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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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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暗,一抹橙红色的夕阳余晖映在古朴的黑漆铜门上,平国公府的大宅子占去了近半条街,地段虽然不能更好了,但却沉闷的厉害,毕竟朝都大半的权贵都集中在这几条街上,他们自然要摆足世家大族的谱,恨不得把周遭的虫鱼牲畜都抓起来编个序列。
而所谓权贵,自然是权柄滔天,富贵无双,毗邻而居也都十分的有素质,平日里连出门采买的小斯都不会轻易跑动,生怕惊了这些了不得的人物们。
平国公府立宅七十余年,周遭邻居换了一茬又一茬,它自岿然不动,上有前任老公爷的开国之功,下有几十年国公府为皇帝前赴后继的栋梁们,至此,平国公府白家堪称得上一句荣宠不断。
且白家治家颇严,日常就十分安静,只不过最近,这份安静中又多出了些绷紧的气氛,就连下人们服侍的时候都会额外的小心些,原因是平国公的嫡次子白小少爷马上要参加殿试,管家和嬷嬷们耳提面命的看好自己手下的人,生怕打扰到这个小主人,触了主人的霉头。
白小少爷单名一个瑾字,太学的讲经博士十分喜爱这个弟子,在白瑾及冠时赠他既明二字为表字,以示“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之意。白瑾也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成功长成了一株金尊玉贵的高岭之花,白瑾家里家大业大,一般不需要明哲保身,这幅清冷话少不爱管闲事的性子多半是源于他自身。
将将二十岁的白瑾此时正站在自己的院子里,他手里拿着本经书,盯着一盆海棠不知道在想什么,白瑾身长玉立,娇艳的海棠花被他一衬都暗淡下去。
他母亲徐氏是锦阳侯府的嫡二小姐,在闺中时就是个名满朝都的美人,而白瑾也不负众望,生的明眸皓齿、芝兰玉树,徐氏都说,这孩子一双眼睛既不像自己也不像他父亲,本该含情的桃花眼却说不出的冷冽,加上他冷淡的性子,平日里能叫他多说上几句都算难得。
不知道看了多久,白瑾终于若有所思的收回了视线,随手将手上的书放在旁边的小桌上,转身回到屋里拿了个什么东西塞到袖子里。
“备车,我要出去一趟。”介于青年和成年人之间的声音显得清润沉静,他轻声吩咐道。
“是,不知小少爷要去哪里,我一并告知他们去准备。”
“太学。”
因是傍晚时分,加上日头还短,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去,又淅沥沥的下了些雨,地上有些湿滑难行,驾车的车夫打起精神平稳着马车,慢慢的驶向太学博士府。
车里十分宽敞,甚至还留了一张小榻,白瑾神色间略有疲态,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由精神里透出来的倦意,但他依旧板出了个端正的坐姿,只是后背轻靠在车壁,手上捏了捏袖子里的东西,那是个薄薄的信封。
那信封是他换下外袍时掉出来的,没有落款,拆开了看也只有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自上德位不配,欲借东风。
皇帝膝下共有五位皇子,大皇子为中宫所处,皇上与皇后恩爱非常,大皇子十二岁那年正式被册为太子,太子虽占有嫡长之名,却十分庸碌,随着年纪愈长和皇帝的纵容,近几年来竟生出了些昏庸的苗头来,偏偏大事上胆子又小,犯不出什么滔天大错,皇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溺爱着这个和心爱之人唯一的孩子。
老大平庸,剩下几个皇子中唯有三皇子最为出挑,但出身不高,生母是个不受宠的妃子,一直被老皇帝忽略在角落,以至于三皇子连带着不受待见,偏偏这三皇子胸中有大丘壑,把自己武装的贤良修德,知书达理,引得一种文臣清流的好评。
