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皇脱单指南》陈银川

79、献祭（三）

　　现在的万骨山，能喘气的也只有刚从阵门里出来的奚牧玥了。
　　现在的万骨山黑气浓郁到只能看见五十米以内的东西，奚牧玥背着手，闲庭信步像是在自家院子里一样。
　　踱步到了石门面前，奚牧玥已换了副模样，衣袍曳地，长发及腰，俨然已经变回了文术的样子。
　　石门上的花纹繁密又复杂，文术指腹在凸起的花纹上摩挲着，眉梢上竟染了一点怀念之色。
　　“师傅啊，您老人家拍拍屁股走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除了献祭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石门上的花纹其实就是旧神时代神族的紫藤花纹，不静山很多东西上都有，这种紫藤花纹文术闭着眼都能将其描绘出来。
　　文术升至半空，但在巨大的石门面前，他就像一粒渺小的尘埃。
　　石门溢出的黑气遇到文术身上散发出的金色后竟然全部退散，随着微小的金色粒子从文术身体散发出来，他的脸色变得逐渐苍白，手指指尖也开始变成微小的金色粒子。
　　石门溢出的黑气突然就停止了，门里面传来轻微的铁链响声，像是什么大家伙在里面不轻不重的动了一下。
　　桑屿到的时候文术半只手已经化没了，身体也有些透明。
　　桑屿瞳孔一震，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抱住文术。细小的金色粒子沾到桑屿的衣袍上，衣袍也跟被同化。
　　“你怎么来了？”
　　文术的双眸平静，仿佛无欲无求，只有桑屿从这双眸子里看到了不舍和留恋。
　　“我不能来吗？”
　　文术深深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不来，你一个人死了，所有都不会记得你，包括我，对吗？奚牧玥，这件事不是你的责任。”
　　文术只剩一半的手捧起桑屿的脸：“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石门是不静山的东西”
　　“那你能代表旧神吗？”
　　桑屿缄默无言，文术又道：“你不能”
　　桑屿想要反驳，但那句「你也不能」却迟迟开不了口。
　　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只要文术略微低头就能吻上桑屿的唇。
　　“乖，回去吧。”
　　桑屿不为所动，甚至还把人搂紧了几分。
　　文术的手已经化没了，他无法将人推开，只能任由桑屿搂着自己，任由桑屿跟他一起同化。
　　“你还有很长的路没走，未来还会遇到很多人，你……”
　　“够了”
　　桑屿柔和的打断了文术接下来要说的话：“已经够了，没有你，下一个六千年我还是孤身一人，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文术的心突然像是被利器刺了一下，当桑屿在外面受尽委屈回来寻求安慰时，而他作为师傅，却一摆手独留他一人在世上孤苦无依了六千年，下一个六千年若是同样如此，还不如……还不如带他一起走。
　　文术把自己往桑屿怀里挤了挤，漆黑的眸子这会变成了暗金色。
　　“那你别后悔”
　　桑屿现实一怔，随后眼眶有些红，想着死就死了，有什么可后悔的，当他刚要张口，文术就低头下来，所有的话都淹没在这个吻里。
　　设想中舍生忘死的大场面奚池州没看到，一出阵门，就看见他哥人都要化没了，还是不忘搂着人亲，虽然这个时候不适合想其他的，但奚池州还是觉得他哥肯能是个恋爱脑。
　　就在桑屿□□也跟着同化时，文术心脏位置冲出来一团黑气。
　　这黑气霸道无比，直接把桑屿整个包裹起来，好似要隔断桑屿身上的同化一样。
　　“连孤也敢骗，你好大的胆子。”
　　黑气里传来萧弘卓的声音，紧接着两人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再睁眼他们被同时拉入了谁的神识空间。
　　再次看到萧弘卓文术其实一点也不意外，这段时间萧弘卓一直安静待在印记，也不作妖，他以为这人只是想求一条活路，不曾想原来私下早就和天道串通一气了。
　　“再有一会我就能如天道所愿消失在天地间，你也能如愿得到这副身体，临门一脚反水，天道会放过你？”
　　萧弘卓只凝了上半身，下半身还是一团黑气，他皱眉看着眼前的人，带着点不确定的口吻道：“你是奚牧玥？”
　　文术怔了一下，而后一手负在身后，从容自若的道：“是，我是奚牧玥，也是白及，更是桑屿的师傅文术。”
　　萧弘卓狐疑的盯着文术，很不明显不怎么相信他的身份。
　　“我记得你，当年你利用和桑屿的血誓溜进不静山，还把我的尸骨扒出来烧得连渣子都没剩下。”
　　萧弘卓远离了文术，警惕地看着他。
　　“其实你不知道，我不算属于现在的六界，死后自然也不会留下尸骨之类的，你扒出来的那具是桑屿喝醉时照着我的样子刻出来的傀儡罢了。”
　　文术说的风轻云淡，但暗金的眸子里全是肃杀之意。
