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无限]》捻竹

7、第 7 章

　　又一波水流冲进来，脚底的骨骼在汹涌河水的冲击下变得十分光滑。

　　林绕唐没抓住面前的骨头，脚底一滑打了个趔趄，还好池队长拉住了他。

　　“小心。”池露提醒，并将人拽到了一根横向突出的骨头面前，让他抓牢。

　　这次巨怪将很多鱼类小怪物吞了进来。

　　之所以分为鱼类，是因为它们在水中生活的特性与大体外观。

　　细看它们的身体，像是由一节节光滑坚硬黑色骨骼连接在一起，游动身躯的时候，很有生锈齿轮转动的那种质感。

　　一只骨鱼冲到他们面前，嘴巴大张，口中细密尖利的獠牙暴露在空气中，扑腾着要咬过来。

　　池露一脚把它踹回水里，环顾起巨怪的腹内构造。

　　它的内部空间巨大，有一侧看不见尽头，很难推测这头怪物究竟有多长。而另一侧可以探望到锋利粗//壮的尖端布满了上下两边，像一片钢铁丛林紧密地闭合在一起。

　　那个位置很明显是怪物的头部。

　　他们去不了怪物嘴边，河水漫延，即便只是怪物喝进来的，也同样深不见底。

　　况且还有随时准备张口撕咬的骨鱼。

　　往身旁这边看，可以瞧见远端的内壁上覆盖了一层看起来十分坚韧的膜，膜随内壁缓慢蠕动而显得凹凸不平。两人手里握着的骨头是从内壁上长出来的。

　　非常奇怪的构造，不知道看起来光滑发软的内壁是怎么能承受得住长骨的重量的。

　　再往上，就更加怪异了。

　　上面的内壁似乎并未覆盖白色隔膜，暗红蠕动的肌层上嵌满了长短不一，向下低垂的结晶体。结晶体上散发着浑厚的暗光，为怪物的腹中提供一点照明的作用。

　　池露觉得胃部隐隐有些抽搐。

　　“池队长，池队长你看那。”

　　池露转向声音来源，发现林绕唐的脸色一片惨白。她顺着对方指明的方向看去，瞬间沉下脸。

　　巨怪吞进的河水中携带很多东西，有骨鱼，还有很多漂浮或沉浸在水中的断裂植物。

　　在尾端方向的河面上，一具人类残缺的尸体浮在那里。

　　“他是我们世界的人吗……”林绕唐知道自己的声音在抖，恐惧与悲伤交替涌进脑袋。

　　池露迅速确定着力点，在水面上顺势捞起一根断裂的枝条，往尾端处走。

　　林绕唐跟在后面，也往同伴的方向走去。

　　他看见池队长将那具身体捞了上来，再也忍不住捂着心口，脸朝后边扭。

　　他抵抗不住生理性的反胃，更接受不了同伴的境遇。

　　那具尸体破碎不堪，身上的警卫服被扯烂，破口的布料随水飘荡。

　　陌生的脸被啃食得面目全非，浑身上下许多处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整个躯体松松垮垮地泡在水中，仿佛多用力一下，就会散掉。

　　池露沉默地取下他衣服里侧，贴着心口存放的证件。

　　两张卡片，一张是尘露城居民的id，另一张是尘露城警卫处的身份id，意气风发的面孔印在上面。

　　正处于大好年华，一展抱负的生命在永不见天日的地方长眠。

　　池露将这两张证件给了林绕唐，后者红着眼睛，木然接过。

　　脚下忽然一阵晃动，又有东西涌了进来。林绕唐紧紧盯着尸体，生怕他被晃走。

　　他看见池露在水边站着一动不动，忽然将枝条伸进水里搅动几番。

　　一大团水草被捞了上来。

　　林绕唐有些不解：“池队长，这是要做什么？”

　　“用水草缠一下，把他带出去。”那双拥有强悍力量的手隐藏在黑色手套下，动作轻缓地将自己的外套裹住尸骨，再用水草将其紧紧缠绕。

　　她甚至没带有任何不确定的语气，而是坚定地，不容置疑地阐述自己将要做的事。

　　林绕唐没说多余的话，他相信池队长。自己只需要牢牢跟紧队长的脚步，在对方需要他的时候做好辅助，这就可以了。

　　而且……他也很想将同伴带出去。

　　他知道就算提出这个想法，池队长也不会说任何他不自量力的话。

　　但他开不了这个口，他怕自己耽误池队长的行动。却未曾想，他们竟然想法一致，都想为同伴做最后一点事。

　　池露交代道：“看好他，我来想办法出去。”

