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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前座后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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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部要退社的消息在情人节过后的星期三下午不胫而走。管乐社成员多,部活结束了,大家你一嘴我一言,不出一晚上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宫本反倒成了最后知情的那个。翌日第二节课课间,岩仓整理好笔袋,翻出下节课的生物书和笔记本,迟迟没听到宫本的回应,扭头转向邻桌,说:“欸,你不知道么?”
她一怔,扭过头来,两人视线对上,宫本率先露出微笑,大方承认,“哎呀,我还真不知道。”
岩仓笑道:“这样啊,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而后站起身,拿上生物书笔记本以及笔袋,抱在胸前。“她怎么没跟你说呢。”
“那是她自己的事,跟我说干嘛。”
“可你们的关系,”岩仓微妙停顿了一下。“不是很好么。”
“很好?也就一般般。”她脸上仍然带着笑容,语气却生硬了些。将圆珠笔夹在生物书上,起身与岩仓一同离开课室。
二年E班的其他学生也陆陆续续出来,三五成群穿过走廊,下楼前往实验楼。一路上不断有人同宫本打招呼,有的脸熟,有的面生,岩仓还在回忆那个男生或女生是哪个班的,宫本已经跟对方寒暄完毕,并挥手相约下次一块儿出去玩。宫本人缘向来不错,既受异性欢迎,又难得不被同性排挤,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将来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或女生。她和宫本一直谈不上要好,充其量比普通同学走得近一些。有天午休,她却心血来潮,把自己的一个秘密透露给了对方。
等她说完,宫本问,那个人是女生?她迟疑地点了点头,会很奇怪吗?不会啊,很普通。宫本说。我小时候还幻想自己的初恋是从M78星云来的外星人,就算现在偶尔也会这么想啦,不过已经不追特摄剧了,我目前最大的爱好是——宫本忽然停住了,凑近她小声道:这个请为我保密,作为交换,我也会替理穗保守你的秘密。
是什么?
我在画漫画。她说道,掩饰不住的神采飞扬。除了你,只有小结知道。
“喂!吉田,宫本来了,快过去打个招呼啊。”
经过B班时,两三个男生靠在临近走廊的窗口旁起哄,互相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惹得班里班外的男女生纷纷探头看过来。她直视前方,没分出半点眼神。吉田神色尴尬,余光瞥向窗外的宫本,吼了一嗓子别烦人家,旋即把那几个男生拽回了课室。同一时刻,岩仓飞快扫了一眼课室,在中间的座位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视线停留片刻,又迅速移开。A班则安静许多,一些人刚回课室,不吵不闹的,各自喝水休息。她们下了楼,与抱着红色体操服的学生擦身而过。
快到一楼,两人跟正要上楼的渡部打了个照面,她脸色红润,运动完后的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有神,手上拎着个袋子,敞开的袋口露出体操服衣袖。渡部朝她们嗨了一声,岩仓回了句你好,宫本没出声,渡部往哪儿走,她就往哪儿堵,走不通渡部便绕开,刚绕到岩仓这边,她一个闪身,又堵住了去路,弄得岩仓有些不知所措。
渡部倒也不急,笑说:“这位义士行行好,放我过去吧。”
她正色道:“要过去可以,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了。”
“事?哪有忘了什么事,老实说,我记性还蛮不赖的。”
她嗤了一声,“我看你是脸皮蛮不赖——够厚。限你下午回家前给我一个解释,不然后果自负。”
没等渡部回应,她径自拉着岩仓走了。预备铃乍然打响,渡部来不及多想,腾腾跑上楼。
一天的课程很快结束,三点半放学铃响,老师一走,除了值日的人,大家都挎上通勤包,该干嘛干嘛去。渡部收拾东西比较慢,出来时恰巧碰上了隔壁班同社团的藤井,两人便结伴同往。她们不算很熟,闲聊的话题无非课业到社团,藤井问为什么这么早就退社,她说也不早,下学期升高三了,想要以学业为重。说完,她问,藤井同学呢,准备下学期再退?藤井说是。
她感慨:“也是,你长笛吹得那么好,如果现在退社简直是社团的一大损失。”
藤井说:“没什么损失不损失的,每次登台也不是我个人的独奏,成员之间要是不能配合好,合奏就没意义了。”
“你不想试着独奏吗?比如以后报考音乐学院,在长笛专业继续深造,成为一名演奏家。”
“演奏家啊,听起来好像很遥不可及。”
渡部扯了扯嘴角,“这话要是让有志于当演奏家,天赋却不如你的人听到,估计得气个半死。”
“天赋这种东西真的存在么。”藤井喃喃,仿佛陷入沉思,又像一句不轻不重的慨叹。
“存在是肯定存在的,否则就不会有天才这个概念了。”
“是天才又能怎样。”
“……成功的概率会更大。”
“成功?”
