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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情走无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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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雀归巢了。干燥的草丝,柔软的羽毛组成的,熟悉味道的巢。
这些天,王佐芝和母亲的关系算是缓和了。
女儿毕竟是女儿,犯再大的错,一咬牙,过些天,把脑子中不好的想法擦去,就算了。
她也不敢,不会再在母亲面前提起一点儿这事,那天的教训算是到位了。
只是她仍然不好过,整个人跟中了邪似的,内心为这事备受煎熬。
白天,她有些魂不守舍。饭没有胃口去吃;有时一坐那儿,发好一会儿呆。
夜晚,她在梦中也是场折磨。
这些天,她都会梦到这事,梦到张福德。梦中,她有和张福德旧梦重温的幸福感,可很快这幅画面就破碎了。
她梦到别人在一旁合着伙地说她的闲话;梦到有人指着鼻子骂她不要脸;梦到她的母亲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甚至梦到自己的父亲,将她再次痛骂,要和她彻底断绝关系……
梦中,她是痛苦、慌张、焦急的。她会哭,哭到惊醒。醒来,发现脸上真有泪痕。
现在,张福德对她来说,不再是曾经救她一命的天使了,他仿佛成了恶魔——让她陷入堕落深渊的恶魔。
这是多么可怕。有时人受到外界、自我的影响,观念转变只在一瞬之间。
阳光下的百合,被灼烧出了一个个黑点。她开始厌恶这阳光,她要躲避这阳光。
她开始试图忘记这事,忘记他。她要擦去身上的污点。
她回到了家,只能躲在家里。
她不敢出门,怕碰到门口的亲戚和邻居。她不知道邻居们会以什么眼神看她,会有什么问题问她,她还没准备好接受这些冲击。
只是躲,又怎么能躲得掉呢?
住在左右,同村的亲戚或者邻居,听说她回来了,跑到她的家里来看她。
大家都是一副或好奇,或关心的口吻。
“阿芝,你总算回来了。”
“阿芝,你的父亲走得太突然了。”
“阿芝,你一个人去哪了?
“上海。”
“上海?那可是个大地方,你去那儿,怎么生活的?”
果然,有些人的问题是要问到底的,是想要打听个什么出来的。
“我一个人去上海,遇到了个女老板。这女老板心很好,看我无依无靠,就收留下我,让我帮她看看服装店。让我住她店里,给我饭吃,还给我点工资。”
王佐芝笃定地说着。这是她和母亲、二姐第一天就商量好了的措辞。
“那这老板娘真是个好人。你能平安回来就好!这样你妈就放心了。”
“是的,是的……”
她知道,在这些人善意的外表下,隐藏着种种汹涌。
他们这出点什么事都是要顶着巨大的压力,遭人口舌。她可是听过的。所以,她决不能将实话告诉他们。
而从他们的这脸“善意”中,她也觉得撒这慌是对的!母亲是对的!别提这件事是对的!
这样的情缘,在这些人眼光下,只会是卑贱之物,分文不值,交詈聚唾。他们看到的,只会是自认为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这下,她更下定决心,要忘记这件事,忘记张福德,完完全全地抹去发生的这一切,以及那个还会回去的约定。
十二月中旬,当她还沉浸在上海的幸福生活中时,四川家里的一封信寄来了。
信中痛哀了父亲突然离世的消息。这再次给她带来沉重的打击。
同时,信中也说了父亲的单位可以让家属去抵职,让她速速回来。
王佐芝陷入极度的哀伤和自责之中。她眼里的泪水如江潮一般,来势汹汹,无止无休。
张福德知道了这事,劝解,安抚着她的情绪。
张妈也在劝慰着她,开导着她。
其实,他俩之前就约好了,今年过年前,一起回去她的家,看看他的爸妈,表明他们的关系。
这下看来,她不得不提前回去了。
他想陪同她一起回去,他知道她现在又是脆弱的时候。
但由于单位临时请不了长假,他也和单位说过,准备过年之前会请一段时间假。虽然他很想,但是无法陪同她一起回去。
他也知道了“抵职”这一消息,怕她回去“抵职”。
他只问了一次这事,这个节骨眼,也不能多问,多确认。
她告诉他,她不会抵职的。等他们结婚后,稳定下来,她会在上海找个工作做做。
他心里的大石头似乎有落下。
他们约定好,一月开头的日子,她会回来上海。然后两人一起回去,一起去她四川的家过年。
亡人难待活人归。第二天,他就为她买了回家的火车票。
张妈也让她带了一份钱回去,表示慰问。让她过年前回来,她和他们一起去四川过年。
晚上,当他们同在一床时,他想再告诉她:“你一定要回来”。
可是他没有,他看着她悲伤的样子,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做这些是不合时宜的。
临走的那天,他再三劝解着她,让她想开一点,回去后好好的。也给了她一些钱,让她备用。
他将她送上火车,再三叮嘱着她要小心。
“在火车上,要注意,小心点。”
“嗯。”
“到家后,找个地方,打电话到我的单位联系我。”
“嗯。”
他的眼神里透露着不舍,也透露着担忧。他怕,他的确会怕。四川那么远,他怕她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
但是,他也相信,相信她会回来的。因为他对她是那样用心,她也说过他们家是那样好。
“不能陪你一起回去,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我自己可以回去。”
“回家后,安稳下来了,看看日子就可以回来了……如果可以……可以早点回来……”
他还是忍不住了,还是想和她确认下。
“嗯……”
他在看她的眼神,听她回答的语气。他有点松了心,他从中看到——她会回来的,会的,会回来的。就让她去吧!
寒冬之中,火车开动了。凛凛的风中,他看着远去的车,身体里还是有点暖的,因为有希望在涌动。
现在,他躺在床上想着——她已经到家了吧。虽然发生了这么不幸的事,但她回到自己家,心应该会安稳些了吧。
可是他一直没有等到她的电话。也许是她还沉浸在失父的情绪中没缓过来,没有心情回他的电话。
他再也想不到,金丝雀的巢除了有干燥的草丝,柔软的羽毛外,还生出了荆棘,将她刺痛了。
她的言行、思想被左右了,她不再是那只自由的鸟儿了。
现在,她唯有抛去这一场梦,只有顺从,荆棘才会退去,才不必满身鲜血,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