　　她沿着河边在骨骼上行走，随后停在一截从旁伸出的骨头前停住脚步。

　　掌心带着凶狠的力气，将那根骨头从内壁上拔下来。

　　整个空间都晃动起来，不一会儿就停下了。

　　看来拔掉怪物的骨头没有太大影响。

　　池露嘴边溢出微不可查的冷笑。

　　她将长长的骨头举起来，正好可以够到从内壁上方垂下来的结晶体。

　　骨头往结晶体上狠狠一碰，登时变得四分五裂，碎块簌簌掉进河里。

　　就在这时，整个空间开始剧烈晃动，幅度比刚才所有的晃动都要大。

　　这是戳到重点了。

　　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后，池露对林绕唐说：“我不确定这条怪物的身体构造是否和正常鱼类相同，我们有可能在它的胃里，也可能不是。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那些结晶体就是关键，将它们打碎，可以让这个空间产生痉挛。”

　　结晶体受击对怪物造成的反应，林绕唐看得一清二楚。他很快就明白了池队长的意思，立刻接话：“等到它实在受不了，就可能会把我们吐出去。”

　　“没错，是这个意思。”池露肯定道，“我们试一试，如果不行的话我再想办法。”

　　“但如果能成功的话，之后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了。我会带他先游上岸，在我回头帮你之前，你需要靠自己游上去。”

　　“嗯！我可以的。”林绕唐坚定道，随后小小声，“您可以再帮我拽根骨头下来吗，我没想到它这么坚硬。”

　　他也想加入痛击结晶体的行列，但连武器都拔不下来，还是稍微有点丢脸。

　　这对池露来说倒是顺手的事儿，她将骨头薅下来，再度引发了腹内颤动。

　　不过和刚才击打晶体的那一下，没什么可比性。

　　两个人抻直了身体，将骨头向上送，然后拼了劲砸巨大的结晶体。

　　池露更狠一点。

　　林绕唐觉得要不是高度限制，池队长很可能一拳一个，将这些晶体全砸成粉末。

　　与此同时，阴暗的空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震颤，所有的一切都被晃荡起来，河水如同浪潮般扑腾。

　　小型骨鱼们随水晃动，惊慌失措地想要稳定自己的身体。它们被抛出水面，又掉回水里。

　　池露的气势已然骤变，她将手中的骨头瞄准一块巨大的结晶体，惊人的爆发力附在骨头上，像利刃一样飞抛过去。

　　晶体与骨头碰撞，双双碎裂。

　　在惊天动地的摇晃中，他们听到了一声仿若深海巨兽般深入骨髓的嘶吼。

　　隐隐有光渗透进来。

　　时机到了。

　　池露一把提起同伴的尸骨，说道：“它张嘴了，我们准备。”

　　林绕唐憋住气，在煎熬的等待中，被卷进水里。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剧烈晃动，他甚至可以看到呲着牙的骨鱼向他咬来，但直接一个振动就把他冲走了。

　　一些断枝残叶与他擦肩而过。

　　他看见池队长紧紧拽住缠绕在同伴身上的水草，视线一直停在光照进来的方向。

　　河水倒涌，所有的一切都翻天覆，巨怪将身体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他们在水中翻了好几圈，转头就看到了水中的那头巨怪真身。

　　就一眼，林绕唐差点窒息。

　　这是什么怪东西，也太具无敌恐怖了吧！

　　他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瘆得慌，但求生本能更占上风，在那头巨怪平息下来之前，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卖力地游动。

　　河岸只有一侧长着柔软的长茎植物群，长长的根系垂到水里相互纠缠。

　　所以即便在水中，也可以轻易分辨正确的方向。

　　池露率先爬上了岸，将尸骨放在一边，转身捞起湿漉漉的林绕唐。

　　为了防止出现水系怪物也能爬上岸的情况，两人上岸后并未多言，提着尸骨多赶了一会儿路，这才放慢脚步。

　　林绕唐气喘吁吁：“它应该不会追上来。”

