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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Episode 52 ...

  •   一声轻轻的咳嗽打破了沉默,这么长时间以来,凌千翼第一次觉得自己非常高兴听到冥樱飞的声音。后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了未被爆炸波及的桌子后面,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你现在脑子里只有我们的傲娇小火龙一个人,寂杀,不过我还是想不识相地问一句,到底什么时候,水墨·赫拉茨才能原原本本地重新站在我面前呢?如果不是为了这件事,我现在肯定不会在这里忍受准光明神大人乏善可陈的脾气。”
      他还真是在乎她,雪寂杀想,一时间,只觉心情更加恶劣。可是现在谈到了关键的话题,她不能让情绪影响理智。
      “赫拉茨小姐随时可以回来。”她在他对面坐下,同时注意到了那双绿眼睛里飞掠而过、没来得及藏好的细浅亮光。深呼吸一次后,她平稳地说:“但具体的时间则取决于你,冥公子。”
      冥樱飞的眼睛弯了起来:“我猜这不是让我自由决定的意思。”
      风度翩翩的外表下,他的真实想法是:这个女人真是麻烦,她有一秒钟不在盘算着得失损益吗?不过我也差不多,没资格讨厌她……其实,我一直都不讨厌她。如果她愿意帮我就好了,但现在看来这种希望大得跟果蝇眼珠一样。
      少女唇边掠过了一抹轻盈的笑意。
      “冥公子,我的要求很简单:我不会和你到魔族大陆上去,但你要回去,我希望你在那里是绝对安全的吧?”
      “这要看你假定的袭击者是谁。”冥樱飞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同时不忘礼貌地给女士也推过去一杯。
      “我哥哥。”雪寂杀轻声道。
      他正要放下茶壶的手凝了一下,半晌,从碎发后抬起了眼睛,碧绿颜色隐带微光:“那我恐怕只能保证自己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安全的。”
      “这不够。”雪寂杀说,声音柔曼却坚定,“我要你绝对安全,不只待在亲王府、被卫兵重重保护时。你去见教师的时候、上朝觐见的时候、在沙龙酒吧放松休息的时候、吃饭应酬的时候……或者从事任何见不得人的秘密勾当的时候,最好都不要给人可乘之机。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现在就,”倒映着少年面孔的红瞳清透无比,波澜不起,“杀了你。”
      绿瞳骤然眯了起来,冰冷的怒火隐约游蹿。雪寂杀偏了偏头,微笑嫣然。
      过了至少三秒钟。
      冥樱飞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点,他端起杯子喝茶。“寂杀是在建议我最好能在走出这扇门时就成为暗系魔导师吗?”他的语气虽然平和,却毫无温情可言,“虽然我很乐意,但你们的白灵大祭司恐怕不会高兴。”
      听到“白灵”两个字,凌千翼皱了皱眉,走过来坐在了两人旁边。没人提出异议。
      雪寂杀没有理会冥樱飞明摆着的讽刺,柔声道:“我相信冥公子作为法师的潜力,正如同我相信水墨·赫拉茨身为龙族的潜力一样。你们来自同样的暗黑国度,生而背负着‘黑暗’——这种遍布荆棘与艰难的责任,更重要的是,你们完全出于自己的意愿而彼此深深羁绊。若你们能在一起,毫无疑问将会成为对方最强大的守护力量。因此,这就是我让赫拉茨小姐重回本体的唯一条件——她要和你一起前往萨韦里奥大陆,在万一的情况下,保护你免遭我兄长的袭击。”
      一瞬间,冥樱飞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条件……唯一的条件……这……但是——她管这叫“条件”?
