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难了》风露会

12、情落二劫

　　夜晚的空气冻结了一切，孤独的月亮悬挂在天上，两个人的心也悬挂在天上。
　　自从见了张福德之后，王佐芝的心情一直不好。
　　她是对于他的到来无比的抗拒。因为她已经决定要将他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从自己的人生轨迹中抹去。
　　他的再出现，只会引起自己的反感。
　　晚上回到家，母亲察觉出了她的异常，问她，她不说，只说自己上班有点累了。她不想将他到来的事告诉母亲。
　　因为她害怕、尴尬、纠结……她不知道自己说出来，旁人会是怎样的反应。所以她认定这事只能是个秘密，只有自己能解决，不想与任何人诉说。
　　秘密在她的心中翻滚，她也在床上辗转反侧。
　　黑暗中，她在祈祷，祈祷张福德明天不要再来找她，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就此离开四川，回到上海去。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能松了这口气，一身轻松。
　　当然，希望他平平安安地回去。她察觉出自己对他还是残有一丝愧疚之意。
　　如果他不回去，离开这里。她想着自己明天该说些什么话，让他能够死心，断了一切念想。
　　她在酝酿着。
　　宾馆中，狭小的空间，惨白的墙壁，昏暗的白光映照着张福德的身影。
　　他想找个人问一问，为什么她会对自己的到来是如此的反应？为什么本该开心的事会变成这样？为什么热情的自己扑了个空？
　　在这陌生的城市里，他形单影只，没有人能成为他的聊伴，帮他解决疑问。
　　也许，即使有人，他也会忍住不会和别人诉说，正如同她不会和任何人诉说一样。
　　他觉得和别人说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因为只有当事人，只有对方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
　　静谧中，他在想着原因。
　　他想她是不是因为突然失去父亲的打击太大，变成了这样？是不是她临走时说好不会工作的，又工作了？是不是自己来得太过唐突，吓到她了……一个接一个的可能，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仍然在想，想到了曾经两人在上海的时光，从将她救起，带她回家的那一刻，就是幸福生活的开始。
　　夕阳下他骑车载着她，两人并行穿过小区的花园，她为自己洗衣时的立影，还有那一夜夜的同床……这些愉悦的时刻，想想还是历历在目。
　　他觉得他们俩之间的感情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断的。他相信在她的心中也有这一幅幅的画面。
　　这个男人的心中是充满希望的。
　　他开始研究起来，研究自己明天见到她该说什么话，才能让她笑靥如初，变回曾经那只可爱，讨人喜爱的金丝雀。
　　会的，一定会的。听了明天自己说的话，她会变回原来那样的。
　　他在酝酿着。
　　第二天，他很想立马去找她，可还是忍住了，在旅馆熬到了中午，才去见她。中午休息时间，两人在一起可以待久点。
　　还是昨天同样的地点。
　　看的出来，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昨夜
　　一定都是一夜难眠。
　　“王妹，不好意思。这次我没和你说，就突然来访，你别生气啊。”
　　她没有说话。
　　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继续说着。
　　“如果你觉得我来的太突然了，你还没和家人说好，没事，我不去你家，就住在旅馆。”
　　“王妹，你走之后，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什么时候下火车，到家了；想你会不会因为父亲的离去，太过伤心；想你在家过得怎么样？”
　　他昨天想好了，今天要放开自己，尽量说些甜言蜜语，讨好她的心。
　　“我妈也天天在想你，想你什么时候回去。连一楼的老太太，也问过我几次，说你怎么还没回来呀？”
　　“你看你走后，我家就变得冷冰冰的，还是有你在的时候热闹点。”
　　……
　　张福德仍然在说着。
　　这时，王佐芝沉不住气了。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别说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他听了，立马说：“好，好，我不说这些了。”
　　他还是没有忍住，接着脱口而出：“那你还会和我回上海吗？”
　　他盯着她，眼睛里满是期待。不，满是乞求的目光，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不会了，我不会回去了。”她说出了准备已久的答案。
　　这句话，一下把从昨夜就沉浸在过去中的他拉了出来。
　　他的眼里现在更多的是疑惑。
　　“为什么？我们之前在一起不是好好的吗？”
　　“没有为什么。我不想回去了。”
　　“一定是有原因，不然不会这样的。”
　　“行了，你别问了。快走吧！这里的同事都是我爸以前的熟人，给他们看见我和你在这儿多不好。”
　　“不好？”
　　“是的。你一个陌生的男人……”
　　这下，换成他说不出话了，他不懂她所谓的不好是什么意思，陌生的男人又是什么意思？
　　“我回去了，你也快回上海去吧！”说完，她又像昨天一样，扭头就走了，斩钉截铁地走了。
　　看着有些走远的她，他难以控制住自己，话一下又脱口而出：“明天我还来找你。”
　　他以为自己这句话会让对方感受自己的一片真心，他的那些甜言蜜语会让对方心有所动。
　　这些对于心中还有情的女人来说，无疑是有效的。可是对于心中无情的女人来说，无非对牛弹琴，心无所动。
　　他不知道，他眼前的这个女孩已经变了，完全变了。
　　她早已从当时的梦中醒来，回到现实了。过去的种种，她早已丢入记忆的垃圾桶里，不会再去翻阅了。
　　她不再是金丝雀了，现在，她是一块磐石，一块坚硬无比的磐石。
　　此刻，他的每一句话，每一次出现，对她而言无非只是沉重的负担，压得她胸闷，压得她心烦。
　　张福德对于这些，他感受不到；又或者，他感受到了。只是，他仍然不想放弃。
　　动了真情感的男人不输女人。他们情感就是一把疾箭，一射而出，难以调头。
　　他想冲上去，将她留住。但是他没这么做，他还是理性的。环境不允许，不符合自己的行为，只会更让她厌恶。
　　他在原地踌躇，双手插在衣兜里，脸色难以形容，是悲、是苦、是愣。
　　冰冷的空气让他发冷，可是没有将他冻透。还好还有天空的那颗暖阳，发出微量的光芒，散落在他的身上。
　　他觉得还没有到最后一刻。他还有气力，还要往前，不要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