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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远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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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会结束后是元旦假期。
回家的路上,郑凡弥在空间发了两张合影,一张是班里的,还有一张是舞台全体人员的大合影。
点赞和评论数字不断跳升,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熟悉的黄色小狗头像在聊天框列表里闪动,汪屹山给她发了消息。
【郑凡弥,其实你可以稍微自信一点的。】
【你站在舞台上的样子真的很漂亮。】
郑凡弥反复研读这两句短话,甚至点了收藏,截图存进相册,却只简洁地回复了一句“谢谢”。
也许这样的处理过于冷静自持,可对于她来说确实最好的选择。比起礼貌热情的回应,她更担心自己过于热切的心意会成为对方的困扰。
过了一会儿,黄色小狗又说话了,“郑凡弥,你已经好久没有问我数学题了。”
她竟从这句话中尝出了一点委屈来。
可汪屹山怎么会因为她不问题而委屈呢?
是她给人徒增烦扰才对。
这一次,郑凡弥想了很久才给出回复。
她说,“文科的数学难度比理科的要简单一些,之前你教了我很多,所以现在我基本都能自己研究出来了。”
“谢谢你呀,汪屹山。”
对话框的另一头不再有新消息弹出。
其实隐隐有些预感的,可郑凡弥没办法摸清浓雾之后究竟是什么。汪屹山对她很好,也很热情体贴,她于他而言应该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是她自己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上前,她太害怕逾矩了。
摸不准的警戒线,保守温吞的性子叫郑凡弥什么都不敢贸然。就像沿着公园的河堤散步,河岸做了护栏,其实很安全,她仍旧选择保持一段只是于她自己而言是“绝对安全”的距离。
也或许是因为对方是她喜欢的人吧。
因为元旦晚会的节目演出,郑凡弥自那晚后在学校有了些知名度。她上学校贴吧会看到有人问起自己的事情,广播站里的学妹也笑眯眯地跟她提过一嘴,说学姐在那群男生里的话题热度很高。
□□经常会收到一些不认识的人的好友申请,空间访问的人数也多了很多,有时候课间去洗手间,回来就发现桌上多了杯奶茶。
郑凡弥为此很是困扰,任何徒有虚名的名气和热度都不是她参与演出的初衷。
她不过是想让爷爷能够开心一点。
熄灯前,她在寝室楼一楼的电话机跟家里人通电话,郑家明说爷爷看了录像笑得很开心,问她愿不愿意这个寒假在乡下过。
她自然是愿意的。
距离学期结束没几天了,剩下的课程内容只有分析期末考卷这一项重点。郑凡弥考进了班级前十,英语和历史都拿了年段的单科第一。
岑妙的数学和地理拖了大分,总分排班里的中游水平,她盯着自己刚过及格线的数学卷子,又拿郑凡弥的仔细研究,垂头丧气趴在桌头,毫无干劲。
“弥弥,你的数学是怎么学的呀?明明我课上听了都会,怎么做起题来东倒西歪写不到重点。”
郑凡弥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回忆起自己跟汪屹山坐同桌的那段时间。可以说,她的数理化成绩是他一手拯救的。
汪屹山那套清晰的学习理念和见解让她习惯了在老师正式上课前先系统地预习个大致,课后再进行归纳和总结的顺序流程,加上错题的研究和复习巩固,时间久了之后她自己也感到讶异。
原来数学并没有那么难,在此之前,是她没有找到正确的学习方式,走了歪路,学起来难免会吃力。一旦学上手,数学符号就成了一个个美妙的音符,解开难题后还会有种不可名状的成就感。
真奇妙。
想着想着,思绪又飘远了一点。郑凡弥想起高一的一个傍晚,平平无奇的初夏天,教室天花板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却怎么也吹不走空气里的躁郁感。
她是洗完澡才来教室的,窗外还有将合未合的暮色,浓郁的紫和浅淡的金,很像油画里的景色。桌上摊着写了一半的卷子,她因为题目里的绕弯部分停滞不前,盯着走廊发呆。
校队下训,还穿着球服一身汗意的汪屹山自走廊那端走来,偏着头和隔壁班的男生说话,腰和手臂间还扣着一个篮球。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经过郑凡弥的位置的时候顺手抽了两张纸擦汗,见她在看自己,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说“借两张纸”,然后又低头看她的卷子,食指在上面点了点,“郑凡弥,这道题选C,你写错啦。”
那一刻,郑凡弥突然就觉得不热了,有阵阵舒缓清凉的晚风自她们之中涌动,她觉得他身后的晚霞漂亮极了。
“弥弥,拜托拜托,救救我这个瘸腿的可怜小女孩吧……”岑妙还在不眠不休地嘟囔,两根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委屈死了,“数学好难啊,为什么从小吃一家饭,我的脑袋就没隔壁蒋兆衡的灵光呢。”
郑凡弥笑她,“那你怎么不叫蒋兆衡教你,他可是零班的第一名。”
“不行,我跟不上他的思维。更何况,就算他再厉害,哪有我的弥弥贴心呢。”
“好好好,你把试卷拿出来,我们一起看。”
放假那天是个阴雨天。
雨丝纷扬从天而降,站在寝室的窗前往下望,桥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伞花,为单调郁灰的冬季点缀了几分色彩。
郑凡弥已经收拾完行李了,有些无所事事,盯着窗外的雨发呆,等郑家明来接她回家。
零星的淅沥声敲在窗玻璃上,小卖部的灯没有亮着,学校放假,老板娘也不开门营业了。
林斯慧从外边进来,推着个大行李箱,身上还背着包。她家里人抽不出空来接,郑凡弥让她跟自己一起坐车回去,反正也顺路,路上还能说会儿话。
“弥弥,想好放假做什么了吗?”