      哦,光明神——管我信不信他呢,现在有个名字能让我念几遍就好。她竟然认为自己在朝我开条件?不不,她不会愚蠢到这种程度,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
      于是,他轻轻放下杯子,强忍住不让情绪表露出来,只指出:“我不可能代水墨决定她的去向。”
      “你最好能。”雪寂杀轻快地说,“否则她以后也没法决定自己的去向了。”
      “这是在强人所难。”
      “真的吗?”雪银睫毛眨了一眨,“想骗我是没意义的,我可是看过水墨的所有记忆哦。”
      冥樱飞顿时撞翻了自己的杯子,淡绿茶水流了一桌子,莹莹反射着阳光,就像他瞬间窘住的眼神一样。雪寂杀仿佛没看见,继续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坐在这里和你好好说话,而不是直接下手永绝后患。毕竟,在赫拉茨小姐的记忆里,你虽然狡猾,却是个言出必践的君子呢。”
      说话间,她用几不可察的动作伸出手拍了拍凌千翼的手背,以安抚他听到赞美冥樱飞的话后稍嫌激动的心情。
      亲王殿下费了一番功夫才弄干桌子,把湿布团推到一边时,他说:“我只能说,我会尽力试着说服她。”
      “你真是太好了。”雪寂杀托腮悠悠然用食指卷着鬓边的发丝,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冥樱飞“试着说服”的结果。一个明显的证据就是,她毫不拖泥带水地转移了话题:“那么,仅仅作为谈判结束后的娱乐,”冥樱飞心想,刚刚结束的明明是单方面的威胁,“冥公子能否解释一下,本来应该深入裂炎帝国追捕一位神秘魔族人的你,为什么会回到这里来呢?理论上来说,你对这里发生的一切应该毫不知情才对。”
      对于这个问题,冥樱飞没有看出隐瞒的必要,实际上,当日的情形也一直让他感到疑惑。
      “有人找到了我。”他微微皱了皱眉,“在我——刚料理完‘神秘魔族人’的事情之后。”
      “谁?”
      “一个四十几岁、说话吞吞吐吐的男人,从口音上看是纵雷帝国人,长着一张至少要看过三次后才能产生一点印象的脸。他说,如果我不希望水墨遇到麻烦,最好回到这里看一眼。”
      这是凌千翼第二次听到“回到”这个词,它和现在他身处的这个地方一样让他完全不能理解。
      “对不起,打断一下。”他终于忍不住道,“这里到底是哪里?”
      雪寂杀的睫毛难以察觉地晃动了一下。
      然后,她安抚般握住了凌千翼的手,柔声道:“我知道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你一定要相信我,千翼,我们现在——”
      长笛般的声音安然落定:
      “——就坐在乌茨克城里。”

      六天前。
      深沉夜色仿佛泼洒开来的墨汁,将昔日乌茨克城的上空笼罩在破晓前的黑暗中。
      浓重的背景映得少女飘洒的白发愈加耀眼。
      她低垂着头,安静地伫立在乌云的阴影中,脸沿雪样的发丝遮住了半面容颜,唯有右眼框中蹿动的红火明明灭灭,明明灭灭。
      啪。
      液珠坠地的极轻声响。
      血色惊破长夜。
      从尖利骨爪上缓缓流淌而下的血液在爪尖汇聚成溪,断断续续地坠落。她却仿若无觉,骨爪垂在身畔,白与红,骨与血,裂断人眼眶的残苛美感。
      “到底为什么——”
      年轻男子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平淡无波,如同笼覆千里的雪层。
      “——你就是不肯让骨龙……让我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雪寂灭背对着她,站在她身后十数米的地方,束发骨簪已经不见了,猩红大氅却依然漫漫飘扬。只有背影的他看上去愈发纤细,像一柄挺直的剑,或——骨白的针。
      阴影之中,雪寂杀罕见地没有笑。
      “如果只是‘看看’,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爪尖的血液仍在不断流淌,她置若罔闻,语气柔和,“可是,‘外面的世界’不是只要‘看看’我们就会满足的啊,兄长大人。”
      “千万年来,他们一直厌恶着我们;千万年来,他们一直恐惧着我们;千万年来,他们一直地一直地疏离着我们……他们怀抱着千万年的仇恨,我们则只有满腔天真,以为拿出创世神的神器,宣扬我们的正统地位,就可以得到原谅。但强大如琉璃夜公主也深深地明白,武力也好,神器也罢,所谓的‘力量’——这种存在可以掠夺很多,改变很多,却唯独改变不了人心。”
      雪寂灭淡淡道:“世界上没有改变不了的东西,需要的只是时间——和机会。”
      “也许吧。”寂杀稍稍地扬起了脸,白发悄然下滑,隐约露出了左脸清丽的轮廓。
      “我没有妈妈,爸爸也很早就在一个雪夜离开了,我所拥有的,只是永远不愿正眼看我的哥哥,还有骨刃王城的人们而已。”
      “您还记得吗?从小我就特别喜欢穿红裙子,其实这个习惯是从爸爸下葬的第二天开始的。爸爸虽然身体不好,却一直对我很好,他去世以后,我难过得像要死掉一样。就在那时候,染坊的婆婆托人送了我一条歌血胭脂红染成的裙子。”
      雪寂灭的发梢顿时微微晃动了一刹。
      “‘歌血’在古语中是‘冥河之花’的意思。”雪寂杀悠然道,“神话之中,注视死者前往永恒国度、代替他们守护生者的花。自那以后,每年父亲的忌日,我都会收到一条歌血胭脂红的裙子,来自不同的裁缝、不同的染工、不同的……赠者,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都合身得像比着尺子量过一样。”
      “他们真的都是笨蛋——”
