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夏》一路殊途

32、登门

　　第二天，两人上完上午的课，就驱车前往梁夏家，因为正值中午下班高峰期，路上有些堵，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都下午一点了。找好停车位，两人提着几盒礼品走进家门。老人早早就起床买菜，现在正在厨房里忙活。
　　“奶奶！我回来了！”梁夏朝屋里喊道。
　　“诶！夏夏回来了？”老人家开心地回应，把手上的水往腰间的围裙擦了擦，走出厨房，见到了站在梁夏身旁的陆程。
　　“奶奶，这就是我昨天电话里跟你说的陆程，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跟我同专业的。”梁夏给奶奶介绍自己的“同学”。
　　“奶奶好，我是陆程。”陆程微微俯身，笑着打招呼。
　　“诶，诶，好，小伙子长这么高呀！”老人家眉目慈爱地看着比自己孙子还高大半个头的陆程。
　　“谢谢奶奶夸奖，您可以叫我小陆。”
　　“好，小陆！”
　　“这是给您买的补品，第一次登门，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我就自作主张买了一些，希望您别嫌弃。”陆程把手上提着的三五个礼品袋放到客厅的茶几上。
　　“你来吃饭就好了，干嘛要浪费这个钱呀？下次不许带了啊。”老人家笑着教训。
　　“应该的，我是来蹭饭的，怎么好空手上门呢？夏夏说您做饭可好吃了！”
　　“夏夏这孩子就是嘴甜！饭快好了，还有最后一道糖醋排骨，你们先坐着看会儿电视吧。”老人家开心地笑个不停，招呼客人落座，然后又进厨房去了。
　　陆程想要进去帮忙，梁夏拉住他说：“你别进去，奶奶做饭有自己的节奏，进去会被轰出来的，我以前就是这样。”
　　陆程笑了，忽然明白为什么尽管父母感情不和，梁夏依然可以有这么开朗、温暖的性格，那都多亏眼前这位老人多年来的悉心照顾。在父母缺位的这么多年时间里，奶奶一定成为了梁夏所有情感的支柱，也难怪他会跟奶奶这么亲。
　　“好吧，那我乖乖等投喂吧。”陆程无奈摇头。
　　“不过，你会做饭吗？我没见你做过呀。”梁夏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他们在公寓过周末的时候，基本都是点外卖，偶尔会出去吃。陆程家的厨房，崭新得跟刚装修的一样。
　　“呃，不会……”陆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回答。
　　“那你还想去帮忙？”梁夏低声笑他。
　　“那我不得好好表现，争取拿高一点的印象分吗？”陆程也低声回答。
　　梁夏觉得，陆程这一副“丑媳妇见公婆”的样子还挺可爱，心里想，幸亏他拦住了陆程，要真放他进去，说不定还会扣分。
　　“那你呢？你会做饭吗？”陆程好奇地问梁夏。
　　“会，不过没有奶奶那么厉害，我只会比较简单的菜。”毕竟小时候，他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奶奶做的饭的，在爹不管娘不顾的时候，他还是得自力更生。
　　“真的？那我想吃你做的饭！”
　　“行，以后有机会给你做。”
　　陆程成功骗到未来的“饭票”，继续和梁夏聊家里的摆设，看到梁夏小时候的照片时，发出惊叹。
　　“夏夏，你小时候胖嘟嘟的好可爱呀！”
　　“我小时候是比较有肉，奶奶说我出生的时候足足7斤重。”
　　“那你现在为什么这么瘦？我怎么养你都不胖。”
　　“你没听说过吗？小时候和长大了是反过来的。”
　　“啊？这什么道理？”
　　“都是劳动人民经过实践检验出来的真理。”
　　“我感觉你在忽悠我……”
　　“没有，真的。”
　　“你有。”
　　“不过我上次在你家，也看到了你高中时候的照片。”
　　“然后呢？”
　　“真帅。你可能是那个真理以外的特例，从小就帅。”
　　“啧啧啧，怪不得奶奶说你嘴甜。我们夏夏怎么这么会说话呀？”陆程上手捏了一把梁夏的脸，嗯，手感好像变了点，看来“柿子培养计划”还是有些成效的。
　　梁夏握住他捣乱的手，含糊地说：“陆程程，你别捏我脸，扯多了长皱纹哒！”
　　一听这理由，陆程噗嗤一笑，调侃道：“夏夏，你这又是补钙又是怕长皱纹，这么精致，显得我……像个糙汉。”
