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通行》枕歌

4、非人哉（2）

　　锦园的院子里面传来了几声夏日的蛙鸣，池塘里面，扑通一声，一直宿居在院子里的那只青蛙一头扎进了池塘中。

　　夏热的燥热夜风乍然而起，拂过陈童肆意笑着的脸庞，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绪，严肃道：“……不是利用妖血的力量，而是妖血已经融入我的身体，与我的血液融为一体，那已经是我本身的力量了！”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吗？陈童！”陈烈猛然站了起来，“什么叫融为一体？什么叫成为了你本身的力量？你可知道，一旦被其他守门人察觉到你体内的妖气，他们绝对不会还拿你当个正常的人界之人来看待，他们对你手下留情的！你侥幸捡回的一条命，很可能很快就没了……”

　　“爸，我知道……”陈童冷声一笑，“但请您不必担心，我能够控制那些力量，也能够隐藏那些气息，寻常守门人根本察觉不出来的……”

　　“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陈烈显然不信。

　　然而下一秒，陈烈就诧异地惊讶道：“妖气……没有了？”

　　但其实并非没有，只是极为微弱罢了，这种隐藏之后的微弱程度，目前也就徐斯亮感应到过。

　　天梯榜首的实力，到底是何种程度，实在令人骇然。

　　“他呢？也是跟你一样吗？”陈烈目光落在了紧挨着陈童的那个少年。如果陈童能够控制体内的妖气，那他身边那个一脸稚嫩的少年，难道也能？

　　“不，他跟我并不一样。”陈童摇头道，“他从出生就已经是个半妖了……”

　　“……”

　　面对对面几个人震惊到咋舌的场面，陈童抓了抓后脑勺，继续解释道：“他叫萧寻，是守门人的后代。他的母亲曾是守门人，十五年前不幸被拖入了妖门之中，那时候，她恰巧怀有身孕，为了让自己能够在妖界生存下去，她便吸食了妖血，把自己变成了妖的同类，所以他从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吸收了妖血，出生后，就成为了半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听完这个解释，陈烈更加觉得不可思议起来，在他三十多年的守门人生涯里面，从未听过如此离奇诡异之事。人界对异界之物避之不及，怎么会有人主动饮其血让自己沦为异界之物？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陈童抬头毫不避讳地望向自己的父亲——这位当了三十多年守门人的中年男人，实则并非一个老顽固，陈童知道，他现在的暴躁不安只是在因为他在担心自己。

　　“如果我不那样做的话，我就回不来了！”陈童咬了咬牙，在众人的注视下继续道：“刚进去的时候，我真的很怕！那些朝着我伸来的妖物的手根本没有一刻的消停，他们好像见到骨头的野狗一样，追着我不放，我用尽所有的力量，也无法从那种追逐中和虎视眈眈中脱逃，他们恨不得把我拆骨食肉，扒皮饮血……我在妖界奔逃了很久，直到后来我遇到了萧寻，是他救了我，并告诉了我在异界生存的方法。”

　　“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冒险一试，开始灭杀了一只小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后来我的身体里有了妖血，气息变了，他们才没有继续追着我不放。”

　　“但妖界是弱肉强食之所，弱小的妖力根本不足以抵抗那些凶猛的大妖……所以后来我杀了很多的妖……”

　　——自然，也饮过很多不同级别的妖物之血。

　　一开始，那些妖血会在他的身体里面到处乱窜，留存于妖血里面的不安因子试图挣脱他的躯体，甚至是想要占据他的身体……让他不得安身，但随着他慢慢地适应和克制，逐渐的，他越来越会控制那些力量……这虽然离奇，但对他在妖界生存，无疑是一件好事。

　　但在妖界的时候，他对界门的感应能力也不知为何受到了抑制，以至于他根本没办法察觉到界门的开启，所以他才会在妖界停留如此之久。

　　陈童说这些的时候，那些在妖界的画面不断在脑子里面冒出来：黑雾弥漫，随时都可能从身后袭击而来的妖物层出不穷地冒出来，他孤立无援，龋龋独行于漫无天际的黑暗之中，像是被流放孤岛的可怜人类一样，靠着那些野果勉强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他说得轻描淡写，远不能描述出他在妖界的所有遭遇。他杀了多少妖，染了多少妖物的血，踩着多少妖物的尸体漫无目的地在异界行走，如何夜不能眠地在黑暗中莫摸索寻找着重归人界的道路……

