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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番外三·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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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一面垂纱,映出一抹倩影,柔荑奏出琮琮的琵琶声,闻声不见人,风雅的很。
“美人是该隔着云端赏”,梅长苏合上扇子,“子远好兴致”。
崔成浩字子远,昔年慕容仪还是六皇子时做王府的幕僚,与梅长苏也算熟识,如今在北燕做了都指挥佥事,此番带使团入京,私下邀他小聚。
他借着月色端详着昔日的半个同僚、今日的大理寺少卿梅长苏。
崔成浩自知才学见识都不如他,唯有一点长处——识人。早在梅长苏辅佐慕容仪时,他就断言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他不像个江湖帮主:一手锦绣文章写的比那些举子都老成,和官府的人打起交道来游刃有余,不爱色、不爱财甚至不爱权,谈笑刀锋间,滴血不沾身。说到底,江湖上只有那句关于他容貌气度的诗是真的,至于天下英雄是怎么俯首江左的,没人知道。同样,江左盟的人一个个的也不像江湖人,而像令行禁止、训练有素的军人。
他从前总是病恹恹的样子,整日药不离口,如今面色却好了许多,人也丰腴了些。当年很有些难听的传闻,说梅长苏为了从龙之功化名入京给誉王出谋划策、见势不妙又转投靖王;可他持太子玉牌,北境走了一遭,退大渝十万铁骑,实实在在立了功——谁都知道他就是蒙挚身后的军师,却辞官不受,隐居了两年。
转眼他又参加了科考,轻轻松松成了两榜进士,殿试高中探花——据说他本应是状元,那年的主考是铁面无私的程彦昭,判到梅长苏的卷子时拍案叫绝、当即面呈梁帝,彼时言阙在侧,谏言说近年取士,历科鼎甲皆出江左,为安北方学子之心,最终把梅长苏和探花的卷子调了个,不过鲜有人知道,正是梅长苏去求言阙开的这个口。
“一朝解褐入紫宸,梅郎但惜金陵花”,说的就是梅长苏解散了江左盟后科考入朝这件事,不过没人说他不义,四国之乱时,这群江湖汉子多半投兵去了,如今也渐渐在长林军中立住了脚。
他的轶事几乎说不完——榜下捉婿由来已久,加上萧景琰登基后对后宫的态度,引得大家闺秀们纷纷转了风向:做不成皇后贵妃,做个官夫人也不算屈才,何况探花郎骑马游街时的风姿众人也看见了,不知谁即兴评了句“蓬莱谪仙瑶台客,不及江左梅伯安”,当媒人险些踏破苏宅门槛的消息传到萧景琰耳朵里时,梅长苏案上的贵女八字已经摞了厚厚一层。
君子玉不去身、佩玉比德,可从那以后,探花郎腰间都改挂珍珠,同一颗珍珠。
总之他的名字牢牢定在了琅琊榜首——麒麟才子文可安天下、武能定乾坤,谁不说一句梁王得人。
“伯安如今是桎梏多了,大不如从前风流”,崔成浩调侃他,“江湖上多自在,有名有闲,如今案牍劳形还落了个追名逐利的名声,好说不好听啊”。
“读书入仕,志在君国,谁毁谁誉,与我何干”,梅长苏笑的豁达,“风流人间么,不屑,避世无为么,又不甘。崔指挥此来金陵,不也是受君之命?”
“伯安”,崔成浩探身,“你同我交个底,你们陛下……梁宫果真出了位情种?”
“哦?”,梅长苏好整以暇地啜了口茶,饶有兴致,“北燕那边是怎么传的?”
“说你们陛下难忘发妻,后宫无人,中宫不立,一妃半妾也不收,哪有这样的君王?他这是把自己和你们太子都架在火上烤”
“我是歇了不是死了,谁敢动我们太子,得先过我这关”,他明里敲打,暗里示威,分明还是江湖帮主的气魄,“至于我们陛下么……后宫确实空了些。素闻燕地多美人,子远这次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你们陛下是真刀真剑里杀出来的雄主,登基这几年战事上一个亏都没吃过,四年前你们把大渝打服了,南楚也节节败退,吾主心不安呐……单纯就是示个好”。
梅长苏思路敏捷,“想联姻?北燕似乎没有摽梅之年的宗室女吧”
“哪儿能呢,就是来谈粮马道的事,再就是有一批舞伎,取乐的玩意儿……”
梅长苏不语,暗想当年扶持慕容仪真是个正确的选择。从北燕五万铁骑踏破阴山、剑指潭州那日起,大梁和北燕之间的平衡就被打破了,想着遣妾一身安社稷?做梦。治世和乱世都没有弱者的容身之处,慕容仪对上萧景琰,北燕早就失去了和大梁叫板的资格。
“你如今虽在大理寺,以后定是要做宰辅的人,我们陛下一直念你的恩……”说着拍拍手,走出两个杏脸桃腮的姑娘,梅长苏神色冷下来,目不斜视。
“伯安你总这么清心寡欲的”,崔成浩有些讪讪的,“留几个伺候的人又怎么了?”