      她的唇角终于勾起了很小的弧,声音却愈加轻柔:“——明明一点都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人,只因为我是珑雪公主,是背负着‘公主’之名又年幼痛失双亲的可怜小女孩,只因为这些无聊的原因,他们就策划出了那种事……歌血胭脂红很贵的啊,就连兄长您也只有这一件披风而已吧?因为那些笨蛋的任性,我欠的债在衣柜里越积越高,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背负着这样的债务过一辈子,我希望那些笨蛋都能平安喜乐,就如同他们对我的希望一样。”
      “我没有您那样长远的目光,兄长大人。当《大预言书》作出‘骨龙正统’的宣告后,也许真的如您所说,只需要几百年就能让人们遗忘过去千万年的偏见,可是,这几百年的煎熬又会轮到谁来忍受呢?这几百年的时间里,会是哪些人在承担其他龙族比以往更甚的厌恶视线呢?我知道答案,因此——”
      啪。
      最后一滴血液滚落爪尖,无声汇入了地下已成红潭的血泊中。
      “——我不允许您实现计划,哥哥。对不起。”
      她轻声说。
      猩红大氅翻飞风中,发出动听的猎猎声响。被大氅拥揽的男子沉默许久,终于慢慢开口:“原来如此。”
      雪寂杀没有说话。
      雪寂灭却忽然转移了话题:“‘雪月花’之术比我想象的强大很多,你就用它去还那一衣柜的债吧。”
      “……!!!”雪寂杀顿时震动,迅速回头——
      “此外,刚刚说着那一番话的你,比以前的任何时候……”他顿了顿,似感疲倦般垂下了眼睑。
      “……都让我愿意正眼注视。”
      尾音未落,他已经像一柄笔挺的剑般朝前倒去。
      开始只是缓缓的、像蝴蝶阖翼般的轻慢速度,却转瞬加快,不待雪寂杀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他已经安静地倒在了地上,几道血流慢慢从身下渗出,染红了失去束缚的雪色发丝。
      歌血胭脂红染就的大氅覆在他身上,早已浸满了鲜血。
      “……”
      雪寂杀的瞳孔轻轻一缩,条件反射探出去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右眼中的焰光熄灭了,骨色消敛,伫立长夜尽头的她,只是单薄的少女……美丽,脆弱,无可依靠。
      ……哥……哥哥……
      这唤声被不可名状的粗钝情绪梗塞在了喉间。
      “请问……”
      弱弱唤声一霎惊动了她眼底的光迹。惊诧之下迅速回头,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并非站在远处的这个人长得匪夷所思。诚然,就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来说,他显得太害羞了一些,排除这一点,他全身上下任何一个细节都很体面——体面而普通,随便扔在一堆人里就会被立即淹没。
      让雪寂杀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人的“存在”本身。
      ——竟然在我没有任何觉察的情况下走到这里……即使是千翼……月人……都做不到!
      因为过于惊讶,她甚至没发现自己正失礼地使劲盯着对方,这让年轻人局促地移开了目光,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故意想打扰你,只不过,你看上去很、很累,所以我想,你……还有他,”他朝斩月人昏睡的方向指了指,“可能都很需要休息。”
      他不幸说对了。
      除了意识还勉强□□外,刚刚从“骨妖莲”状态中抽身而出的雪寂杀感到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骨头还属于自己了。
      瞥到她的表情,年轻人咧嘴笑了,那笑容虽然羞涩,却清澈单纯。
      “所以,我有点……自作主张地,为你们准备了休息的地方,很简陋,希望你不要嫌弃。”
      伴随着这句话,他指向雪寂杀身后。
      ——如果一片空气可以算‘休息的地方’的话,我宁愿就地休息。
      雪寂杀想这么说,但,年轻人突然出现造成的冲击依然让她不情愿地侧了侧目,顿时,她的身体僵硬了。
      巨大的黑影卧在长夜深处——一分钟前还不存在的黑影。
      客观地说,那并不是特别雄伟的景观,甚至带着几分简陋寒酸,若在平时,她甚至不会专心看它一眼,但此刻,它在她眼中几乎能够遮天蔽日。
      夜色中的乌茨克城静静矗立,城墙围出一方安宁。城墙上方,隐隐可见巡夜人的火把光芒。
      这座城市在毁灭性的消失后,此刻戏剧性地重现于原地,一分一毫都没有偏移。
      就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
      至少过了一分钟,雪寂杀才从这种奇迹中回过神来,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回头——简直是小说里的情节,那有着羞涩笑脸的年轻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她今晚看到的第三个倒地不醒的人。
      “千翼!”她低呼一声,自暴自弃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因看到他而感到太过震惊。她飞奔过去迅速地查看了一下金发少年的状况,发现理论上应该刚和冰河恶战一场的凌千翼竟然半点事都没有,没有受伤,连衣服也完好无损。
      ——难道千翼已经强大到了一个超乎我理解的程度,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败了阿冰?