　　梁夏揉揉被捏红的脸颊，一脸正经地说：“嗯，我这不是怕你老了，我抱不动你去上厕所吗？得未雨绸缪。”
　　“夏夏，我们真的只差1岁多，估计到那时候，我们也只能互相搀扶着上厕所。”
　　“哦，也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然后就听老人招呼说可以开饭了，三人就一起端菜上桌，坐下享受丰盛的午餐。吃了一会儿，老人家忽然起身走回房间，几分钟后又走出来，手里拿着个红色小锦囊。
　　老人坐下，拉起身旁梁夏的手，笑着说：“夏夏，你又长大一岁了，这是奶奶给你求的平安符，奶奶希望你平安喜乐，每天都开心、健康。”
　　“谢谢奶奶，我会好好带着的。”梁夏开心收下礼物。
　　“奶奶知道，以前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不过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奶奶看到你平安长大，还有这么好的朋友，就放心了。”
　　“嗯，我知道。”
　　“来，快吃吧，这个鱼汤特别鲜，你多喝点。来，小陆，你也喝。”
　　“好，谢谢奶奶。”
　　三个人其乐融融吃着饭，老人问起陆程家里的情况。
　　“小陆呀，你家里人都是本地人吗？”
　　“嗯，对，我家在泰安区那边。”陆程喝了一口汤，礼貌回答。
　　“哦，那离这儿有点远。你家就你一个孩子吗？”
　　“我还有个妹妹，叫陆笙，在上初三，夏夏之前也见过。”
　　“噢是吗？那好呀，一儿一女，美满！”
　　“嗯，有空的话我带她来蹭饭吧，她要是吃了您做的菜，肯定都不喜欢家里阿姨的手艺了。不过她比较闹腾，可能您会嫌她吵。”
　　“不会，我一个老太婆，平时清净得都无聊，要是小姑娘愿意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要是来的话，你提前跟我说她都喜欢吃什么，我给她做！”
　　“好嘞！谢谢奶奶！”
　　“不谢不谢！来，你多吃点，这个排骨炖了很久的。”
　　“好！”
　　一顿饭下来，陆程已经快变成梁夏奶奶的第二个孙子了，梁夏看着两人的热乎劲儿，特别开心。陆程和自己最亲的人能相处融洽，是梁夏这一年生日的唯一愿望。
　　两人又坐着陪老人聊了会儿天，到下午六点的时候，就道别离开了。只是刚走出家门口，梁夏的手机响了一声，是他爸的微信消息。
　　【父亲】夏夏，生日快乐。
　　【父亲】[红包]
　　梁夏看了一眼，直接回复。
　　【梁夏】谢谢爸，红包我就不收了。
　　摁灭手机，他朝陆程笑了笑，说走吧。等两人上了车，刚坐好，梁夏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电话，来电显示——刘俐，他母亲。如果说梁夏和父亲只是疏离的话，那他和母亲之间，就只剩下冷漠了，毕竟他童年甚至青少年时期，听到的各种锥心言论，90%都来自于这个怀胎十月、给了他生命的人。
　　“喂？”梁夏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夏夏，生日快乐。”刘俐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嗯。”
　　“你今天有没有和同学出去庆祝？”
　　“没有，回家跟奶奶吃了饭。”
　　“哦，行。”
　　“还有事吗？”
　　“你钱够花吗？不够我给你打一点。”
　　“够，你不用给我打钱，我自己有。”
　　“你兼职家教和做零工翻译赚不了什么钱，不够你就跟妈妈说。”
　　“真不用，我自己可以养活自己，你们已经给我付学费了，够了。”
　　“你……”
　　刘俐句句话都碰壁，已经快要抑制不住心里的气了，但是想到是梁夏生日，生生忍了下去。
　　“你也快大四了，有什么打算吗？”她继续表达自己的关心。
　　“还在考虑。”梁夏捏了捏眉心，他已经有点厌倦于这种无意义的客套交流了。
　　“你要不要来妈妈公司实习？妈妈带你学学经营管理。”刘俐再婚嫁给了一个条件很不错的男人，两人一起创业，开了一家公司。
　　“不用了，我自己能处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跟妈妈说话呢？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你学的那个专业能有什么前途？我现在能给你更好的起步条件，你怎么不领情呢？”终于，刘俐还是爆发了。