“子远好意我心领了”,他淡淡地说,“屋里人管得严,闹起来我可吃不消”。
崔成浩不知道怎么搭茬,心说没听闻梅长苏娶了妻啊。
在武英殿批折子的“屋里人”打了个喷嚏。
崔成浩终于见到了萧景琰。
梁帝高居帝座,身板挺直,目光沉毅,咄咄逼人:“贵国屡屡背盟弃约,贞平年梅岭之战始于你们借道给大渝皇属军,四年前又是你们放开了阴山山口,如今来求和,总得拿出点诚意”。
崔成浩只听了这一句话,就明白了萧景琰的态度,无论谈什么都是志在必得,他在萧景琰的注视里莫名觉得后颈发凉,在那目光里陡然生出了自己只是猎物的错觉。
“陛下说的是,吾主愿意承诺,今后只借道给大梁,绝不允渝人过道。过去大渝一直以此道牵制大梁,致使云南穆府孤立无援”,崔成浩说,“陛下若要跟大渝打持久仗,北燕愿意结盟,以粮马道让北萧关和云南穆府重新连接”
萧景琰单刀直入,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留,“若是马道和互市朕都要,贵使可能为你们陛下做这个主?”
崔成浩冷汗直流,没想到萧景琰胃口这么大。
“朕听闻今年贵国燕南三郡的收成不好,都等着用牛羊在互市上换取冬粮,若不外借,今年就要空置”,萧景琰逼视崔成浩,“我们最多损失点银子,你们挨饿的都是百姓。朕是在给北燕机会”。
殿内安静下去,萧景琰那股威势宛如有形,压得崔成浩只能无奈地说:“成交”。
萧景琰端起酒杯,满意道,“敬贵使”。
崔成浩拜倒,强颜欢笑道,“谢陛下”。
谈判变成了单方面的压制,但该送的礼还是要送。
舞姬一袭青裳飘渺,宛若踏云而来,舞姿盈然,玉臂轻舒,裙摆漾动如波澜,彩带飘逸似翠烟,手踝和脚踝上都系着铃铛,随着动作发出空灵悦耳的声响。
那女子旋转蹬踏间,梅长苏看着她,思绪飘转到进京那年与景琰赴宴、自己安置瑶琦后从红袖招的厢房出来时迎面撞上他的那一幕,暗觉好笑,下意识往帝座扫视,正和他对视了。
这当然不是什么巧合——萧景琰的视线几乎没离开过他。
约么着是因为自己三日没进宫,又跟着内阁上折子起了回选秀的哄,把人气着了?梅长苏假装没看见,走到一旁给崔成浩敬了杯酒。
崔成浩苦着脸,事办的丢人,萧景琰又摆明了不近女色,见着梅长苏眼前一亮,突然觉得可以换个靶子——上次那两个美人姿色虽然上乘,但和这位北燕千挑万选出来的舞姬比还是差了些。
舞毕,崔成浩一个眼神,舞姬聘聘婷婷地走过来,竟解下腕上的一只铃铛系在了梅长苏腕上。
这般暧昧的举动,意味昭然若揭,梅长苏自是苦苦推辞,没注意萧景琰的脸色黑如锅底。
……
“少卿大人稍歇”,内侍将薄醉的梅长苏带到后殿就屏息垂首地退了出去。
梅长苏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觉得哪哪都热,身上还穿着大宴时文官的石青鸳鸯补服,衬得他肤如冰雪,他抬指解着衣扣,却因薄醉有些费力,小小的扣子就是不听话,几滴汗淌下来,堪堪停在锁骨的位置,胡乱甩了甩袖子,整个胳膊都露在了外面,白的晃眼。
萧景琰沉着脸色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淋漓的秀色,气消了些,欲却上了头。
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