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之核》琥玉

29、盛夏

　　94年9月天光

　　接近两个月的暑假王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不去学校以后他也不用再注意自己的形象，一头柔顺的长发随意地搭在肩上，因为年龄小没开始变声，偶有不熟的顾客还把他当成漂亮女孩。

　　家里的生意不错，对面世界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

　　现在王凯已经不再像刚到上河村那样谨小慎微，王凯扣留了升学的奖学金以后一些吃的喝的都直接从小卖部带到上河村，也经常从上河村把野菜干晒好带回家里丰富菜色。

　　王春城跟林佳音现在都有了眼色，儿子愿意再次做菜已经是给他们台阶下，所以无论儿子捣鼓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蔬菜，他俩就算吃着香甜也从来不刨根究底问东西到底是什么、从哪来。

　　到现在他俩也明白，一家人吃饱穿暖和和气气最重要，其他的，再说吧。

　　另一方面，自己守小卖部，在收入里做手脚更加方便，王凯很奢侈地订了早晚的牛奶，不光自己喝，也让爸爸妈妈也一起喝。

　　王春城嘴上骂着儿子乱花钱，不过温热醇香的牛奶他还是乖乖都喝了，这东西对身体好，就连儿子小时候缺营养他都舍不得买来喝，没想到现在能享儿子的福！

　　王凯掌管小卖部且“监守自盗”是王春城夫妇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他们也不是完全不知好歹，只要进账比平日里自己守摊子更多，那么从每个月底那成箱的羊奶粉都到哪去就不是他们想问的东西。

　　有时候王春城和老婆没时间或者犯懒，儿子就代替他们去批发部进货，反正儿子也是小卖部管事的人之一，高中毕业大概率要回来接手这个小卖部。

　　王凯能够心安理得挖自己家墙角中饱私囊也是因为他知道从小卖部挪一点点的钱不会有大影响，另一方面，他小半年前就陆续从家里拿一部分钱买化肥跟农药带过石门，偷偷摸摸在对面给全村的参薯地施化肥打农药。

　　王凯的动静不小，不过有阿福跟它姐姐给王凯打掩护，他又大都是晚上作案，村里人只看到参薯们像去年一样一个劲的长，却又找不出原因。

　　全村的参薯都在疯长，连灌木都比往年长得更加茂盛，开花结果更多，所以王凯同样也在疯长的两片地也就像去年一样不那么显眼。

　　夏天黄颓子又熟了，王凯一边让寡妇的儿子跟女儿一起和他摘刚成熟的果实供他去另一个世界熬果酱赚外快，另一边也在筹划秋季怎么拖家带口离开村子，还有离开村子之后的居住问题。

　　人多就是力量大，哪怕是堪堪十岁出头的孩子，有他们帮助以后王凯也轻松了不少。

　　王凯修葺茅草屋顶的时候他们能帮王凯一起晾晒，要做饭的时候他们能洗参薯照看火候，王凯在田里干活的时候他们不光能忙帮，还可以由阿福保护着去河边采点野菜查看下捕鱼笼什么的改善下伙食，王凯知道这大概也是上辈子他为什么想要让两个孩子留在他身边的原因。

　　其实那时候王凯觉得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改变，寡妇的女儿和儿子跟着王凯混以后身体都比之前更结实，他们也因为知道王凯喜欢干净而改变了自己的卫生习惯，他们每天都会把自己的脸洗得干干净净，干完活出一身汗的话就去河边端水回来擦洗身子，每天还会用指头蘸着盐清洁自己的口腔，头发洗干净除掉跳蚤和臭虫以后看着柔顺又漂亮，身上的体味也很淡，没有以前那种浓重让人反感的味道，让王凯有种把他们当作“同类”的错觉。

　　王凯到现在也难免会有类似的偏见，但他自己也很清楚，偏见也是人理性的一部分，谁又说做人就只能刚正不阿心如明镜了呢？

　　半岁的阿福正是调皮的年纪，常常钻草窝、在泥坑里打滚，怎么训斥都是当时可怜巴巴，但明天肯定照犯不误，它小时候三天两头被拽着去河边洗澡，现在也洗习惯了，有时候趁王凯不注意还敢跳在河里游泳。

　　阿福水性其实很不错，但王凯还是非常担心，因为村外的河水实在是太湍急，有时候河水里裹着人头大小的石头在激流里碰撞，沿途的石头都能被砸裂，真不敢想象它被砸一下会是什么结果，所以不论阿福多想尝试着进水里抓鱼王凯也坚决不允许。

