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桔》清和月在野

3、草莓味

　　秦思黑着脸从学校后花园最矮的墙上翻进来，骂骂咧咧的。
　　正式上课第一天就迟到了，谁知道昨天晚上看着课文竟然能那么催眠。他僵硬地转转脖子，一阵酸疼，忍不住操了一声。
　　秦思从教室后门侧面偷偷瞄一眼，郭玲趁着早自习下课之前在开小班会，蹲在墙角不敢动了。
　　郭玲突然加大嗓门，“外面那个准备偷西瓜的！还不进来等着我亲自请您是吧！”
　　秦思顶着全班的目光进教室的时候，有点灰溜溜的感觉，但是余光瞥到宋月章也在看他，一瞬间昂起头来有种革命战士的众人皆醉我独醒一般的骄傲。
　　郭玲从后面扔了根粉笔头，“迟到给你牛成这样，快点回座！”
　　秦思唉一声，一屁股坐在窗边，没脸看旁边的宋月章。
　　不知道宋月章在干什么，上课了还哗哗啦啦的在桌洞里拿东西，秦思别别扭扭地故意移开眼神。
　　桌面上先是出现一只手，随后那只手又拿出一盒牛奶还有小蛋糕。
　　秦思别着脑袋不去看，宋月章故意压低的声音轻飘飘地荡进他的耳朵，“还没吃早餐吧，我挡着你吃吧。”
　　秦思用力揉揉右边的耳朵，觉得有点痒痒的怪异感。
　　宋月章盯着他发红的耳尖，往前挡了挡。
　　秦思偷偷摸摸把手伸过去盖住牛奶和蛋糕，又轻轻撕开包装，塑料被拉扯的声音在教室里显得那么突兀，宋月章和秦思做贼心虚般突然对视一眼，秦思低下头咬了一大口藏在腮帮子里慢慢嚼，草莓味的，他想，好甜啊。
　　上完第一节英语课，一打下课铃，李安就冲过来，“秦哥怎么来晚了啊？”没等秦思说话，他又急吼吼地跟着问一句，“三班的小黑罐叫咱们去打球，去吗秦哥？”
　　秦思无可无不可地跟着站起来，宋月章面无表情地按住秦思落在桌面上的衣角，“上节课你没听，不需要补笔记吗？”
　　秦思眨眨眼，不知道宋月章怎么会提醒一个不是很熟的人补笔记，对他来说感觉是件很罕见的事。
　　可能是秦思探究的眼神太明显，宋月章难得说了一大串话，“你入学成绩我看了，如果这学期刚开始就不努力，成绩会下降更多。我中考没考好，但这次月考成绩就会上来，如果你的成绩不好，郭老师有可能会不再让我们坐在一起。你是我……是我在一中第一个比较熟的人，所以你要补笔记。”
　　秦思听得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坐下掏出表面画满篮球漫画的笔记本开始补笔记。
　　等到下节数学课上了一半，秦思恍然大悟一般啊了一声，数学老师看过来，“坐在窗边这位同学，这道题你听懂啦？给我们讲讲。”
　　秦思站起来，真诚地说道，“老师我不会。”
　　数学老师只好让秦思坐下。
　　秦思坐下来，把笔记本立起来挡住自己的脸，挪到宋月章旁边，小声说，“你是不是想让我一直和你做同桌啊，小宋同学，”他带着点故意调戏的语调，语气上扬，眼睛弯弯的。
　　宋月章看着他，秦思的脸离他很近，一双眼睛里能看见他的倒影，他握了握笔，看着秦思的眼睛，“是。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宋月章看向黑板，补一句，“做同桌。”
　　秦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还能记得小时候的宋月章，那个高贵不可侵犯的小少爷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以至于对宋月章的话迟迟反应不过来。只好也抬头瞪着眼睛看黑板。
　　快下课的时候，宋月章听见一句别别扭扭的声音，“哦，那就一直一起做同桌好了。”秦思觉得自己这样显得好像很不大气，又痞痞地笑一下，“小宋同学可不要太迷恋我了。”
　　宋月章写下一串数学公式的时候想，确实很难再更加迷恋你了。
　　秦思哼着歌回到家里，把书包随手甩到床上，自己双手交叠到脑后翘着脚做到那张小书桌前的凳子上。
　　突然手机振了振，收到一条短信。
　　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流行用微信了，同学们拉了一个又一个群，朋友圈里满天飞着高中生们的青涩苦恼。
　　但秦思还是更常用短信。流量套餐太贵了，在家里安宽带平时又用不上，所以除了隔三差五也会用话费登个微信看看，大部分还是用短信这种方式。
　　“数学练习册第三页最后一道题会做吗？”陌生号码发来的一条短信。
　　秦思眉毛拧起来，觉得这人平白给人添堵，是个傻逼。
　　刚要拉黑，又收到一条，“我是宋月章。”
　　这下秦思只好苦着一张脸翻开书包和练习册，看天书一样的看了半天最后一题，像和手机有仇似的用力打字，“不会！”
　　“我会。”
　　秦思嘿了一声，一下子冒起火来。
　　下一秒宋月章的电话就打进来，“方便说话吗？”
　　秦思边转笔，边心不在焉地嗯一声，“怎么打之前不问方不方便啊？”突然又想到什么，“你怎么有的我电话啊？”
