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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长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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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接下来萧厌执一身的伤确实让穆云青万万没想到。
腹上两处刀伤,一处是被直直捅进去的,后背三四处砍伤的伤口,穆云青看到这些伤的时候感觉眼前一黑。
“你这是回京路上受的伤?!你就这么草草地止了血跑回来的?!”
萧厌执已经没有方才硬撑着的时候那般精神了,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穆云青。
看萧厌执说不明白,穆云青干脆去问不言,不言支吾了半天,最后才说:“王爷是在长风亭遭到的埋伏。”
穆云青一下子就愣住了。
长风亭,将军凯旋皇帝相迎的地方,向来戒备森严,由赤甲卫驻守,离金陵城门不足十里。
堂堂瀚北王在这里遭埋伏且受重伤,任谁也不免往宫里那位身上想。
“穆先生万不要声张,王爷说他心中有数。”
穆云青叹了口气:“他还有数,好险没死在外头!”
而李临舟自方才一出门便拉住了怀庆,问:“你去请穆先生的时候穆先生什么反应?”
怀庆撇了撇嘴道:“他说公子你一张好嘴没一句实话。”
李临舟:“……”
李临舟无奈地笑了笑,到底是哄不了穆云青这个老狐狸的,他一猜就知道这次请他是为了旁人请的。
李临舟回过神来才看见不薇还跟个呆鸡似的杵着呢,扯了她一把,道:“行了,王爷还能把你吃了啊,吓成这个样子。”
李临舟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不薇眼泪哗哗就落了下来。
“公子,这要是放在从前,我只怕是要被赶出王府的。”
不薇是签了卖身契进来王府的,要是被赶出去,就相当于逃奴,此生便算是毁了。
“不至于的,你看王爷可曾真的难为你了?”
李临舟好容易把不薇安抚住,却瞧见不言匆匆忙忙跑了出来。
他又一把抓住不言问:“你做什么去?”
不言急得不行,对李临舟道:“公子见谅,小人急得很。”说完便挣开李临舟跑了。
“临舟,进来!”
李临舟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听见穆云青叫他腿先行动了起来,三两步跑回了暖阁。
一进门便看见萧厌执满身的伤,血淋淋的一片,当即就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穆云青顾不上解释,喊道:“过来按着他的手,我等会儿倒药汤的时候你一定按住了,别让他抓了伤口。”
李临舟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但还是按照穆云青说的做了。
穆云青用来冲洗伤口的药汤对刀伤有奇效是不错,可就是倒上时疼得很,李临舟觉得他把浑身的劲儿都用上了,却还是让萧厌执挣开了。
没办法李临舟只好重新去抓他的手,结果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穆云青看见连忙问:“没事儿吧?”
“……无妨。”
李临舟觉得耳朵里嗡嗡响,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满眼都是萧厌执的血,仿佛这会儿他要是不把萧厌执抓住,以后就再也抓不住了。
“别动!安分些!”
几次下来李临舟也被打急了眼,低低地吼了他一声。
没想到萧厌执居然真的安分了些,只是暴起的青筋还是在说他疼得不行。
一直折腾到晚上,穆云青才算是给萧厌执清理好了伤口。
李临舟在不言取了药材回来后就出去了,满手的血把不薇和怀庆吓了个半死。
安顿好萧厌执,穆云青寻到了坐在台阶上的李临舟。
寒冬腊月里冷气逼得紧,纵使没有大风,那细细的小风吹到脸上也像刀割似的,不一会儿就冻得没知觉了。
“坐在这里做什么?这么冷的天,手炉也不拿……”
“王爷怎么样了?”
穆云青没唠叨完就被他打断了。
“……在我手里,阎王谁也抢不走。”
李临舟点了点头:“那就好。”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一点都看不出来,我猜着王爷是出什么事儿了,猜着会受伤,可没猜到差点……”
“他萧纵意是谁啊,撑着一口气就是要回来的,谁也带不走他。”
李临舟缓缓站了起来,紧了紧身上那并不厚的衣服,背对着穆云青道:“伤的这般重,还骂了我好几次,也是难为他。”
穆云青只是摇了摇头,说:“回房穿厚些,再受寒我可不管了。”
李临舟应了一声慢慢往房里走。
不薇见他进来连忙把大氅披在他身上,“公子,赶紧……”
“看吧,王爷伤的这般重,好在是没穿得太过喜庆。”
不薇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家公子在白天会不愿意换件喜庆点的衣服了。
夜很静,能听到风挑逗树叶,能听到月光洒满霜,也能听到李临舟的一夜无眠。
都以为萧厌执会昏睡个一两天,但是萧厌执第二天醒得比怀庆还早,一睁眼就要吃包子。
“我看谁敢去给他买!里安街那家包子铺卖的包子倒是良心,吃了油能糊满嘴!你现在就得清淡饮食!喝粥!”
李临舟也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迷迷糊糊睡着的了,但是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趴在萧厌执床边,且看见萧厌执一脸幽怨地坐在床上喝粥,旁边站着的穆云青一副“你不喝完我就弄死你”的表情。
李临舟犹豫了好一会儿,直到麻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以后才终于忍不住打破僵局:“那个,这个粥有这么难喝吗?”
萧厌执立马低头看向李临舟:“不难喝,你喝。”
李临舟:“……”
穆云青:“我就在里面加了一味药,又不苦,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多事儿?”
