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难了》风露会

14、金丝有悔

　　周六的下午，女孩坐在门口的回廊处晒着太阳。阳光使她的羽毛蓬松柔软，发出金灿灿的光。
　　温暖舒适的包裹下，她在治愈着自己，在抚慰着自己内心的伤痕。
　　一道伤痕是有关父亲的，另一道是有关“逃难”时的自己的，不过它早已掉了痂，只留下了一条若有似无的疤。
　　她几乎每个周末都喜欢坐在这儿，是对工作一周以后的放松，是对人生恢复了正轨的展示。
　　有时，会有熟识的邻人到她家来，她会自然地和他们聊着天。聊到好笑的地方，那笑声响遍院子内外。
　　她的生活就这样经历了农历新年，经历了春，经历了夏。
　　至于上海那边怎么样了？没有任何人会有心思去关心。
　　这个年龄的女孩，除了工作，也正是情动之时。秋天，二姐觅得了如意的对象，迫不及待地介绍了给她。
　　两人一见面，即两情相悦。彼此的长相、年龄、工作、家庭条件都相当的吻合，有什么好不相悦的呢？
　　很快，她又重新坠入的爱河，和这个同龄的男孩，大大方方，毫无避讳地坠入了爱河。
　　两人从秋到冬，又来到了新一年的春和夏。终于，在第二个秋来之时，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共同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她顺利地怀上了孕。十月之后，她生下了孩子。一切是那样的按部就班。
　　她爱这个孩子，爱自己的丈夫，爱这个家。某人曾经和她说过的愿望，现在她一个人实现了。
　　只是，美好是那样的短暂，婚姻终是爱情的坟墓。
　　婚后的两、三年，她发现了这段感情的瑕疵。
　　在共同的相处中，她慢慢地发现了对方的恶习。不知道何时，对方沾染上了赌瘾，有时半夜才回家，甚至偶尔夜不归宿。他对自己的孩子也毫无责任心。
　　她肯定无法容忍这样的生活，她找对方理论，希望他不要这样。
　　一开始，情况有所改观。可是过不了多久，生活又会成为原来那样。
　　渐渐地，渐渐地，她的话没什么作用了。对方不但不听她的话，还会开始谩骂她，对她挥拳相向。
　　她刚开始会反抗，和他吵，和他闹。可时日变多，次数变多，她也身心俱疲了。
　　她不再管他，任由对方去做什么。
　　他们感情的裂缝就这样越来越宽，两人越走越远。
　　王佐芝伤心了，她再也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婚姻生活会是这样的不堪。
　　那天夜里，她又做起了梦。
　　梦中，她梦到了上海，梦到了那个家，梦到了张妈，梦到了他。
　　她在梦中，内心有种难掩的冲动。她想冲上去，急切地冲上去，告诉他，她现在生活的不幸福，生活的一团糟糕。
　　可他并没有理会自己，扭头就走，就如当初自己拒绝他那样，消失在梦中。
　　她急了，急得哭了，哭得惊醒了。她感受到脸上残留的泪痕，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第二天，她又做出了惊人的举动。她打开了衣橱，将手伸到了最里面，翻出了那件多年前的棉袄，那件张福德为她买的棉袄。
　　她来到镜子前，看着棉袄，在身上比划着，脑海中过去的回忆，一页页地被掀开。
　　她想到了当年和父亲争吵出走的愤怒，想到了身处异地旅馆的绝望，想到了黄浦江边踌躇的悲惨，想到了被他拯救时的幸运，想到了在那个家生活时的幸福，想到了他向她表白时的执着，想到了那场短暂情缘的喜悦……
　　镜中，她看到自己的眼睛红了，她想控制住，可瞬间，一颗颗泪珠急溜溜地掉了下来。
　　她擦了擦眼泪，努力地收住了情绪。
　　她将棉袄再次放入了衣橱最里面，而这次的心情与上次的不同。这次，她是把它当作宝贝似的收了起来，好好地收了起来。
　　她恢复了情绪，恢复了生活，和没事人似的，只把这些往事藏在心中，无法诉说，也无人诉说。
　　只是记忆的闸口一旦被打开，往事就像洪水一般，涌上了大脑，无法收拾。她控制与不控制，它们都会时不时地浮现，搅动一下她平静的心口。
　　她的梦，就更无法控制了。她现在会偶尔、有时、甚至常常梦到过往，梦到他。梦中的她无论是伤心也好，是喜悦也好，醒来，她都将它们藏在内心之中。
　　终于，她的婚姻破碎得四分五裂，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到了第六年，她离了婚。她脱离了这段失败的婚姻，一个人带起了孩子生活。
　　现在，她又成了那只脆弱、失落的金丝雀了。她的羽毛再次蔫了，黯淡无光了。
　　她会时不时想起过往，想起他，时不时在梦中梦见他。
　　她时常拿出棉袄，看一看，差不多满足了，就收起来。
　　离婚后的她，体会到了生活的辛酸，可能也与年龄的增长有关，想法也更加得成熟了。
　　她不止想到了简单的过往，她想到了更多的细枝末节。
　　她想到自己当年在黄浦江边，在那样的情况下，是多么得危机时刻。可是，就在那个陌生的地方，破天荒的遇到了他，他救下了自己，不然自己早已不知道尸骨在哪片冰凉的水底了。他就是自己的神！
　　自己一个外地的陌生女孩，可以在别人家随意进出，无条件地居住那么久的时间，可见他们一家是何等的善良，又是何等地对自己认可与喜爱，自己是何等的幸运。
　　自己离开了上海，回到了千里之外的四川，他依然能够一路追来，可见他对自己的心是何等的真诚与炽热。而自己却将他拒绝千里之外。现在看来，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行为，一件简单的事。对于这位曾经救命于自己的人来说，自己是何等的残忍，丧失了人性。
　　她想起她自己把钱塞给他时的样子，想起他那欲言又止无助的样子，想起他那双泛红了的双眼，她现在能感受到了，感受到这个男人当时的心了。他一定是伤心极了！痛苦极了！
　　他一定哭了，对！我一定让这个大男人哭了，让自己的救命恩人哭了。
　　她不敢再想，越想她越害怕，越想越愧疚，越想越恨自己。
　　有外界的影响，但更是自己亲手把当年那场美妙无比的梦给摧毁殆尽的！
　　现在一切都晚了，一切都于事无补了。她只能过着自己选择的生活。
　　她看着自己的孩子，辛苦地抚养着自己的孩子时，才会将这些过往暂时忘却。
　　后来，二姐、同事们再为她介绍了男人。可是她在和其他男人的相处中，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知道，她心沉浸于过往，以无法所动。她的感情也都不了了之了。
　　她独自带着孩子生活着。别人看不出她是快乐，是孤单，还是辛苦。
　　五年后的一天，她带着孩子去了二姐玩。
　　孩子在外面玩着，她和二姐在房间坐着，聊着。
　　忽然，她不知道哪根神经搭了起来，决定要把藏在心中这么多年的秘密告诉二姐。
　　“二姐，你知道吗？我后悔了，后悔拒绝了当年那个上海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