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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塌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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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塌柱
第一章3个月后的某周五。不知为何那么巧,父母同时出差。接到老爸的电话要我们晚上去伯父家吃饭,他说伯父会来接我们。其实我放学回来再去买菜做饭也来得及,和花鼠出去吃也行,叫外卖也未尝不可。为什么就要叫我们去伯父家吃饭呢?花鼠倒是觉得没所谓,他巴不得去别人家玩玩。
老爸还有一位弟弟,也就是我们的叔父了。我却从来没去过他家,甚至和他也不是很熟。我了解他的方式很少,除了偶尔在伯父的餐厅见见面,就是通过他的女儿(也就是我表妹阿雯)。
我和花鼠坐进伯父的车,和开车的伯母打招呼。虽然说伯母和伯父早年一起艰苦创业,她的穿着打扮比伯父讲究得多,看起来也就年轻得多。伯父这么多年都没有请司机,开车的无非是他和他老婆。车也开了好多年,这3.0皇冠在以前人看来是相当威武相当有面子的,问题是现在不是了。难道不换一台车么?这也算是吝啬么?
“我以为是伯伯来接我们呢。”花鼠对伯母说。
“他的确很想来接你们,但是他生病,我觉得他需要休息。”伯母转过来对这后座的花鼠说“所以我来了。”
“伯母真是个好妻子…”我奉承道。
我望伯母永远扎成髻儿的头发,瞥见她上扬的嘴角。
一下子就到了伯父的家。虽然广州交通很堵,但是我们习惯了,住得近也就感觉到得快。还是那栋1980年代建的房子。走楼梯到六楼,终于到了。花鼠扶着楼梯扶手直喘气,我却是气也不敢喘一下。伯母呢,似乎面不红心不跳。如果我没有记错,他的房子是90平方米。我还在寻思一个家产过千万的人干嘛还住在这种地方,干嘛还开旧车。
走进屋子。干净整洁是我能预料到的,家具的老旧和空间的狭窄也是我能预料到的。
“阿霁,你弟弟妹妹来了!”伯母朝房间里喊道。
“等等啦,我有卷子…啊啊啊…”表姐应到。
“伯伯呢?”花鼠问道。
“他在睡觉,你们不要吵到他。”伯母停顿了一下“你们在客厅坐坐吧,或者去阿雯房间里玩…我要炒菜了,很快就有饭吃了。你们不饿吧?”
“要我帮忙么?”我说,没听清花鼠到底答了饿还是不饿。
“不用不用,你们进房间去吧。”
表姐房间里。我和花鼠坐在表姐床上。表姐似乎没注意到我们,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卷子。几分钟以后终于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对我们说:“唉…”
我们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好累啊,卷子永远做不完。”表姐侧了一下头“我怀疑老师有没有打算让我们把作业做完。”
“是啊…”我小声说道。花鼠探头看了看表姐的卷子,我能肯定他什么也没懂。
“还有我爸爸…”表姐声音开始颤抖。
“Hey,我也很担心他耶。但是现在你要集中精神,你要高考啊。”我把一只手臂搭在她肩膀上“姐,你太有压力了,你听听音乐或者怎么放松一下吧。”
“嗯…嗯…”
花鼠显然不知所措。
饭桌上。伯父的气色显然不如三个月以前。他削瘦了很多,肚腩也没了。看来癌细胞帮他减了不少肥。和我上次见他的精神状态相比,这次他真是萎靡不振了。但是说话还是很大声,烟还是照吸不误。表姐望着她爸爸,眼睛红红的。花鼠望望表姐,望望伯父又望望我。我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什么也不要说。我努力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饭菜上。伯母做得饭还是很好吃,比我妈的水平高多了。不愧是开餐馆的人的老婆。除了我爸,教过我做饭的也只有伯母。隐约记得热锅冷油、生葱熟蒜之类的还是她教我的。伯母不断地给大家夹菜,很快我的碗里菜就要比饭多了。伯母在饭桌上比较活跃,不断地问我们问题,例如作业多不多啊、睡眠时间啊、父母的近况啊之类的。花鼠都一一回答了。我呢,埋头吃菜。伯母也没给表姐太大压力,都是鼓励和安慰的话。
伯父没吃什么。他大概没有胃口吧。他放下饭碗。我们都不说话了,我们知道他要说话了。他对花鼠说(我很不爽他老是无视女生):“癌症啊,很X不爽啊,吃不好睡不好啊。真XXX。我一辈子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居然让我得癌症。”他又咒骂了一声,“还好我还赚了一点钱,我过身以后——”伯母和表姐两双眼睛“刷”地盯向伯父,伯父只当没看见,反正他也习惯了无视女人“——钱都给兄弟们花啦——”
“伯伯的病肯定能治好吧!”花鼠插话了。
“是啊,有伯母贴心照顾——”我接到。我真是越来越让自己恶心了。
吃完饭,我帮伯母把碟子碗筷收到厨房去。表姐给了我一个怪异的眼神,她似乎觉得那样很丢脸。是的,我有时也觉得洗碗挺丢脸的。可是不得不洗。昏暗的厨房一阵浓郁的中药味,我看见了正在熬制的药,听见抽油烟机嘎嘎地运作的声音。窗大开,风呼呼地吹,怎么也吹不散中药的气味。我注意到摆在一边的营养品,都是新的,而且数量不少。我知道这是我爸送的,上个月我在电话里听见他要货了。
中药和营养品,它们管用么?我怀疑它们对一个抽了几十年烟的癌症晚期病人好没有用。当然,事实证明了它们没有用。
恍惚听见了伯母的叹息、表姐的啜泣和伯父痛苦的呻吟。家庭的崩塌,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