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无限]》捻竹

9、第 9 章

　　昏暗地底，望不见尽头的旧日遗迹在蘑菇光海的照亮下，重现于探索者们的眼前。

　　空气中混合着泥土与植物根系的气味，以及废墟建筑的腐朽的气息。蘑菇光海覆盖于废墟表面，安静生长。

　　池露看到了在荧蓝光海的照明下，空气中浮动着灰尘与孢子。

　　褚澜颤着肩问：“这是......人类废墟吗？”

　　她知道这话说的很多余。

　　但……即便眼前的一幕明了地昭示着这个世界的人类结局，她仍打心底感到不可置信。

　　曾经矗立的高墙崩裂倒塌，破碎残壁无序地散落堆积，他们无从窥见往日辉煌与否，只能看到如今的凄凉与荒寂。

　　“走，我们下去看看，雕像应该离我们不远。”池露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一截墙体断面。

　　她转回身，对藤蔓比了个“请帮忙”的手势。

　　它扭扭藤身，每个分枝似乎都表达着“我愿意~”

　　林绕唐与禇澜被小心保护着送了下来。

　　再往前，就要在蘑菇海里行走了。

　　林绕唐分辨了周围：“我从刚才就开始留意了。之前在外面的时候，我感觉哪哪都有危险，但在这片废墟上感受不到危险性，包括这些蘑菇。我不能百分百确定它们是安全的，至少我的感知没有发出任何警示。”

　　褚澜同意地点点头：“我也是，很奇怪，我刚才明明感觉很悲伤，但落在这片蘑菇上，情绪没那么强烈了，甚至很想摘一朵蓝蘑菇尝尝。”

　　她看见两位特察官齐刷刷地盯着她。

　　“啊......我没有受到影响，最后一句是我的真心话。”

　　池露心里存疑，说道：“目前看来，这些蘑菇没有攻击性，但不确定有没有毒性、腐蚀性之类的特征，还是要多加小心。”

　　她顿了几秒，对褚澜说：“大概是因为精神崩着太久，物资也只有这么点，所以心理上不由自主想要扩展食谱。再坚持一下，等找到碎片，交了任务就可以回家了。”

　　褚澜：“......”等等，池队长这是在认真地向她解释吗？？

　　奇奇怪怪的对话结束，三人一藤动身前行。

　　废墟的路不太好走，到处都是断垣残壁，以及破碎的砖石与金属。池露丝毫不受影响地攀上一块高墙，将前行的路仔细扫视。

　　藤蔓将另外两个人放到池露身边。

　　一开始它想要卷着池露走，但被这个强大的小小生物坚定地拒绝了，于是只能将心思放在另外两只生物身上，不断对他们做出拿起、放下的动作，愉快地蠕动前行。

　　又一次被卷到半空中，已经习惯并逐渐躺平的褚澜，眼前忽然一亮：“池队长，林特察，你们看前面是不是雕像？”

　　池露站在一截柱子上，眺望远处。

　　是雕像。

　　它静立于废墟中，面部并无五官，两侧长发越过兜帽散在身前，不规则长袍从肩颈处垂落，掩盖至脚底。雕像的一只手稍稍伸出，另一只则虚扶着小臂，似乎在等待人们将某样东西放进手心里。

　　不知为何，遥遥相望的距离，池露从那空白的脸庞中解读出一种神秘又脆弱的美感。她清楚地看到那座雕像细腻流畅的肌肤线条，长发丝丝缕缕，仿佛下一秒有灵魂灌注于这座躯壳，令它活过来。

　　“池队长、池队长？”

　　林绕唐颇为担忧。

　　“嗯？”池露看向他。

　　“您发呆了。”林绕唐将她的状态如实告知，问道，“是受了什么影响吗？”

　　池露否认：“没有，只是觉得那座雕像蛮好看的，有点戳中了我的审美。”