　　“问的。”
　　秦思没问他问了谁，也就是李安之类的，想想他刚才的短信，没什么好气地问，“打电话干嘛，快说。”
　　宋月章慢慢说，“我会最后一题，可以教你吗？”
　　秦思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手指无意识地抠了抠练习册，哦一声，语气有点故意的不正经，“你非要教的话，那我就费心学学吧。”
　　宋月章低低地笑一声，声音从话筒含含糊糊地传来，秦思又揉揉耳朵，不说话了。
　　宋月章说，“那我可以把第三页之前的题也教了吗？”
　　秦思啧了一声，“虽然我没您脑子好，但是好歹也考上一中了，也不至于从第一题就开始教吧？”
　　秦思有点被小看了的愤怒，开学第一天不就教了那些东西，能难到哪去。
　　一看练习册，傻眼了。上课只讲了集合，他听了一耳朵交集并集，然而练习册上第一道填空就直接开始宇宙大变型。
　　一中，怪不得升本率百分之七十，恐怖如斯。
　　秦思自觉承认第一题就不会很没面子，随口编了一个答案，问宋月章对不对。
　　宋月章带着他一步一步推导，最后让秦思自己得出正确答案，与刚才那个答案不能说是完全相同，可以说是毫不沾边。
　　秦思非常自然地接了一句，“刚才我思考这道题的时候，思维比较宽泛，没有考虑到这个思路的可行性。”
　　宋月章很给面子，“我知道，我第一遍也差点做错了，和你刚才的是一个答案。”
　　秦思耳朵有点红，但他自己看不见，只好外强中干的，语气凶巴巴，“我做下一题了！”
　　等他们断断续续地做完今天的作业，已经要天黑了，九月中旬天还黑的晚，秦思看了一眼桌边的小闹钟，才惊觉自己学了那么久，也有点不好意思一直拖着宋月章，浪费小少爷的宝贵时间。在他的幻想里宋月章放学之后肯定有八个家教同时给他补什么法语德语经济金融。
　　秦思清清嗓子，“那什么，今天麻烦了啊，小宋同学。等明天哥请你吃午饭。”
　　宋月章轻轻笑一下，“那，谢谢哥。”
　　秦思打了个激灵，火急火燎挂了电话，觉得自己这几天有点奇怪，但具体奇怪在哪又找不出来，只好跑到厨房做饭。
　　第二天秦思在按掉第五个闹钟之后终于按照最开始心理设定的时间起床了，收拾洗漱之后，出门拐进老旧小区的另一条巷子里，不多一会儿，叼着根油条，拎着袋豆浆，单肩背着书包溜溜哒哒地上学去了。
　　秦思到教室的时候，各科课代表正扯着嗓子求爷爷告奶奶地收作业。秦思掏出作业的时候，看了看旁边的宋月章，扔过去一块糖。
　　宋月章看了眼，“薄荷味的。不是草莓味啊？”
　　秦思顿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堂堂硬汉形象喜欢草莓味这件事暴露了，毕竟昨天宋月章给他带的蛋糕也是草莓味的。但是转念一想或许是宋月章喜欢草莓味呢？于是笑眯眯凑过去，“怎么？我们小宋同学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喜欢草莓味啊？”
　　小宋同学很矜持地笑一笑，“一米□□。”
　　秦思心情就是挺操的，知道宋月章高，没想到比他高那么多。
　　宋月章又接着轻轻说，“确实，很喜欢草莓味的，东西。”说话的时候眼睛紧紧顶着秦思，眼神里面的东西秦思看不懂，但莫名其妙打了个激灵。
　　秦思不搭他的茬，勾着李安的肩膀交作业去了。
　　午休要去吃饭的时候，秦思想着昨晚答应了要请宋月章吃饭，总请那家红艳私房菜也不太好，但其他的东西总感觉和宋月章太不搭了。
　　宋月章本来走在前面，突然回头和他说，“吃麻辣烫吗？”
　　秦思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呛了一口，边咳嗽边说，“麻，麻辣烫！你吃麻辣烫！”
　　宋月章好像被他语气里的震惊和排斥伤到了一样，眼神一瞬间有点冷，“今天就吃麻辣烫了。”
　　秦思跟上来，找补几句，“麻辣烫好啊，健康养生。”
　　宋月章不知道麻辣烫有什么好健康养生的，直到走进那家红底白字招牌的骨汤养生药材麻辣烫。
　　秦思抢先进去，大手一挥，潇洒地点了两份相同的半面菜单，说是麻辣烫，但他点的是酸甜酱香骨汤麻辣烫，说白了就是丝毫不麻不辣只烫。
　　“你不是爱吃辣的？”宋月章看着菜单问他。
　　“啊，”他不提，秦思都快忘了开学那天为了不动声色地给小少爷点辣口的菜找的借口，干巴巴地说，“最近上火，不吃辣的。你吃什么的？”
　　宋月章看着秦思的眼睛，好像洞悉他的想法，“我吃中辣的就好。”
　　秦思摸摸鼻子把菜单递到前台，顺便抢先付了钱。
　　等到麻辣烫快吃完的时候，秦思突然觉得不对，“诶，你那天不是说不是喜欢吃酸甜的吗？怎么又爱吃辣了？”
　　宋月章吃着碗里红红的麻辣烫，穿着烫得笔挺的白衬衫，抬头看他，好像无意义地重复，“是啊，为什么呢？”
　　秦思突然觉得好像有点凉快，又，又有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