　　梁夏露出个意料之中的苦笑，然后回答道：“还有什么事吗？我在外面，没事我先挂了。”
　　“梁夏！你知道当初我生你的时候多不容易吗？你怎么就不听……”
　　梁夏挂断了电话，向后一仰，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原本开心的笑容变成了一脸疲惫。即使没开免提，车内的空间也让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了陆程耳中，看着本来满心欢喜的小朋友瞬间蔫掉，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切身听到梁夏母亲说话的语气和措辞，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以前梁夏会对感情和人际那么悲观。他刚刚听见的那些只不过是最低等级的言语伤害，在梁夏小时候，他母亲一定说过更多更不堪入耳的话吧。
　　陆程伸手抚摸梁夏的脸颊，也不说话，就想这样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在他身边。
　　梁夏偏过头看着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今天本来很开心的，唉。”他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接那通电话，明知道自己和那个人不可能有什么愉快的交谈。
　　“宝贝，别难过，以后不想听就不接了。你有奶奶，还有我，我们都会照顾你。”陆程温柔地安慰委屈的小朋友，眼里写满心疼。
　　“嗯，我现在已经不太在意她说的话了，更难听的我都听过，这些不算什么。就是觉得，原本这么好的心情被搅和了，怪可惜的。”
　　“没事，我在呢。过来，亲亲抱抱，烦恼消消。”
　　梁夏终于眉眼一弯，倾身投入陆程的怀抱。是啊，他现在有避风港了，不再是海上迷失方向的孤船，他所有的情绪，都有了妥善安放之处。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待在车里，过了一会儿，陆程的电话响了，梁夏让他接，然后自己看着窗外发起了呆。陆程现在发现了，小朋友只要不开心，就会自己发呆，可能是以前一个人惯了，什么都闷在心里，自己钻牛角尖。
　　“喂，刘叔，有什么事吗？”来电的人是之前陆程联系过的那个刘叔。
　　“陆程啊，在忙吗？”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人的沉稳声音。
　　“没事，您说。”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和之前帮我们打官司的那位章铭律师吃了顿饭，感谢他为我们明盛赢下这个案子。”
　　“嗯，应该的，多亏有他帮忙。”
　　“对，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他说，他原本是不打算接受我们的委托的，是因为他有个朋友恰好是你同学，人家拜托他帮忙，他才答应的。”
　　“同学？”
　　“对，你不知道吗？我还想着让你好好谢谢人家呢。”
　　陆程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的同学里玩得比较好的都是同专业的，没理由会认识法律界的人。这位热心同学……忽然，他想起了在他家那晚，梁夏神神秘秘说的“不告诉你”。难道那个让小朋友高兴得跳起来的“小秘密”就是他拜托了章铭？惊讶之余，陆程又觉得无比合理，毕竟除了梁夏，还有哪个同学会那么尽心尽力为他家的事情操心呢？原来小朋友做好事还不留名了。
　　“陆程？”刘叔见没回应，喊了他一声。
　　“哦，刘叔，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谢谢他的。”
　　“诶，好，那没事我先挂了。”
　　“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