　　“嗯。”池露将同伴的尸骨放下，探查了一下周围。

　　空气寂静，绿树成荫，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植物。

　　是个很安静的地方。

　　池露寻找可用的工具，将地上的泥土撅起。

　　林绕唐顾不得浑身湿透的难受，一声不吭地来帮忙。

　　一块儿不规则的土坑挖好，池露将那个年轻人的尸骨放进去，用外套盖好，随之掩埋。

　　从见到这个年轻人尸骨的那一刻，到将他带出来安葬，整个过程并没有费多少力。

　　甚至在这种求生的环境下，他们并不应该做这种多余的事，而是赶紧找到该死的碎片离开这个地方。

　　但他们仍选择了自己想做的事。

　　不谋而合。

　　也许是因为证件上那张朝气的面容，也许是因为他和他们一样都是人类，是同伴。

　　一个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留在了并非属于他的世界。

　　池露只能感觉到巨大的荒谬压在心口。

　　她站起来说：“你在这休整一会儿，把衣服脱了放旁边晾一晾，我去生火。”

　　林绕唐缩了下身体：“好的……”

　　等到火生了起来，燃的挺旺，他还是穿着那一身湿透了的制服。

　　池露脸上升起一丝疑惑。

　　“您…可不可以背对着火堆……”

　　池露愣了两秒：“嗯？”

　　“对不起，是我无理要求了。”他慢吞吞地将外套脱掉，露出里面的因水浸透而贴在身上的衬衫。

　　池露指了指他的衬衫：“这也得脱，还有裤子，都得脱下来烤一烤，不然你万一失温就糟糕了。”她给出十分客观的评价，“我们行动队的作战服还是有点优势的，结实耐磨，防水防寒。”

　　行动队因为常年需要出任务。队内所有人的作战服都是由特殊材料制成。

　　林绕唐涨红了脸。

　　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一点寒冷，瞬间就被从脚弥漫到头顶的热度燃烧了个干净。

　　他做不到，打死也做不到啊啊啊！

　　眼瞅这个年轻人的脸通红无比，池露这才明白了什么。

　　“哦哦，不好意思，我这就转过去。”

　　池队长终于领会了他的意思，林绕唐感激的松了口气。

　　为了让场面没那么尴尬，他主动开口：“您这么快就能升起火，真的好厉害。”

　　池露盘腿坐在地上，回应他：“都是累积下来的经验，一开始我也不会，还是总队长教我的。”

　　很多技能都是鄂易鞍教给她的。

　　最开始加入行动队的时候，都是他带着自己出任务。

　　“说起这个，你想学吗？”池露才不管他以后能不能用上，如果他要学，自己一定会教。

　　不止这些，还有很多技巧也可以借着这次机会一起教给他。

　　没一会儿，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想学。”林绕唐没有丝毫犹豫。

　　如果被以前那些人知道，肯定会说，你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就你这小身板，遇到什么事，要么忍着，要么就只有等死的份。

　　他也觉得自己常年待在办公室，学习其他领域的东西，对自己现有的工作并没有太大帮助。

　　但他就是喜欢探索自己未曾涉及过的知识，哪怕只是记录下来，放在一边，闲下来看看也好。

　　“好，我来教你……”林绕唐听到池队长的声音，以及她转身的动作。

　　他惊慌的捂住自己：“不！请等一下！”

　　池露：“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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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绕唐的衣服干了个七七八八，夜色还未降临，他们决定再赶一会儿路。

　　临行前，他们向那掩埋自己同伴身躯的土地投去深深的注视，随后离开这里。

　　他们于高处确定雕像的位置，这才投身于奇异植物的领地。

　　这里的路有些崎岖不平，到处是石头和野蛮生长的植物。

　　两人被一只粗//壮的藤蔓赶得到处跑。

　　终于等它放弃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再一次僵硬起来。

　　就在前方，三个残破的人体悬在空中，鲜血将禁锢他们的透明丝网染上刺眼的颜色。

　　两个是普通民众的服饰，另一个身体则穿着特察处的制服。

　　他们的四肢，躯干，头部皆被什么给啃食碎裂，仅剩的眼睛无一不定格在死亡前的灰败。

　　池露的手死死攥紧，她感受到了久违的，难以控制的嗜血般的怒意。

　　染了血的丝网被什么给拨动起来，一头体型庞大的怪物不知从何处攀爬到那名特察员的身边，撕咬下来一块肉。

　　这头怪物拥有尖利的、如同人手骨般的前爪，有劲的四肢稳稳勾在结网上。它背部表皮粗糙齿状凸起，两对竖瞳滴溜溜地转，在一处骤然停下。

　　怪物整个脑袋转了过来。

　　它看见了新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