　　关于在妖界经历的一切，如今回忆起来仍旧会传来一阵阵的后怕，但过往的一切都已经过去，因为现在，他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

　　他也一直坚信着他能回来，因为他还有父母亲朋在人界，还有想见的人在人界，他还有话……没有告诉他。

　　想到这里，陈童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一旁一言不发的徐斯亮身上，但对方却没有看他，于是他收回了视线，看着已然震惊到一句话都说不来的陈烈：“老爸，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听完我这么惊险绝伦的经历，难道不给我比个大拇指点个赞吗？你儿子这守门人吊车尾的能力，能够在妖界存活下来重回人界，这难道不是一件能够光宗耀祖值得你大吹特吹的特牛X的事情吗？”

　　这种时候还能在自己面前插科打诨，陈烈听着气不打一处来，一屁股坐了回去，转头看向了赵芝心：“这小子还是这么没个正经，这么严重的事情，他也不当一回事儿一样，现在成了人不人妖不妖的，这可如何是好？”

　　赵芝心娥眉微蹙，抬手拍了拍陈烈的肩膀：“别担心，事情已经这样了，在没有找到解决办法之前，我们紧要的是要确保他真的能够灵活控制体内的妖气，不让他被其他守门人发现了才是，否则——”后面的话，她不用说明，陈烈也能心领神会。

　　人界不允许异界之物存在，封印界门，肃清人界异界之物，是他们作为守门人的指责。对在场的所有人而言，陈童虽然身负妖气，体内妖血流转，但他不是妖物，更重要的是，他是守门人。

　　但这仅仅是于他们而言。如若日后有一天，陈童不能控制体内的妖气，被其他守门人发现了，他势必会遭受不可预知的危险。

　　所以在那之前，他们必须想办法找到取出陈童体内妖血，祛除他身上妖气的办法。

　　“好了爸妈，我的情况已经跟你们交代清楚了，我很累了，我想好好睡一觉可以吗？”陈童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萧寻：“小屁孩，走，哥哥带你去睡一下人界的床……”

　　萧寻很听话地“嗯”了一声，跟着站了起来，然后跟着陈童往楼梯走了去。

　　徐斯亮的目光追随着陈童的背影一路往上，直到彻底消失后，他才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

　　“阿亮，你在想什么？”池越突然凑了过来，“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小子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说着，池越故作思考地托着下巴，顿了一下后接着道：“我觉得这小子好像比以前要更老成了，不过，性格倒是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嗯……怎么形容呢……”

　　池越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卡在了那里。

　　“你想说吊儿郎当还是没心没肺？”徐斯亮不冷不淡道，“……可他不是！”

　　“阿亮……”池越不解地看着神色凝然的徐斯亮，那张常年冰霜不化的脸上，此刻却不是为何显得十分柔和。他抬眸看向了二楼那个已经紧闭的房门，池越看到他喉结好像不经意间上下一滚，隐约可见他脸侧咬肌若有若无地变化了一下。

　　这个神情，池越没懂。

　　“那个，这么晚了，你们就在这里住一晚吧！明天有没有课啊？”赵芝心缓了缓后，回过头来看向徐斯亮他们。

　　他们三个都是陈童的高中同学，高考后曾经来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陈童被拖入界门之后，他们也曾也多次前来拜访打听过陈童的消息，所以赵芝心对他们并不陌生。而且，因为都是守门人的身份，让他们之间多了一些共同话题，作为前辈，赵芝心也曾与他们分享过由于自己年轻时候的一些经历。

　　只是赵芝心的异能天赋实在有限，早早就从守门人的事业中退出回归了家庭，如今的实力恐怕也就能对付一些十分低阶的异界之物了。而同样作为守门人的陈烈却和她截然不同。

　　即使将入天命之年，他也仍旧活跃在守门人事业中，天梯榜排名第六，代号贪狼，是他鲜为人知的身份，而他为人熟知的另一个身份是——乔氏地产董事长。

　　“那就打扰了！”徐斯亮看向赵芝心，礼貌地说。

　　“什么打不打扰的，别说那些！”赵芝心说着，转头冲着一直在厨房里面忙着的人喊道：“袁姐，多做几个菜哈！”

　　厨房里的人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