现市场的淘汰机制一年年愈发严格，只精通英语已经完全不算优势了，所以决定报班学学法语，把大学丢得七七八八的二外知识重新捡回来；陆程呢，作为明盛地产未来的接班人，正式开始参与公司的各个重大项目，同时需要修读MBA课程，公司、家、学校三点一线，忙得脚不沾地。
　　农历大年初二，陆程接梁夏和奶奶回陆宅一起吃饭。
　　陆笙现在已经是一名高三学生了，长高了很多，相比以前的漂亮、开朗，现在更加亭亭玉立了，只是活泼的性子，终究是被繁重的课业逼得收敛了些。见到老人从车上下来，她笑着上前搀扶，说：“奶奶过年好！”
　　老人这两年身体都算健康，只是记性变差了一点，动过手术的右腿，每逢阴雨天气就会酸痛。程帆曾经提过让老人搬过来陆宅住，但是老人始终还是舍不得那间老房子，那里有太多她和老伴一起生活的回忆，每件家具、每张照片都是深夜思念涌出时，能够聊以慰藉的东西，她舍不得。
　　“笙笙过年好！哟，你都长这么高啦？奶奶都快认不出你咯。”老人拍拍陆笙的手，抬眼慈爱地望着这个高出自己两个头的女孩子。
　　“是呀，我们都快半年没见了，我好想您的。”
　　“哎哟，是奶奶不好，我上次和夏夏打电话，还说要给你做桃酥的。年纪大了老忘事儿，唉。”
　　“不是的，是我上学都没时间去看您，听妈妈说您的脚老是疼，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呀？”
　　“没事的，上年纪了谁没个腰疼风湿什么的？上回你哥给我买了那个什么，什么仪，就是能热敷的。我脚一疼，保姆就会给我用上，就好多了。”
　　“那就好，南方湿气重，您多注意一点喔。”
　　“嗯，好~”
　　一老一少慢慢走入别墅，隔了几步跟着的陆程和梁夏相视一笑，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盒走进家门。
　　陆明盛和程帆领着老人家进餐厅，几人落座后，佣人开始上菜，大家边吃边聊，气氛温馨融洽。
　　“梁夏，听说你跳槽了，在新公司工作还顺利吗？”陆明盛这个人严肃惯了，对着谁说话语气都差不多，而且他叫自己的两个孩子也都是习惯叫全名，和程帆不一样。
　　正端着杯子喝果汁的梁夏微微一惊，咽下嘴里半口橙汁，面对陆明盛礼貌地回答道：“都挺好的，谢谢叔叔关心。”
　　“我对你们行业了解不多，不过你很优秀，相信你可以有自己的一番天地的。”
　　“嗯，谢谢叔叔。”
　　“陆程，我让你跟进泰临区那个项目，最近怎么样？”陆明盛开始查自家儿子的“作业”。
　　陆程用公筷给梁夏夹了一只蒜蓉蒸生蚝，又给奶奶夹了两颗鱼肉丸子。听到老爸发问，他放下筷子，回答说：“我跟着李叔他们去现场看过，各方面的进度都不错，预计年中，最晚10月，就能开盘。”
　　“嗯，好，你经验少，记得虚心点，多请教，这样才能少走弯路。你以后……”
　　眼看陆明盛又要滔滔不绝，程帆开口阻止道：“好了，老陆，大过年的，你就让孩子们安心吃顿饭吧，工作晚点再谈。我们是一家人吃团圆饭，又不是你公司开会。”
　　“呃，行，先吃饭先吃饭。”陆明盛乖乖拿起筷子，不再多话。
　　“梁夏奶奶，这个鸡汁海底松汤可以祛风散寒的，您多喝一点。”程帆给老人家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
　　“诶，好，有心了。”老人笑着接过，“你也多吃点，别光顾着我们呀。”
　　“嗯，好。”
　　酒杯叮当、欢声笑语、满室暖意，六人其乐融融吃完新年的第一顿团圆饭，然后就来到客厅，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聊着天。
　　陆笙打算出国读书，专业随她自己选择。有天晚上躺在床上，梁夏问过陆程有关他大学选专业的问题。毕竟一般来说，家里有产业的话，父母都会更倾向于让孩子读与之相关的学科，自由度应该不会这么高。
　　“话说你大学怎么没学商科或者金融之类的？你爸妈怎么会同意你学外语呢？这个专业其实和房地产真的关联度不高。”梁夏问。
　　“这都多亏了我爷爷奶奶，他们都是大学老师。在我出生之前，我爷爷就跟我爸妈说，以后一定不能过分干涉孩子的人生选择，要走什么路、怎么走，都得要孩子愿意，别拿什么子承父业来裹挟孩子的未来。”陆程埋头嗅嗅小朋友的颈窝，嗯，香香软软的。
　　“可你还是进了家里的公司不是吗？你偶尔会不会觉得不开心或者不喜欢这份工作？”梁夏摸摸大狮子毛茸茸的头，清新的洗发水香味很好闻。