      这个念头掠过她脑海,随即她发现,这无法解释为什么凌千翼此刻昏迷不醒。
      但她决定不追究这个问题。
      反正无法解释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远远传来,急促而清晰,完全不同于刚才那神出鬼没的年轻人。雪寂杀抬起头,发现一个自己作为水墨·赫拉茨时早就见过的家伙急急跑了过来。
      “啊啊啊,你们这些家伙真是让人不能忍!”炎烙瞳还没走近就已经开始大声抱怨了,“尤其是月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自作主张走掉,我担心得要死,跟着他的血迹追过去,眼看要找到他了,他竟然又变成龙飞走了!他是在耍我吗?当然是了,这还用说?!不过,火龙真的好帅好有型啊,你觉不觉得?对了说回来——”他忽然停住了,仿佛刚刚才发现这个问题一样盯着雪寂杀,“——你是谁啊?”
      雪寂杀沉默了一下,很快得出结论——在现在的情况下,认真回答一个话痨的白痴问题并非明智之举。
      “我是能从大礼帽里变出一座城的奇妙魔法师——拜托你先这么理解吧。”
      她无视炎烙瞳看着乌茨克城、下巴都快掉下来的表情,指了指斩月人和凌千翼:“可以请你帮忙把他们送进城里吗?他们确实需要好好休息,至于我哥哥,则需要医生——”
      她侧身想把雪寂灭指给炎烙瞳看。
      然而,这个动作没能完成。
      覆盖着显眼猩红大氅的白发男子,像她的反应能力一样彻底消失不见了。

      听到突然出现的城市那一段,凌千翼顿时挑起了眉毛,等雪寂杀讲述完毕,他陷入了思索之中,冥樱飞率先开口:“这么说,你的故事里也有一个长得普普通通,性格内向,但是神出鬼没的男人?”
      雪寂杀从杯子后看了他一眼:“我故事里的那个男人不是四十多岁,冥公子。”
      “如果他竟然能把乌茨克城无中生有地从你身后变出来——”
      “——改变相貌当然也是轻而易举的。”雪寂杀接口,放下杯子,明红双瞳定定注视着冥樱飞,“所以,你认为我们遇到的是同一个人?”
      “他们的共同点太多了,尤其是——他们都希望我们集中到乌茨克城里。”他的尾音里掠过了一抹显而易见的阴影,雪寂杀几乎瞬间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他怀疑这里面有诈。
      之所以能这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她心中也正考虑着同样的事。
      一念及此,她不由无声地把茶杯握紧了一点。
      ——我们啊……实在太相似了。
      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他希望我能成为他的助力。
      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点也不想和他在一起。
      每天看着自己镜中的影子,并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相比起来,还是月人——月人……
      凌千翼突然的发言打断了她莫名黯淡的心情。
      “寂杀,关于那个神秘、内向的年轻人的身份,我有一点猜测。”
      雪寂杀立刻回头看向他,冥樱飞虽然假装毫无兴趣,但却装得有些过头,凌千翼侧了侧身体,留给他一个背影,面向寂杀说:“从你的描述来看,那个男人至少做到了四件不可思议的事。”
      “第一,他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出现在你身后,直到出声说话,这个人的存在才为你所觉察,离开时的情形也一样。第二,他把本来已被月人烧毁的乌茨克城恢复如初。第三,他将昏迷不醒的我带到了你面前,并治愈了我身上与冰河交战留下的伤——我得承认,即使在我处于巅峰状态的情况下,想治好那一身惨烈的重伤也要大费功夫。最后,他用未知的手段带走了你哥哥雪寂灭,从现在的情况看,他恐怕也带走了冰河。”
      阳光在室内明灿地流转,少年平稳叙述的声音散发着奇异的魔力。
      “第一件事需要高超的身法,第三件事需要掌握精深的治愈系魔法,最后一件事恐怕与空间系法术有关,但第二件,凭空重现的城池……”凌千翼抬起目光,紫灰色的眼瞳浸满了阴影,却灼灼有光。
      “……那是‘混沌’。”
      没人理解这个词。
      过了好几秒,雪寂杀才重复了一遍:“混沌?”