萧厌执哼了一声:“你少激我,大男人怎么了?大男人想吃包子的时候就是不想喝粥。”
穆云青:“……”
李临舟看着略带些孩子气的萧厌执,不知怎的就突然很想笑。
很多年没有见到他这样子了,自他行冠礼正式接过瀚北军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你笑什么?”
李临舟笑道:“里安街的包子油太多,我却是知道城北旧七巷有一家包子铺的包子味道极好且不油腻。”
萧厌执听后看了穆云青一眼,穆云青当下给了李临舟一脚:“谁让你多嘴的?”
李临舟也不恼,只是笑着说:“瀚北王让瀚沙秃子闻风丧胆,怎么能回来后连顿包子也吃不上呢?”
萧厌执这才听出来李临舟是在用话拿他,一把按住了他的脖子:“吃里扒外。”
李临舟轻轻拍了拍萧厌执的手,道:“轻着些,手上没有伤?”
萧厌执并不理他,对着不言道:“去旧七巷,买包子。”
这次穆云青还没来得及拦不言就窜了出去。
穆云青气得不行,骂道:“天神作证,下次你死了才好!”骂完不解气,出门逮着旁人骂去了。
萧厌执手一抬,“起来。”
李临舟站了起腿还有些麻,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道:“问王爷安。”
“哪里安?险些没死了。”
“少说些不吉利的话,这天时时变,还指着王爷呢。”
萧厌执看了李临舟一会儿,道:“只怕做不成遮雨的檐,倒成了弄水的鬼。”
李临舟只是安静地立在一侧,没有说话。
长亭起风,这皇宫里的天,跟着位子上的人变,谁也料不到明日醒来是明艳艳的日头还是乌压压的阴云。
但对李临舟而言,接下来的两天是他觉得这几年来和萧厌执相处最为和谐的两天,萧厌执甚至连阴阳怪气都没有。
萧厌执只是赖在他的这个旁院里面,甚至王府里面都几乎没有几个人见过他。
但是两个人都清楚,这样的日子持续不了多久。
萧厌执回京时是没有什么消息,但是铁骑进京萧厌执并没有刻意隐瞒行踪,瀚北的轻黑甲在大殷上到七旬老汉,下到三岁孩童无人不识,就这么无遮无言地驰进城来,怎会不被传地沸沸扬扬。
于是萧厌执在醒来的当天早晨便写了一份奏折,写明自己遇伏受伤不便进宫,待伤好些便立即进宫请罪,顺带将早已写好的征战细况与双方签订的条款细则一并呈了上去。
总之就是一个意思,我所有的事情都给你安排好了,也都写下来说明了,您就别来找我,让我安稳在王府待两天吧。
得知瀚北王遇伏一事,据咸兴帝身边的内侍总管赵越说,皇帝震怒,令赤甲卫严查此事,并召集中书令和京兆尹一干人等商讨此事。
萧厌执得知只是笑了笑,对赵越说:“代本王谢过陛下,劳烦陛下挂念着臣。”
赵越也是满脸的笑,说:“王爷多年征战在外,劳苦功高,此次和瀚沙秃子订立盟约,想必能保边境数十年安稳,实属大殷百姓的福分。出了此等事,陛下自然震怒,也免不了挂念非常啊。”
萧厌执连忙回道:“都是做臣子的本分,可不敢邀功,赵给使言重了。”
赵越“哈哈”笑两声,只是道:“王爷那便好生歇着,老奴便回宫同陛下说明情况,好让陛下少些挂念。”
萧厌执好容易打发走赵越,觉得哪哪儿都不痛快,憋着口气似的。
于是左右思量,萧厌执又来寻李临舟的不痛快。
他捧着书却不看,边同不言吩咐事情,边盯着李临舟习字。
“这里要收锋,你看看飘到哪里去了!”
李临舟自睁开眼就被他按在这里,写了足足两个时辰了,这会儿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
“王爷,我还有一年便要行冠礼了,习字这种事不用还跟先前那般……”
“少说话。”
李临舟:“……”
就知道这人不痛快来找事儿,可没想到是这种方式,磨人不说还没处挑理,毕竟萧厌执的字那是没法说的好,让他盯着习字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
李临舟眼瞅着他这般无赖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王爷此番回京不进宫去?”
萧厌执瞪一眼他,问:“你怎的不问问我此番回京为何提前没有消息呢?”
李临舟还没回答,萧厌执又紧跟着问:“从来也不知你还有神算子的本事,我回来这事儿,怎么王府上下就你先知道了呢?还用得着打发不薇问许管事?”
李临舟一下子哽住,不说话了。
萧厌执破天荒地不计较到底,只是说:“我现在不出现,朝堂上有些人总是要慌的,进不进宫,何时进宫,本王自有打算,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李临舟见萧厌执不追究自己是如何得知他要回来的消息的,也就不给自己找麻烦了,不管就不管,本也不想管这许多。
于是萧厌执就这么耗着,一出戏演得倒也是尽职。
京城里数得上的官宦人家陆陆续续送来了十七封拜帖,他一律以身体不适为由打发了,尽心窝在李临舟的暖阁里。
直到第七日,宫里面匆匆来人,传萧厌执即刻进宫,萧厌执这才真正在众人面前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