　　“嗯……其实工作都是这样吧，我觉得大部分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工作。工作和热爱一旦混合，最后得出的大多都是失望和厌倦。所以，喜不喜欢对于一份工作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只要我能胜任，我就能获得成就感，自然也就能坚持。工作只是谋生手段而已，我不需要热爱它。如果我一毕业就去当翻译，说不定我也会觉得乏味什么的，反倒是进了房地产行业以后，我看你翻译总会觉得很有趣。”
　　“好像有道理，陆程程，你好睿智哦。”
　　“那是，我可是要赚钱给我的宝贝买酸奶的，当然得聪明点咯。”
　　“呵呵呵……”
　　梁夏时常想，陆程这样的家庭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生于这种家庭的人，最后成为了自己的爱人，他真的很幸运。
　　听说陆笙准备出国，梁夏奶奶从兜里掏出准备已久的红包，说：“笙笙，祝你学业进步、开心健康！”
　　“谢谢奶奶！也祝奶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到时候我肯定又会很舍不得您，还有您做的菜的。”陆笙抱住老人，脸上有些委屈。
　　“没事，到时候放假回家了，你就来奶奶家，想吃什么奶奶都给你做。”
　　“嗯，好！”
　　然后，老人又掏出另一个红包，拉住身旁陆程的手，说：“陆程呀，奶奶祝你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顺意！”
　　“谢谢奶奶，奶奶您也是，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陆程握了握老人的手，柔声回答。
　　看老人和两个小孩笑得开心，一旁的程帆也拿出红包，递给梁夏，对他说，“夏夏，新年快乐，祝你工作顺利、一切都好！”
　　梁夏开心地接过，笑着回答道：“谢谢阿姨，也祝您和叔叔一切顺利！”
　　然后程帆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陆明盛，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首饰盒，打开，放到茶几上，朝向梁夏。那是一只翡翠镯子，玉白色中带有丝絮状翠绿色，晶莹透亮。
　　梁夏有些懵，看向陆程，后者挑眉，显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几秒后，陆明盛开口道：“这是陆程奶奶留下的手镯，给陆程以后的终身伴侣的。”
　　梁夏一下子紧张起来，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指揪紧自己大衣的衣摆，掌心微湿。
　　程帆接着说：“夏夏，收下吧，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可，可是……”可是，他和陆程以后很可能不会有孩子，那这贵重的镯子又该传给谁呢？他该收下吗？梁夏很犹豫。
　　“夏夏哥哥，快收下快收下！”陆笙在一旁激动地低声说。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她马上要有真正的“嫂子”啦！
　　“我……”梁夏看着程帆和陆明盛，有些无措。
　　“夏夏，你愿不愿意收下这镯子，然后，喊我一声妈？”程帆有些哽咽，眼里泪光微闪。
　　梁夏震惊，睁大眼睛看着程帆。妈，这声称呼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叫过了？已经记不清了。虽然两家人一直都相处得很融洽，但梁夏始终觉得，要程帆和陆明盛完全接受他和陆程的关系，还需要很长时间，也许几年，甚至十年。他都理解，也愿意等。可现在，程帆说，想让他喊她一声妈。这意味着彻底的接纳和承认，是他本要等上好多年才会有的幸福。人在这种时刻，总会生出些类似近乡情怯的感受，忐忑、激动、难以置信。
　　见梁夏呆住了，他奶奶笑着拍拍孙子的肩膀，说：“夏夏，别怕。”傻孩子，别怕，以后就有更多的人爱你了，你有自己的家了。
　　陆程也伸出手，握住小朋友有些颤抖的指尖，柔声安慰：“欢迎你加入我们家，以后，我们会是一家人，我们会很好、很幸福的。”
　　梁夏鼻头一酸，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抬眸，声音颤抖地喊出这声已经暌违多年的称呼：“谢谢……妈！”