      语声未落,陡然的变故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一开始是旅店年深日久、爬满裂缝和水渍的墙壁,那些苍老的痕迹如同被光明系法术爱抚的伤痕一样,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愈合、褪色,暗沉木色焕发出了光泽和新鲜原木的香味,同样的变化也发生在地板、天花板……甚至三人坐着的桌椅上。只不过几次眨眼的功夫,这个房间已经变得像刚盖好一样崭新漂亮、光彩照人。
      “怎么回事?”凌千翼的脸变白了,其他两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崭新的房子在六只眼睛前停留了一秒。
      突然!
      异变的速度骤然加快,原本是旅馆的空间仿佛成为了被上帝之手操纵的万花筒,无数画面依循着奇异的连贯性在三人身周飞速变幻,变化得太快,所有细节都被压缩成了大片模糊的蓝、绿、灰、褐色的光影,昼与夜、日与月在头顶瞬息万变,将定义“日常世界”的全部常识、规则、逻辑都挤成碎渣,闪着点点微光落在了——
      岩浆与火焰最明亮的地方。
      变化停止了。
      深黑色的玄武岩在脚下延伸,不规则的裂隙里隐隐可见涌动的暗红色熔岩。放眼望去,暗色的天空中漂浮着可疑的黄白烟雾,四处热气蒸腾,硫磺的味道刺得人鼻腔发疼,视线被灰与烟所遮蔽,透过白汽,点点暗红、橘黄的焰色错杂闪烁,点染出极度不真实的错位感。
      仿佛被剥离了皮肤的裸露地层。
      压抑低垂的冷黑天空,却又不似夜晚。
      迸射的火星与缓慢流动的岩浆——这一切,就像这片土地将自己未经演化的原始形态呈现出来一样,粗犷单调,蕴藏着厚积欲发的蓬勃美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寂杀才脸色苍白地蹦出一句:“这是你在给我们演示‘混沌’吗,千翼?”
      “不关我事。”凌千翼机械地说,“虽然我很想说‘是’,但……”
      “……只有狄拉索瓦家族具有操控‘混沌’的能力,千翼是想这么说么?的确,这不是混沌,只不过是逆流的时光。我们现在是站在数亿年后将会成为乌茨克城的土地上。”
      一个声音这样接道。
      仿佛还不够劲爆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紧张兮兮的这个声音说:“站在这里我才不会那么……那么紧张。如果让你们不舒服,还请务必原谅我。”
      一瞬间,站在玄武岩平原上的三个人同时脸色变了。
      “是你?”雪寂杀迅速抬头。
      “……我就知道。”冥樱飞皱眉。
      而凌千翼的反应比两人都大得多,只听他用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的响亮声音叫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刹寂静。
      另外两人同时对他投之以诡异的视线,缓缓道:“你怎么会认识他的——不对。”两人陡然将视线移到了对方脸上:“你又怎么会认识他的?”
      事情迅速地搅成了一团乱麻——仿佛本来还不够乱似的。
      冥樱飞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雪寂杀说:“是那个建议我回乌茨克城的男人。”不等雪寂杀开口,他已然用没有怀疑的陈述语气道:“但我猜,你听到的是青年人的声音吧?”
      雪寂杀点了点头,疑惑地回头看向匪夷所思的凌千翼,低声道:“你怎么了?”
      “实际上,千翼是与我最早结识的。他听到的,是他所认识的我的声音。”
      之前说话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伴随着骤然的沉寂,一道模糊的黑影缓缓分开白汽走来,在露出容貌的前一秒停下了脚步。
      “为了交谈方便,我最好把自己的外形固定下来。”
      缭绕白汽间,本来高挑的黑影像一团没有形质的雾气一样散开来,渐渐地重又凝结一处,与数秒前相比,这道崭新的影子更为矮小纤细。然后,他终于迈出了雾气。
      “你们好。”
      容颜精致的精灵族少年露出了稍显羞涩的微笑,“精灵族是我倾注了最多心血的作品。当我以这样的容貌出现时,你们可以叫我艾斯特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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