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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间如画 ...

  •   燕南行虽然是名震北方的大将军,但是他出身寒微,自己也本身不是喜欢张扬的人,所以即便身居高位,依旧住在这样一个简陋的小院里。
      即便是同级别的勋爵已经前簇后拥,门徒众多,出入都有佣人侍候着,他燕南行都不愿意过上这样的日子。
      酒肉温柔乡才是蚀骨英雄冢,他自己清楚。
      实际上在驻马镇上,有一座很大很豪华的宅子,这是御赐的宅子,那宅子上落满了灰的匾上还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燕府。
      光是那两个字,那是当朝权臣左相刘庆龙亲笔题写,千金难换。
      可是那宅子,燕南行就连进去转一圈的兴趣都没有。自从那宅子批下来,他就躲那里如躲瘟神。
      燕临安只是以前问了一句为什么有大房子我们不去住,燕南行第一次动手打了他一顿,不许他问为什么。
      现在,青莲到来,没有地方能安顿他,虽然燕南行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也只能选择把他安顿到燕府去住。正好他有一些不得不做的事,他不希望让儿子看到,便让青莲带着燕临安一道去那边学艺,瞎眼老头也同去。
      有意思的是,隔天,偌大的庭院里大大小小站着四个人,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还有一个小姑娘。
      站在青莲的面前,燕临安拉着邱宁雪问:“师父,能不能也教教她,那天的酒钱可是她出的。”
      邱宁雪的小脸蛋一阵通红,不止是因为寒风吹的,也是因为不好意思。她想起来酒钱自己压根没出,想起来自己当时对着人家又踢又打。
      忽然阿喜哥哥跟自己说,那个人是个高手,就连爹爹都对他敬重的很,想着帮她求求情,能不能也让她学剑。
      她的小脸都更烫了。
      “青……青莲前辈……”
      青莲看了看她,颓然的脸上没什么色彩,他就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分明年纪也才三十多岁,但是他的心似乎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都来吧。”
      瞎眼老人恭敬鞠了一躬,没有跟上去,青莲要教的东西,他还没那个资格接触。
      过了回廊,在前面的小亭子里,青莲吃力地从一把锈迹斑斑的剑匣里抽出来一把剑。
      那把剑就像是剑匣一样锈迹斑斑,没有一点点的锋锐。他一点也不急,把剑放在一块石头上,一下一下地磨着。
      他的表情难得地出现了一些热忱,仿佛在做一件虔诚的事儿。说来也奇怪,分明需要很久才能磨出形状的锈剑,在他的手里似乎才刚刚磨了四五次,就已经闪烁着银光。
      他豁然起身,貌似没有动过,但是那块磨刀的大石已经变成了两块,中间的切口整整齐齐看不到一丝丝的碎屑,光滑如镜。
      手中有剑的青莲,与无剑时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这是我的配剑,跟了我很久,上面的不是锈迹,那是血迹。一把真正的好剑必然是杀人的利器,蕴养一把剑最好的东西,就是鲜血。这不是一件嘴上说说的事儿,这是一桩关乎生死的大事。”
      “我知道你们都还小,但是你们必须懂,否则我宁愿我这传承断了,也不做无谓的事。”
      邱宁雪看着燕临安,燕临安则是琢磨着青莲的话,神情很是认真。
      不一会儿,他目光笃定看着青莲,认真地点了点头。
      邱宁雪也抿着小嘴,点了点头。
      “好,既然都已经有了觉悟,那我来把我的剑法,告诉你们。”
      “真正的青莲剑是分为上中下三部,是我自创的一套剑法。这上中下三部是完全不同的三套剑法,象征着青莲剑的三重境界,对应一个武人的境界。”
      “真正的武人在入境之后,便是惊鸿境界,游龙境界,一个象征着气动八方之境,一个象征着横贯千里之境,这是两个内力显化的境界。这两个境界正对着青莲剑的上部,入朝歌。”
      “再往后呢?”燕临安好奇地问。
      “等到你们走完这两个境界的时候,自会告诉你们。”
      说罢,青莲也不给他再多发问的机会,直接拍剑而起,人随剑动,一舞便是飞剑倾城。
      看着他舞剑,两个孩子都渐渐痴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舞剑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不过几息,两个孩子纷纷拿起来青莲给他们准备的木剑,拍剑起舞。
      虽然他们还小,不懂剑道,虽然他们也只是模仿一个形罢了,但是他们很努力,青莲也渐渐慢下来自己的动作,就像是一个先行者,在带着两个孩子,尽量去感受那种意境。
      瞎眼老人则是在空庭院中,静静地清扫着地面上的枯枝残叶。这是他的修行。
      傍晚,两个孩子已经累的精疲力竭。燕临安还好,他毕竟是燕南行的儿子,燕南行平时对他的要求也不低,一直都有锻炼他的体魄。
      邱宁雪的体质要差很多,邱晋本身没有要让她去舞刀弄枪的意思,尽管武者的地位会高一些,但是毕竟她是个姑娘,在邱晋的眼中,姑娘只需要琴棋书画,知书达理就好了。
      若不是因为她来这里是为了跟燕临安呆在一起,邱晋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天刚暗,她已经连那个木剑也握不动。燕临安已经能大致模仿出一些些味道,邱宁雪却依旧是咿咿呀呀乱挥一通。
      青莲也有些意外,实际上他虽然很急想要找到一个传人,但是燕临安的表现还是让他有些吃惊的。
      他并没有想把真正精髓的东西展露给邱宁雪,只是大致糊弄一下,即便这样燕临安还能学出来几分意韵,这份天赋当真是个天生的剑客。
      等邱宁雪跟燕临安依依惜别,小跑着回家去之后,青莲把燕临安带到了一块假山石上。
      “站到最上面去。”
      燕临安正是上蹿下跳最皮的时候,虽然很累,但是不容分说立马就爬了上去。
      假山石不高,但是下面的石头各种各样的凸起,乱石嶙峋,若是摔下来,恐怕会摔地不成样子。
      他小心翼翼在只有半只脚掌落地的石尖上站着,然后看着青莲。
      “师父,要我上来做什么呀?”