　　“诶！好，真好！”程帆开心地落泪。
　　“那我呢？”陆明盛拍拍妻子的后背，以示安抚，笑着问梁夏。
　　“……爸！”梁夏笑着喊人。
　　“嗯，都好好的，知道吗？”
　　“好。”
　　“爸，妈，谢谢你们。”陆程也很感动，自己父母能够接纳自己爱的人，是他最近几年唯一的心愿。现在，终于实现了。
　　“耶！我有嫂子咯！嫂子好！”陆笙总算不用再克制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开心地朝梁夏笑。
　　大家都噗嗤一笑，梁夏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拿这个妹妹没办法。
　　众人又继续聊了会儿天，到晚上11点时，窗外忽然下起大雨，程帆便叫梁夏和他奶奶留宿一晚，等天亮雨停了再走比较安全。
　　晚上洗漱完，梁夏看着窗外不见减弱的雨势，担心地问：“不知道奶奶脚疼不疼？我去看看吧。”
　　陆程抱住他，回答道：“别担心，我刚刚去看过奶奶，给她的房间加了暖炉，佣人给她用热水泡了脚，没事的。”
　　“那就好，谢谢你。”
　　“不客气~应该的，她也是我的奶奶呀。”
　　站在窗前，梁夏看着外面的雨幕，慢慢摩挲着陆程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然后他轻声说：“陆程，你知道吗？我自从高三以后，就再也没有喊过妈妈这个称呼了。”
　　陆程一愣，然后偏头吻了一下梁夏的太阳穴，与他十指相扣。
　　梁夏牵起一个笑容，继续说：“我已经记不清上次这么叫一个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与我而言，父母似乎很遥远、很陌生……我知道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婚一个星期了。那天也像今晚这样，下着暴雨，我从学校出来，校门外挤满了来来往往的车和人群，有些人怕自己孩子被淋湿，把伞都往孩子那边倾斜，自己半边身体都湿透了。我一个人打着伞，伞很大，我很幸运地一点都没有被淋到。可是，我忽然意识到，我没有爸妈了，以后不会有人和我争一把伞，不会有人为我淋雨，我只有自己了。我的伞明明很大，可我还是觉得，自己被淋了个彻底，心里湿透了，很久都干不了。”
　　梁夏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讲自己在某本书里看到的一个故事。但陆程却缓缓收紧手臂，用自己的脸蹭了蹭梁夏的耳廓。
　　“后来，一年一年过去，我慢慢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除了奶奶，我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牵绊，哪怕自己忽然有一天消失了，也不会有太多人为我难过。”
　　“不是的，我会很难过的。”陆程轻声打断他，明明是梁夏的过往，但陆程听得揪心地疼。
　　“嗯，我知道。”梁夏侧头吻了一下陆程，温柔地说，“那是遇见你之前的想法了。现在，我觉得每一天的生活都值得期待，看不见你的每一秒都觉得可惜。陆程，是你让我走出了那个雨天。”
　　湿透的心晾晒在阳光里，每一分潮湿的记忆都慢慢变得温暖、干燥。那个名为“家”的角落，不再乌云密布、阴雨连绵。
　　陆程眼眶红了，把脸埋进小朋友的颈窝，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以前没想过自己会爱谁，爱好像是一件特别费力的事情。但是，你教会了我，爱如果给对了人，其实浪漫又轻松。现在，因为你，我有了爸爸和妈妈，有了新的家。陆程，你让我的生命圆满。亲爱的，谢谢你，我爱你。”
　　我最亲爱的你，感谢你带给我的所有奇妙际遇，我愿以生命为笔，写尽爱你的每个朝夕，赴你一场白头之约。
　　陆程哭了，第一次在梁夏面前泣不成声，泪水沾湿爱人半边肩膀的衣衫。梁夏转身，抱住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他知道，有些爱和感动太重了，无从宣泄时便会化为泪水，但没关系，他都会温柔地接受。往后余生，他会始终站在陆程身旁，他们还有好长好长的光阴，可以慢慢走。等老去之时，扶两把摇椅，他们还能笑谈年少恣意与浪漫。爱得尽兴、不负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