郑凡弥说爷爷身体不太好,可能整个假期都要在乡下过了。
“这样啊……不过我假期也要去画室呢,估计也没什么时间玩。”
看起来高考离她们很远,可高一到现在的这一年半时间也转瞬即逝,后面的每一天都只会更短暂。各科课程已经进到收尾阶段了,马上就要开始系统的一轮复习工作。
可能个冬天,是她们唯一还能够放肆玩的机会了。
林斯慧又问她,“你决定好要去哪所学校了吗?”
郑凡弥摇头,就目前而言,她对于未知的未来还是一片迷茫的状态。
林斯慧倒是目标明确,“我想去国美。”
所以很多时候郑凡弥会羡慕林斯慧,她有明确的目标,清晰的规划,而自己呢?
按部就班地吞下老师交付于自己的学识,仍旧置身于一片汪洋之中,辨不明方向,没办法靠自己薄弱的力量去上岸。
唯一的指向标是汪屹山。
可汪屹山也有自己要为之努力的目标和理想,她总不能一直匍匐在他的身后。
回家的路上,郑凡弥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问郑家明,“爸,你当初是怎么决定做这一行生意的。”
父女俩的视线在后视镜里短暂交汇,“哪有什么原因,我不读书后出来打的第一份工就是在花木市场,干得久了自然就懂了。后面攒了钱想自己干,刚好又遇上你妈——”
“我总不能让喜欢的姑娘跟着我过苦日子吧,就这么一路过来了呗。”
所以,郑家明努力的目标是让张丽丽过好日子。
那她呢?
也许是离汪屹山更近一点吧。
不单单指物理概念上的近,更多的含义是她内心认为的和对方之间的差距。
如果要用可见的东西来比喻,应该是校榜上的排名,是年级优秀学生名单上的排序。
2013年的新年过得实在是糟糕。
天气很冷,村里的昼夜温差只会更大。爷爷家里的取暖设施坏了,郑凡弥夜里经常被冻醒,听自己的心跳声一下轻一下重,然后等待天明。
因为低温,爷爷在新年里发了一次高烧,一家人顶着午夜的寒气驱车往医院赶。郑凡弥坐在病房外的走道上看手机,汪屹山问她过两天要不要一起出来玩,和高一的同学一起。
当时她没有任何的兴致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盯着发亮的屏幕不断喘气。她害怕爷爷的身体有任何差错,她害怕这个新年听不到新人笑,只有旧人哭。
然后她又一次看着天际线泛白,天光自山头后遥遥露出一角。
好在爷爷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危险期,熬了过来。
办理出院那天是开学日,郑凡弥犟着不肯去学校,郑家明拿她没办法,只能给班主任打电话,给她请了两天假。
那两天,郑凡弥在家里睡得昏天暗地,极少有清醒的时候,夸张到可以说是要把前段时间的失眠全都补齐。
关系好的同学和朋友知道她爷爷的事情,没有发消息问她怎么没去学校。汪屹山倒是问过,说在学校没见到她,她们班的英语学习资料还是他帮忙拿去的。
文科一班和零班是一个英语老师,当初郑凡弥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特别开心,可现在她的心情没有一点起伏。
她只是觉得累。
所以她又一次,没有回汪屹山消息。
郑凡弥是在开学第三天回的学校,先去充了饭卡,到寝室整理床铺和行李,然后才去的教室。
她穿着大了一圈的校服从零班门口经过,视线的余光捕捉到了坐在窗边的汪屹山。
后来像预料中那样,在学校各个地方见到面,也没有打招呼。
两通没有及时回复的消息成为他们变得陌生的缘由,郑凡弥还是会走文体中心后门那条路去图书馆,广播里仍旧放他喜欢的歌。
只是汪屹山对她的态度冷淡了。
路上见到她不会有任何欣喜的表情,更不会打招呼,就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何况他们本就应该是平行线。
那短暂的交好和亲密,郑凡弥只当是一场美梦。
最后一次交集是在暮春,晴雨交融的四月天。
那个小周,郑凡弥留校帮英语老师改卷子,吃过饭后带着学习资料去教师办公室,路过操场的时候差点被偏离轨迹的篮球砸了。
是汪屹山提醒的她。
穿球服的男孩从场内小跑出来捡球,面色是无法掩饰的担忧,郑凡弥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几个月前的样子。
汪屹山问她有没有被砸到,她摇头,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如今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眼前的人。
时间在沉默中无声流走,郑凡弥本想说自己还有事要走,却看见汪屹山表情怪异又变扭地指了指自己戴着的耳机,“最近……有听到什么好听的歌吗?”
她揣在口袋里的那只手下意识握紧了那只小小的iPod,却违心地说,“我最近都在练英语听力。”
“好吧……”
然后她转身离开,生怕自己露馅一般仓促离开。
她又一次说谎了。
开始的对话,汪屹山问她是不是喜欢周杰伦,她说是。结束的时候,汪屹山问她最近听什么歌,她的回答是英语听力。
一曲播放结束,自动播放下一首歌。
最开始听时不太喜欢的前奏,没想听多了也觉得喜欢,只听两个音节脑海就能自动补齐歌名。
卫兰的《一场误会》。
她和汪屹山,又何尝不是一场误会。
她和他曾有过的亲密,大概也是错觉。
全是由她单方面构设的温馨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