      “还记得我下午给你演示的剑法?”
      “记得。”
      “现在,在上面舞剑,若是摔下来我会接住你,但是只有三次机会,三次之后,你摔死我都不会再管你,江湖路不会永远有人保护你,能信赖的只有你自己。”
      燕临安看了一眼下面的石头,黄昏暗处的脚下就连有些什么景象都看不清楚,他的小腿已经开始发软。
      一套基础剑法,怎么着也要半个小时,他的体力还够坚持这么久的吗?而且发力形式千奇百怪,若是一个不小心,一定会摔下来粉身碎骨。
      但是,他情愿接受一切考验,他受的是他父亲的将途思想,一往无前才是制胜之本。
      他咬牙一剑刺出,然后长剑横扫转圜,在假山石上舞动手里的木剑。
      然而,仅仅七个招式之后,他就因为用力不均,一下子摔了下来。
      下一秒,自己就落在了一个有力的臂膀里,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一次。”
      声音没有感情,没有温度。
      再次倔强地爬到山石上,这次舞剑的时候,他开始畏畏缩缩,开始不敢伸展动作。
      “你是奴隶吗?你的勇气呢?你想做剑客,你难道还怕死亡吗?”青莲毫不留情地呵斥。
      燕临安的动作顿了顿,下一刻,他忽然动作有力起来。
      体力在迅速流逝,大腿上的肌肉在紧绷,没多久便一阵酸胀,又是几个呼吸,他再次摔了下来。
      “注意你的力量,应该分配在什么地方,舒缓,享受,而不是痛苦,没有人能在痛苦的路上走太远。我给你演示一次,你看好。”
      这次青莲没有着急把他送上去,而是自己跳上了山石,然后抬手便是一阵剑舞。
      他的动作很伸展,分明脚下转圜的余地只有不到半脚的空,但是他仿佛就站在平地上,仔细去看,他丝毫没有用轻功,就是单纯的对力量的极致把控。
      剑舞毕,燕临安也休息地差不多了,他的目光灼灼,看着青莲,认真地说:“师父,最后一次机会我不要了,我若是再摔下来,请您不要接着我。”
      青莲看着这个少年忽然迸发出的韧性,眼神中满是赞许。
      “好,那你尽力而为。”
      这次,燕临安的工作十分缓慢,每个动作都要停顿很久,但是他的动作更加铿锵,有一种异样的坚定在他的眼神中,天色很暗,可是他的眼神那样明亮。
      他在一点一点体悟那种感觉,把一切都内化成自己的,虽然他短时间根本做不到,但是他情愿去试。
      盏茶时间,剑舞过半,他终于是体力不支再次摔了下来。
      这次,没有人接着,他尽量护着自己的头脸,浑身剧痛传来,让他倒在地上不停地惨叫,眼泪瞬间就冲了出来。
      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看着他满脸泪水的样子,青莲有些不忍,他想上前去扶,可是燕临安已经再次站起来,往巨石上爬。
      “再来!”
      这次,他明显对于舞剑有了畏惧感,他开始退缩了,但是他知道这样不对,他逼着自己克服心里的恐惧,让他的每一剑更加纯粹。
      不足盏茶时间,他再次摔下来,这次摔得更重,就连脸上都绽开了伤口。
      “好了,先停一停,过犹不及。”青莲及时拦住了有些魔怔的少年郎。
      燕临安却是抬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青莲,哭着问:“师父,我是不是很笨。”
      青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笨,他比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要更加聪明的。
      但是,他不能这么说,适当要肯定,但是绝不能让他以天才自居,那是负担。
      青莲没有回答,只是忽然抬起了手,看了看天际。
      “下雪了。”
      是的,又来了一场雪。
      青莲给了瞎眼老人一张药方,瞎眼老人买来了药方上的药石,在院落中生起一炉火,煮着药锅里的汤药,锅盖就那么敞着,在漫天大雪之中,以天边的雪为药引,煮这一味药。
      燕临安浑身淤青,脸上的伤口刚刚结痂,坐在屋顶上,看着下面的院落里,正在舞剑的青莲。
      他的剑有一种莫名的神韵,就像是生之剑一般,明明是锋锐的杀机,可是所过之处,万物尽生。
      那把剑更像是救赎,像是对自我的救赎,那生出的草叶,那摇曳的风雪,像极了他内心深处的世界。
      他依旧穿着那身破烂,但是不难看出他若是收拾一下,穿上一身白衣,便是一个借月华登临天阙的仙人。
      兴许之前不懂什么叫做剑仙,可是在青莲身上,这两个字被演绎的淋漓尽致。
      一轮圆月与风雪并存,风雪在掩埋人世界的一切,那圆月则是低低悬在那儿,尽赏人间的悲欢。
      那种意境,让尚且年幼的燕临安看得痴了,他的世界只剩下了那把剑,他忽然有一种错觉,自己仿佛是一个注定的剑客,青莲就是上天给他安排的最好的起点。
      瞎眼老人这次没有叹息,他的脸上依稀挂着笑意,任凭风雪落满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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