白瑾发现这封信后先是在心里列了几个最近常出入的地方,发现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信放他身上的,除了家里人以外就是太学的人了,他素来礼待师长师兄,别人要趁他不察往他袍子里塞点东西倒也不难。
信出自太学,只要稍一联想,就能知道这信上欲借东风的人是谁,他没想到的是,一向偏安一隅不参党争的太学,怎么会突然站到了三皇子一边,还直接把信送到了他的手上。
平国公府最早是戎马起家,陪着□□皇帝立江山成霸业,后来天下安定,四海皆服,平国公落下一身伤病回到朝都养老,他太懂得鸟尽弓藏的道理,不敢赌皇帝的旧情,于是慢慢的借口归还兵权,子孙后代也开始从武将的行当里抽身,开始走科举文臣之路,直到今天,白家颇有几个能在朝中说得上话的臣子,加之姻亲也显贵,三皇子从他入手作为拉拢倒也不奇怪。
可他终究还是入世太浅,即使明白良禽择木而栖,却也一时不能接受这最该清白坦荡的天下学府、正气凌然的老师们开始算计权位。
这张薄薄的信纸释放着无形的压力,一时间白瑾觉得沉闷异常,忍不住抬手拨开了小窗,任由初春夹杂着湿意的风灌涌进来,他衣衫单薄,被风吹了个透凉,片刻后,人也冷静了不少。
是了,什么都会变的,树上的叶子一年四季都在变,人心那样难测,怎么就不能变呢。
他父亲如今已经不大管事,开始从要臣之位慢慢退出来,他大哥外放在西北,既然三皇子这时候找上了他,他就是再不愿意参与党争,也不能让白家来承受拒绝的后果。
初春的风还是有些凉,不到小半刻钟的时间就吹透了车驾,白瑾攥了攥有些发凉僵硬的手,准备把小窗关上。
就在他手触到窗框的一瞬间,一丝微不足查的血腥气夹着冷风从他鼻尖飘过,没等他细想,就感觉车子被什么轻巧的东西砸了一下,像是车轮压过石子的颠簸,随后一个人影倏的钻了进来,那人动作轻的连车夫都没有察觉到。
白瑾一阵惊疑,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整个人就被推到了角落,一只手覆在他的嘴上,把他所有的声音都压了回去,自己也被来人挟制住。
“别出声。”
刻意压低过的声线在耳边响起,那人脸上蒙着一层黑布,只漏出一双眼睛。长到这么大从未受到过这种对待的少爷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一时间居然真的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其它反应,只和来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
这不知哪来的歹人,未遮掩的眉眼极深邃立体,见过大世面的小少爷从一开始的惊诧中反应过来,又恢复了有些冷淡的样子,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压制着自己的人的动作,手慢慢向榻侧摸去。
“停下!车上什么人!”
一声怒喝透过车帘传进来,闯进来的人明显紧绷一下,然后把白瑾从角落里拉了出来,推回到榻上,自己则是缩到阴影里,白瑾被他这手忙脚乱的一摆弄差点没坐稳,下一刻,冰凉的锋刃就抵在了他的侧颈上。
“回答他,快点!”那人压低的声音喑哑稳重,丝毫不见慌乱,白瑾皱了皱眉,用手捋了捋被压皱的外衫,端正的坐好,听着外面自家车夫的回话。
“各位大人,车上是我平国公府的二公子白瑾,我们正要前往太学,望诸位行个方便。”
车夫不卑不亢,但巡查的官兵却并没让路,就在车夫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拨开车帘,递出一块红棕色的令牌,车夫也顾不上继续和官兵解释,紧忙的凑过去接过令牌送到官兵领首面前,确认后牌子又被那只好看的手接了回去。
借着车上的光,巡查官兵从未完全放下的帘子往里扫了一眼,没察觉到什么异常才放人通行。
巡查让过路后,车子又以那摇摇晃晃的速度动了起来,过了两条街,车内的人才出声。
“前面找个地方停一下,你走远点,过会儿再回来。”
车夫自然不敢违背自家公子的话,找了个不常有人的巷子口停下了车,然后自己走到一个看得到车驾听不见声音又不至于里的太远的地方,小心的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