　　林绕唐：“......”人总是会对美的事物多留意几眼，这很正常。

　　只是认识池队长以来，他从未见过，或是听过她对什么感兴趣。

　　不对，有一样。

　　带薪休假。

　　这个词被池队长使用的频率还挺高的。

　　思绪回笼，他也朝那座雕像望去。

　　雕像的姿态确实流畅优雅，现在的模样已经算得上为一件惊人的艺术品。如果有五官的话，一定会非常完美。

　　虽然褚澜很想和池队长大聊特聊关于审美的话题，但此时此刻，她的幸运buff发动了。

　　“那个...我好像看到了一枚碎片。”她手指向废墟中一处，那个位置正巧闪了下光点。

　　“我们过去看看。”池露冷静回应。她走在前面，以防意外发生。

　　好在一如林绕唐感知到的那样，没有任何意外与危险，走到闪光点的位置，那里确实躺着一枚碎片。

　　碎片在蘑菇散发的淡淡光下，呈现出五彩斑斓的黑。

　　池露将碎片拿起来，刚想递给褚澜，周围景象瞬变。

　　视线逐渐清晰，这是间光线柔和的屋子，许多人站立或穿行，手里端着从巨大机器中接了酒的杯子，仰头畅饮。

　　池露无法转头查看周围，因为这具身体并不属于自己。

　　她只是在共享身体主人的视角。

　　一个穿着随意，身形壮硕的男子举着两大杯满满当当的酒，往“自己”面前放了一杯。

　　金色的酒液表面不停晃荡，最终因不拘小节的动作洒了些许到桌面上。

　　池露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抗拒：“会不会有点太多了，明天还得出任务呢。”

　　“这才多点酒，都不够我开胃的。”男子开始说起劲来，“再说了，那任务算个X，不就是几根会活动的草么。上面新给的武器，突突几下就没了，犯不着这么紧张。”

　　“自己”叹了口气，回他：“话说的轻巧，但那些植物也在变异啊，面积原来越大，感觉清除的速度都快比不上它们变异的速度。”

　　“我看你就是杞人忧天，心操的比那些大人物还多。”他一把将酒杯拽回自己面前，翻了白眼，“不喝你就拿来，磨磨唧唧的。”

　　壮硕男像是启动了什么开关，将两大杯酒咕噜噜地喝下肚，又续满接着喝，边灌边投诉着对出任务这件事的不满，越说越起劲。

　　池露感觉“自己”仿佛很焦虑似的坐立难安，忍不住劝自己的同伴少喝一点。

　　可惜他的劝告太小声，他朋友的脸上已经爬上了大片红色。壮硕男子不满地冲他嚷嚷道：“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我看这见鬼的变异植物保不准跟启源有点关系呢。”

　　“他们公司动不动就发表什么植物新发现，早年还去做什么森林研究。”他神秘兮兮地将脑袋凑过来，手掌立起挡着嘴小声道：“我听人说，最开始那帮跟着研究员去的雇佣兵，到现在都打听不到存在了，恐怕早就死了。”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被灭口的。”

　　“自己”对他的口无遮拦感到惊慌“：“喂！我看你是醉了！”

　　“砰——”

　　响亮的枪声突兀响起。

　　刚才还在和“自己”说话的人，脑袋中心赫然出现了一个血红的洞。

　　“自己”的惊吓、恐惧的尖叫声、轰然大乱的人群......各种混乱的声音在耳边逐渐远去。

　　池露的意识渐渐回笼。

　　“池队长？”
　　“池队长！”

　　两道声音在她耳边焦急道。

　　池露：“嗯？”她按下在面前晃来晃去的藤蔓尖端。

　　禇澜捂着心口：“吓死我了，刚刚您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一样。”

　　“是因为碎片吗？”林绕唐问。

　　池露点头：“是，这枚承载记忆的碎片，好像是这个世界中的某个雇佣兵的回忆，你们也拿着试试。”

　　她将碎片递给褚澜。

　　只见对方的眼睛刹那间变得迷离，不出片刻就再度清醒过来。

　　褚澜的语调有些激动：“我看到了……那个人被杀死了。”

