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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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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楚琅很激动,反正赵沽舟听到院子里至少响了两遍。
他缓缓闭上刚张开的嘴巴,默不作声,昂首望天。月光莹莹,赵沽舟的视线像是黏在了上面,不肯往下偏移丝毫。
看着面前这个对着月亮满面感慨、眉目含情的男人,明今澈恍惚间以为赵沽舟夜色当前,诗兴大发,下一秒就要作出一首诗来歌颂月光。
虽说四大陆中,东青大陆的诗词曲赋历史最为悠久,但自从卡牌降世,新纪元开启,能有此情怀的基本都死完了。
楚琅牛逼。赵沽舟心想着,从今往后,百晓堂狂人榜上,楚琅必斩获一席之地。贴脸开大舞到明今澈眼前,这胆魄,榜前百都没人说他浪得虚名。
又腹诽着:几日之前,楚琅可是畏帝玄畏得不行,现在都敢放狠话了。挺好,就是这气势跟吃了炸药似的。
赵沽舟懒散托着脸,陷入思索。赛场上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蓝翼鲛龙开大后,在一定条件下容易陷入到某个负面状态,且极为严重。
唔,这么致命的弱点,等有机会再确认一下。下把比赛干掉帝玄,东青第一指日可待。
等余声散去,片刻后,赵沽舟摸了摸鼻尖,掩去心中仅剩的几分尴尬,哈哈干笑道,“少年意气。”
明今澈倒没纠结此事,略皱眉后,缓缓吐出两个字:“毒虫。”
赵沽舟眨眨眼,面带真诚:“你们也遇到了?西蓝赛场着实怪异,你猜是百年兽潮引起的还是人为?唔...千年难得一遇的怪事,人为的可能性更大。”
明今澈呼吸一滞,有些错愕地看着面前依旧懒散的男人。他没料到世家闭口不谈的隐讳,赵沽舟却是一点都不兜圈子,就这么直愣愣的摆出来了。
“焚尸蛊,蛰尸虫毒,都是人为。”明今澈面色更加严肃,认真道。
此次来寻赵沽舟,为的就是这件事。
“这么肯定?”赵沽舟正了正身子,不过手仍托着俊脸,一瞬不瞬地看着明今澈,“焚尸蛊不是说意外?我记得四大学院对外说辞是...赤北有一弟子,与西蓝某位弟子发生争执,再加上二人是多年结怨,言语相激下大打出手,赤北弟子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时恶从胆边生,将偷带的蛊虫放出。但他实力太弱,蛊虫当场失控,致使数十人死亡。”
“可惜那场比赛的记忆卡牌被销毁了,私下流传的都残缺不全。还不知道赤北那弟子姓甚名谁?可还活着?”
明今澈未答,瞥了眼某处,淡淡道,“问他。”
谁?
赵沽舟顺着看去,才发现不远处暗暗夜色中,一个和尚站在那。光头覆着一层浅浅的月光,他眉目低垂,双手合十。也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少,风吹衣衫动,和尚如同一尊雕塑,天地两宽,他是最虔诚的信徒。
赵沽舟一身冷汗,方才他丝毫未察觉到多了一个人。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和尚动了。
是仇经。
“多有打扰。”仇经迎着赵沽舟复杂的视线,身姿轻稳地来到石凳旁。落座刹那,石桌上赫然一套精美茶具。黑檀茶盘上,茶壶盏杯纹样一致,只黑白二色,釉光泽润,精湛典雅。
两相对比,石桌简陋得有些违和,古玩奇珍应摆在宫殿里供人赏玩才对。
“佛渡。聚天地精华,凝日月星光。二位,请。”仇经示意赵沽舟和明今澈吃茶。
“鬼半原来在你这儿。用鬼半饮佛渡,毒药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好兴致。”明今澈没喝,只把茶盏慢慢把玩着。
“侥幸得之。”仇经谦虚道。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赵沽舟听得云里雾里,半句都插不上话。他不知鬼半,不知佛渡,看着石桌上这套茶具,顶多夸一句‘雅致不凡’,然后再感叹一句‘这年头和尚都比我有钱’。
佛祖不渡穷逼,诚不欺我。
凭着善于倾听,秉着不知则问,赵沽舟总算是把这些稀奇物什了解了七七八八。
鬼半,是石桌上这套茶具的名字。半面鬼,半面仙,黑白泾渭分明。
半年前,重天阙拍卖会上,鬼半问世,是极其稀有的灵器类卡牌,地境五阶。鬼半能化万毒,并以毒生源,对源力境界的提升大有裨益。
佛渡,释相宗三大至宝之一。据世人相传,“一口解千愁,二口心魔除,三口清肌骨,四口百病消,五口耳目新,六口与心妄,七口金莲座,八口通仙灵,九口长生道。”
“九口长生?真的假的,这么玄乎?”两人一来一往正好说到这里,赵沽舟边听边好奇看向手中的茶盏。茶水已见底,赵沽舟细细回味着。源力流转,游走丹田,确实源力更加浓实,但也没感觉到有什么飘飘欲仙。
“若九口不死,便是成仙了,自然长生。”仇经含笑道。
“.....”