　　寡妇的儿子和女儿被王凯照顾以后干净了许多，跟村里其他小孩相比可以说是两幅模样，要不是他们身上的衣服太简陋太破烂，山下芦河村好人家孩子也未必有他俩好看。

　　寡妇肚皮已经很大了，现在连做普通的家务活都费劲，她的三餐都由王凯来照顾。

　　奶粉饼干香肠之类的东西她没福气享受，但有鱼有野菜有浆果，营养均衡荤素搭配还不成问题，王凯提供的饭菜比寡妇家自己吃的猪汤狗食要好上百倍，她原本瘦削刻薄的脸慢慢圆润了些，有那么点光彩照人。

　　每天被女儿带着在村里散散步，家里的家务活也有两个孩子收拾，她过得可以算是清闲。

　　能吃饱住着舒服，寡妇情绪也比以前更加稳定，起码近来很少再乱发脾气和找别人的茬，当然，也跟她看明白她女儿和儿子已经被凯因彻底收买有关。

　　这边世界并没有什么孝道伦理的说法，情感的表达都非常朴素，凯因为她儿子和女儿做了那么多，现在还照顾她都不是没有代价的，她自己也清清楚楚。

　　盛夏万物喧嚣，能住在不必担忧野兽和敌袭的平静村庄里简直悠闲得让人舍不得离开，可惜这注定是王凯近几年能在这里待的最后一个夏天，拎着小包黄颓子干还有野菜干的王凯跨过石门，一边怀念那个村庄的和平跟安宁。

　　今年也做了点果酱，分量很少，王春城和老婆两个人在餐桌上看到果酱的时候都没忍住互相看对方脸色，去年因为果酱挨的那一顿棍子现在想起来也让人心有余悸，黑心的小杂毛下手太狠，王春城当初都以为自己会死在儿子手里。

　　转眼又是九月时节，也到了高中开学的时候。

　　毕竟是长脸的事情，王春城喜气洋洋要陪着儿子一起去学校报名，可惜儿子再三表示不用他去，家里看店更重要。

　　好心好意陪儿子却被一再推拒，王春城也没了热情，拉下脸不咸不淡嘱咐了两句把学费给儿子让儿子自己去学校。

　　王凯不让爸爸跟自己去为的就是贪污学费，优异的成绩让他在县高中念书免三年学费，所以拿了钱都能中饱私囊买自己需要的其他东西。

　　假期里营养充足，个子一顿蹿，王凯已经接近一米七，原先初中同学资助的旧衣服基本上都没法穿了，好在是夏天，短袖短裤一双破凉鞋也能将就。

　　实验一班是整个学校里最好的班级，王凯进教室的时候多数人都背对着他，但几分钟后他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陪孩子来报名的家长都看呆了，说这谁家孩子生得太俊了，简直像明星！

　　中考总成绩全县第一的女生去市里念书了，排名第二的王凯就是本校扛把子，班主任听了他名字以后乐呵呵给大家介绍王凯，王凯也很友善地跟大家打招呼。

　　中考之前初中的同学对王凯印象非常好，没事都喜欢凑在王凯身边，众星拱月一样。

　　才一个假期，王凯个子高了，多数新同学跟他不熟，连过来跟他打招呼的勇气都没。

　　眼前的男生太俊了！唇红齿白剑眉星目，随便慵懒地站在那都像一幅画，让人自惭形秽！

　　上一辈子刚念高中的王凯被分到了普通班，那时候的他做梦都想体验一把受欢迎的感觉，尤其是听到他们夸他好看的时候，那时候的王凯就像快要渴死的人一样渴望听到别人的称赞跟肯定。

　　发课本之前王凯去了次厕所，厕所外墙上有一块破了角的镜子，脏兮兮很模糊，但里头能看到他自己插着口袋的影子。

　　高挑俊秀的少年很随意地扫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弯起嘴角露出怀念的神情。

　　镜子蒙了厚厚一层灰尘，但他还是能看到自己的睫毛，初一的时候总有人说他没睫毛，说他眉毛很淡，以后会变成秃头，他为此担忧过，但他现在眉毛很浓，睫毛又细又密像两把扇子。

　　生活里王凯其实很少照镜子，王凯都有点记不起来上一次照镜子是什么时候了，那时候镜子里的他不会是这副模样。

　　王凯还记得以前吵架的时候人家骂他丑，说他像猴子，周围好多人都闹哄哄地笑，说他是猴子。

　　他现在不像猴子了吧……

　　王凯知道最早记忆里自己的眉眼不是这样的，他原来黑黑瘦瘦、鼻子很塌，大家一看他就说他跟他爸长得像。

　　现在呢？

　　……

　　不会有人再说他像爸爸或者妈妈了，他只像他自己。

　　然后王凯就不免会想起那个离开他的女孩来，如果她看到现在的自己，还会跟他分手，丢下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