　　记忆碎片完全复原了视角主人的感受。

　　直面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被杀死，对于一名高中生来说，十分具有冲击性。

　　她将碎片递给林绕唐，他同样看见了这一幕。

　　启源公司、森林研究、杳无音讯的雇佣兵……这些关键词渐渐在脑袋里罗列成排，仿佛将掩埋这个世界的厚厚尘土扬开一角。

　　或许他们可以从更多的碎片中读取有关这个世界的记忆，将其拼凑成形。

　　不过，这并不属于通关任务范围内的探索。

　　林绕唐将碎片放到了少女手中。

　　褚澜微微一愣。

　　池露正色道：“我们现在送你去雕像，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特察处戒律其一：无论遇到何种状况，特察处所有人都需要优先保证民众的安全。

　　这是身为一名特察员的责任，在他们拥有这个身份的时候，就必须将戒律熟记于心。

　　这是规定，是责任，也是心中的理想。

　　如果可以，他们希望人们永远不会受到异常的影响，安全地生活着。

　　可惜事与愿违。

　　此次异常的范围已经扰乱了普通人的生活。很多人在这里无辜惨死，而仍旧存活的同伴，他们本能地去保护，并且想要令其尽快脱离危险的境况。

　　灰白的废墟之上，两位特察官身姿挺拔，一身制服，无论何时都会令人感到安心。

　　禇澜明白，这几天她脑袋里的弦紧紧绷着，无时无刻不盼望着能够早点回家。但真到这个时候了，不知道为什么又生出一丝犹豫。

　　心里好像变得空落落的。

　　她什么都没说，扬起微笑：“谢谢，遇到你们真幸运。不过我感觉在抵达雕像之前，我们还能找到更多碎片。”

　　三人心照不宣，继续这段旅途。

　　……

　　“好厉害。”林绕唐再一次从她手里接过碎片的时候，忍不住感叹，不愧是褚澜。

　　她竟然在通往雕像这段路上连续发现了三枚闪着光点的碎片。

　　“哎嘿嘿，一直这么幸运，我都习惯了。”禇澜扬起笑的嘴角逐渐有一丝抽搐，“池队长，怎、怎么了吗……？”

　　池露看了她老半天，最终下定决心。她伸出手，在禇澜的头顶上力度极轻地拍了拍：“蹭蹭好运。”

　　禇澜：“……”
　　林绕唐：“……”

　　也是，谁不喜欢好运呢。

　　只是池队长看起来清心寡欲得很，竟然也和他们一样拥有如此朴实无华的愿望么。

　　好微妙哦。

　　地底毫无预兆地晃动起来。

　　林绕唐扶着褚澜，藤蔓支起粗壮//坚韧的分支们牢牢将三人圈进保护圈内，以防他们受伤。

　　晃动的幅度不小，但废墟与覆盖其上的蘑菇海未受到任何影响，顶多将灰尘与泥土晃到地上。

　　“怎么回事？”林绕唐犹疑不定，脑中拉起警戒。

　　池露：“不确定，我们抓紧时间去雕像，避免节外生枝。”

　　他们立刻动身，翻过残垣断壁，在一处断裂柱体的一侧，池露示意另外两人停下来并噤声。

　　她看向斜前方的破碎建筑，脚步悄然无声。藤蔓跟在她身后，移动到建筑边缘，藤枝尖尖往下一探。

　　咦？形状有些熟悉，不确定，再摸摸。

　　一顿搓揉后，将那些生物卷了起来。

　　与此同时，林绕唐与褚澜隔着距离，忽然看见藤蔓捞起了三个人。

　　“池队长？！林绕唐！”
　　“褚澜！”

　　“赵皬！”
　　“柳溪明，你怎么也在这儿？”

　　名字混乱地从各方嘴里争相抛出。

　　池露顿了顿，迟疑地加入这场对话，对唯一那个没有被点名的人道：“邱枫川。”

　　名字主人干笑两声：“哎。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