“奇怪的名词。”她微微摇了摇头说,“现在的人是不是太看重天赋这回事了,凡事可不能只依赖天赋啊。”
渡部一时无言,趁机岔开了话题,聊起没什么营养的笑话八卦,直到进了管乐社的活动室,二人分头行动,没再说上一句话。日头西移,两个小时的练习时间倏尔过去,成员都离开后,社长中野最后一个出来锁上了活动室门。他收好钥匙,提着通勤包来到自行车棚,找到停车的位置蹲下身打开了防盗锁,站起来蓦地望见不远处渡部在等人,于是推着车走了过去。
她心里想着事,中野走近了,她才注意到他,他说又等人呢,她说是啊,和朋友一起回去。他又说你还是再考虑考虑。考虑什么?她一下没反应过来。退社的事你不用太急,下学期期末退也行,春天来了以后会有很多活动,还有县里的比赛,我还是希望我们这届能够一起参加。他一顿,补充道,申请表想好了再交。他低下头,跨上车走了。
“中野他跟你说了什么悄悄话。”
冷不丁有人拍她肩膀,渡部稍稍吃了一惊,回头见宫本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一脸狐疑盯着她看。“哟,是你啊。”
宫本挑眉:“是我怎么了,你还很失望是吧。”
“失望不至于,这个学校除了你,也没第二个人会坐我自行车后座。”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跨上前座。“上来吧,太晚回去会被说的。”
“说就说咯,都是家常便饭了。”宫本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坐上了车后座。等她坐稳了,渡部便蹬起脚踏板骑出了校门口,从缓坡直下,刹闸左转,进入樱花林大道。二月中,夕阳落山了,天色将暗未暗,道路两旁尽是光秃秃的樱树枝干,宫本一手环抱住渡部的腰身,一手伸了出去,掌心朝车头方向摊开,如一面旗帜般在风中左右摇曳。
行至樱花林尽头,自行车拐上马路,渡部刚想讲点什么活跃一下气氛,话还没脱口,便从后视镜瞥见那伸出的手,她心头一跳,斥道:“喂,当心你的手,别没事就做这种危险动作。”
宫本听话的收回手。“坐在自行车上也不能伸手?”
“费话。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哦,你是怕我出了意外,你这个车主要赔医药费啊。”
“你就不能把我往好的方面想么。”她垮起脸,脚踏板蹬得更快了,“我在你心目中难道就这么个形象。”
“哈哈哈,开个玩笑。”
“一点不好笑。”
“正常,我从小就不擅长讲笑话。”
她话里带着笑意,减慢了车速。“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你班里那帮人还给你取了个绰号,冷幽默公主。”
“喔,那个啊,也不知道是谁提出六一要举办笑话大王比赛,分了好几个称号,笑话冠军,笑话黑洞,黑色幽默武士。”说着说着,宫本不由发笑。“而且不止我,那个比赛还出来了一个冷幽默王子,可惜你们班当时班主任发烧请假了,没人主持比赛,我倒想看看你会荣获冠军呢,还是不幸沦为黑洞。”
渡部大言不惭:“还用说,肯定是冠军。”
“就吹吧你。”
“说起来,那会儿有个事是不是。”
“什么事。”
“啊,就是——”她欲盖弥彰地拔高了音量,“有人起哄你和那个王子,把你跟他凑成一对。”
“诶?有吗?”
“我记得好像是有这回事。”
宫本说:“有没有都无所谓,反正早忘了他名字长相。比起这个,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她环抱对方的那只手隔着校服外套,挠了一下前面人的侧腰。“为什么要退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