　　桑屿六千年的苦难，有两个罪魁祸首，一个是赶他下山的自己，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个人了。
　　就算不去看文术的眼睛，萧弘卓也感受到了一股杀意，这杀意有如实质，就连空气都化为碎刃，密密麻麻的扎在他身上。
　　“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文术微微一笑，拿出一个黑色的小圆球捏碎。霎那间无数黑影出现，发了疯一样冲向萧弘卓。
　　“等他们寻完仇……”
　　后面的话文术虽然没说，但萧弘卓也懂了，等着一城的孤魂野鬼报完仇，便是他的死期。这一刻萧弘卓突然不想反抗了，他飘在那里任由满是恶意的野鬼在他身上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不是没想过反手，可即便赢了这群野鬼，还有个实力深不可测的文术等着他，这个人打从萧弘卓第一眼见到，就清楚自己毫无反手之力。
　　等野鬼发泄完恨意，萧弘卓已经不成人样，维持上半身的人形都很吃力。
　　文术走到他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和桑屿差不多的银白长剑。
　　“我不知晓你和天道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不过你临时反水，定会被誓言反噬，不过也多亏了你将我们拉进你的神识里，这才让我有机会亲手了解你。”
　　“奚牧玥？”
　　就在此时，桑屿的声音响起，两人皆是一愣。
　　萧弘卓拖着残破的身子，微微偏头就看到了那个高瘦的身影再往他这边走来，只是那身影有些模糊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萧弘卓伸出胳膊想去抓走过来的人，和桑屿相处的点点滴滴走马灯一样在在脑海中浮现，最后定格在十八岁生辰那年和桑屿初见之时。
　　“我……”
　　萧弘卓才将将吐出一个字来，文术一剑斩下他的首级，在桑屿仅离他们五步远的时候萧弘卓化作黑烟永远的消失了。
　　“那两个字你不配说”
　　“什么不配说？”
　　桑屿走近时文术已经两手空空，重新换了一副面孔。
　　“没什么，只是想到天道自认为能一石三鸟，可临到头来队友反水，自己还暴露了就觉得好笑。”
　　“我们在谁的神识里？”
　　“之前是萧弘卓，现在换成天道的了。”
　　听到萧弘卓这个名字桑屿轻微的蹙了一下眉，之后就再无更多的情绪了。
　　神识像个玻璃球，在文术点破后，玻璃球就碎裂开来，两人掉入更深的识海里。
　　识海里站着一个人，说他是人其实也不算人，因为这个人空有人的形状，却没有五官和区分性别的特征。
　　“天道？”
　　“不算是，天道无形，这不过是他临时用的壳子罢了。”
　　桑屿已经不再纠结为什么奚牧玥对天道的事对旧神的事一清二楚，看到奚牧玥献祭那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思想被禁锢了，天道不想让人知道旧神的事，他只是在不静山长大，并不是旧神时代的人，自然也会受到天道的约束。
　　“你赢了”
　　人影白影说道，声音雌雄难辨，但并不让人就觉得难听。
　　“那你就把东西交出来”
　　白影愣了一会，随后他们站的海面上起了涟漪，白影和文术在海面上站的稳稳当当，只有桑屿像是步履维艰，要不是文术托着他的腰，人怕是早就掉到海里去了。
　　一个发着光的字符跃出海面，字符先是在白影面前停了一会，接着又飘到了文术面前，再去看白影，海面上已经没了天道的踪影。
　　文术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拿着发光的字符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无误后把字符递给了桑屿。
　　“你的”
　　“我的？什么东西？”
　　文术将桑屿胸前的长发撇到身后，答非所问道：“我和天道打了一个赌”
　　桑屿看着文术手上这枚字符，心突然就没有规律的跳了起来。
　　“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文术轻笑着，将字符送入桑屿的额间，附在他耳边轻声道：“若我活祭石门不死，他就将你的‘思考’交给我。”
　　字符融入身体，桑屿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饶是如此他还是抓着文术的手腕，强行压下记忆冲破桎梏带来的眩晕感问道：“若你死了呢？”
　　文术但笑不语，等桑屿适应了这股眩晕后，他抵着桑屿的额头，轻声问道：“小汤圆，知道我是谁了吗？”
　　两人之间贴的太近，桑屿想后撤一点拉开距离，但文术的手像是桎梏桑屿的牢笼，半分都不让他退开。
　　桑屿以一个只能看到睫毛和鼻子的视角，愣了半晌才呢喃道：“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