这么说的话,“佛渡有毒?”也不对,耳耳没出声,应是无毒。赵沽舟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仇经淡定如常,回了赵沽舟一个‘放心’的眼神,自若道:“方才说过了,鬼半,能解毒。”
赵沽舟默默放下茶盏,现在他才完全理解了,为什么最开始明今澈说‘毒药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这世界真奇妙,和尚都会说冷笑话了。仇经活得真快乐,赵沽舟表示他很羡慕。
“但是为什么这也能成为释相宗的至宝?”莫非是和尚的一种修行方式?
“宗主说‘二大至宝’不好听,硬凑了一个。”仇经说着说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当年穷,谁还不是从苦日子过来的。”
仇经看着石桌上唯一空了茶盏的赵沽舟,又从空间灵器中提出一桶,真挚道:“你喜欢喝?我这还有,莫要客气。”
真好,碰到一个大善人!这桶佛渡可算是送出去了。今日份大座任务达标。
“焚尸蛊。”明今澈打断两人胡侃,拉回话题。
仇经:“那赤北弟子名叫隆格八尼,数年前拜入释相宗,是我座下一名随者。此人资质平平,胆小怕事,从不敢与人交恶,故而平日里寡言少语,讲究一个无冤无仇苟活保命。赛场出事后,圣阁阁主和四大学院院长闭门交谈,而后散出这套说辞,却没有将证据一一摆出。待出关后我听闻此事时,早已盖棺定论。当时只觉离谱荒谬,那套说辞实在错漏百出,我只当是世家有人要保,故而随意寻了个无靠山的来挡罪。”
赵沽舟:“释相宗没查此事?这罪名一立,过可不小。”
仇经:“是。卡师败类,人人怒骂,恨不得诛之而后快。隆格八尼罪名立下后,被关押在牢里,并判决三日后活祭昆仑碑,以赎己罪。但讨伐声仍不止休,各派势力,散修卡师,甚至还有四大学院弟子,群情激愤。那晚是个屠杀夜,隆格八尼被灭门了,亲族无一活命。”
“....我不知此事。”赵沽舟惊诧,东青大陆不算偏远荒僻之地吧?
“被封锁在赤北大陆了。”明今澈道。
仇经点头,接着道,“隆格八尼活祭昆仑碑那日,我已出关,在释相宗大座峰打坐。本以为如此荒唐的事就这么罢了,谁也没想到隆格八尼突然自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死撑着最后一口气开启了传送卡牌。那时他已经被拔了舌头,砍了双臂,脚筋挑断,不能说不能写不能动。”
“惨。”赵沽舟听着骨头缝里都疼,“他想传送去哪里?”
“释相宗万境楼。”
“寒山有诗:‘万境俱泯迹,方见本来人。’万境楼有泯迹灯,泯迹灯过魂现相。隆格八尼的魂魄径直扎进了泯迹灯里,泯迹灯一旦开启现相无法逆转,于是谩骂声里,闻风而来的各路卡师看到了这段被掩埋的真相。”
仇经拨着佛珠道:“将焚尸蛊带进赛场的是尸莬教四大鬼徒之一——蛊女。”
尸莬教?最近听到好几次了。
“没人怀疑记忆真假吗?”赵沽舟问。
仇经:“泯迹灯与搜魂不同,魂神必须自愿,受灼魂冻魄之痛,鉴是非过往。”
“现相,即真。”
没等赵沽舟细想释相宗有这等宝物,就听到仇经接着道。那平静的声线吐出一串吃人的话来。
“隆格八尼冤死,如今冤名得昭,但太晚了。罪也立了,门也灭了,众人心照不宣,将错就错。”
“....病了,都病了。”赵沽舟又惊又气,却什么火都发不出,也无从宣泄。只能哑着嗓子呢喃着,声调支离破碎。
怎么就那么难呢,承认自己犯下的过错,就那么难吗?
隆格八尼拼死将真相摆在众人眼前,那些有罪的人啊,都视之不见,置若罔闻。
怯懦,自私,愚昧....
明今澈:“我问过院长,当时度仁说此事不宜闹大,蛊女出现在赛场着实蹊跷,且蛊女出现在赛场,四大学院都有失察的责任。未免众人恐慌和考虑到比赛的进行,暂且寻个由头搪塞过去,等比赛结束再细查。”
“但是他们没料到事态越闹越大,也越发不可控。他们特意挑选出了性格怯懦的隆格八尼,但没料到隆格八尼知道被灭了门后,性格大变,拼死求一个真相。”
夜色凉。方才只觉风清气爽,现在只余下彻骨的寒。
“蛊女为何能进赛场?即便想搪塞过去,也不必非要拉个人来顶罪?还有隆格八尼就算按罪施刑,也不至于被拔了舌头....”赵沽舟看着两人,然后随着问题的抛出,表情却由不解渐渐变成了然。
是了,是了。内里早就腐坏了。坏透了。
赵沽舟一时竟觉得如此的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