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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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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脸色沉了下来,斥责道,“母亲也是关心阿喜,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氏淡漠地低下头,“息妇口不择言,冒犯母亲了。这丫头,就先让人带去乐游苑,等认熟了妈妈们,再领到阿喜跟前,母亲,您意下如何?”
白妈妈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戈氏挪了挪福态的身子,往白妈妈身边一歪,打断道,“金燕这丫头在积善堂也有些年头了,平素虽然只是帮着落雁收拾些东西,可是手脚利落,人也听话懂事。你这里内外都有规矩,我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阿喜渐渐大了,身边也该有几个出落的侍女伺候了。这回去庙里的刘姑是你身边的老人吧,听说都不能起身了,可怜见的。咱们要好好照顾人家,这样的忠仆,实在难得。”
听了戈氏向着刘姑说话,陆氏和软了下来,应道,“母亲说的是。幸好刘姑的身子一向康健,这回才没有遭受大难,为了阿喜,刘姑差点连命都丢了。”
三爷看她话里话外向着一个奴仆说话,心中恼怒,“香积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至今那老奴也没说个仔细,谁知道她是忠心护主,还是吃里扒外!说到底,要不是她非要带着阿喜去香积寺,怎么就能遇到这样大的祸事了?阿喜这几年的身子骨好不容易养好了,又被一个老奴这么折腾,如今对着阿喜,你没有一点慈母之心,偏偏百般维护一个老奴,我看你是越过越糊涂了!”
戈氏听着心里也不舒服,刚开口要劝,陆氏先发难了,“唐三爷又如何是一个聪明人了?这几个月不说后院,你连府门都多久没有进过了?!你将明珍带走,说是去王家进学修书,可是我倒糊涂了,这王家的府门什么时候都开到平康坊去了,你当初说不让明珍养于妇人之手,从我这里带走了他,可三爷又是怎么教养儿郎的?是教他成个酒色之徒吗!”
唐疏贤脸色又青又红,一拍矮桌,高声呵斥,“陆氏,你胡说八道!我何时领着明珍去平康坊了!”
“哼,那三爷可否告诉我,上月十五,刘家小公子领着人在平康南曲吃酒,结果差点犯了宵禁,若不是巡街的街使中有我兄长的旧识,认出了三爷您,我还不知晓,原来咱们家三爷的胆子这样大呢!”
唐疏贤忽然如同锯了嘴的葫芦,整张脸又红又肿。戈氏瞥了他一眼,心中叹气十分嫌弃,这儿子怎么这样不成器,真想给他两巴掌。当着息妇的面,戈氏也不好发作,只能先安慰三息妇,她使了眼色,让白妈妈给陆氏添了茶,指责儿子道,“老三啊,你,你糊涂啊,刘家不是咱们能招惹的,你阿耶之前就告诫你多少回了,和他们刘家少来往,少来往,你怎么还是听不进去啊。这回,要不是三息妇,我还不知道,你竟然都犯下这样的糊涂事呢!你早年的那些恶果,难道都不记得了!那时候,你来我这里哭诉,说你不如大郎二郎了?要我这个母亲想着你,我这才给你聘下三息妇。”
戈氏拉过陆氏,仔细安慰,“这几年你看着好些了,那也是三息妇持家有方,不然你走出去,谁又认得你是唐家三爷。你若是还不知道敬重你息妇,和她好好过日子,趁早也别叫我母亲了,我有的是人伺候,不缺你这一份孝心。”
戈氏晓得自己三儿子的性子,若是她不狠心一些,恐怕两个人还有的争。三息妇才丧女不久,若是在这时机上两人吵开了,怕是不好。
陆氏听了戈氏的话,心中动容,觉得自己确实冷待了阿家,想起这几个月受的冷眼和酸楚,鼻尖一酸,红了眼睛,“阿家~”
戈氏轻轻揽过她,“女儿家,就该疼着宠着,阿喜是,咱们家息妇也是。”
唐疏贤面露愧色,膝行几步到了戈氏面前,“母亲教训的是,都是我的不好,让韵娘伤心了。”
戈氏满意的点头,“这才是正理。”她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又把小两口劝和了。
还没等戈氏彻底放下心来,又一个麻烦快步流星的走进了屋子。“老夫人,这可怎么好呀,咱们家阿喜又遭罪了,真是让人心肝都要疼碎呢。”王宝华着一身青绿儒裙,外套半臂,梳着云朵髻,略施粉黛,耳畔插着梳篦,走路带起一阵香风。
“大息妇,你怎么就赶来了,今儿早上不还是下不了塌。”戈氏一口气差点堵住嗓子眼,原本就是为了岔开老三,才借口要看阿喜,把他从东门拖了出来。这怎么大息妇就送上门来了?这是嫌弃她这个老婆子活得太久了吗?一个两个都不想让她安生过日子,她只想赶紧回到积善堂,用了今天的午膳。
“大嫂安。”陆氏见了礼,退到一旁,将戈氏身前的位置留给了王宝华。
“老夫人,我原本还是身子不爽,可是听了麝烟回话,说阿喜出了事,我这心啊,顿时就被揪住了,七上八下的,什么病啊痛的都不见了,就想赶紧来瞧瞧阿喜。”
唐疏贤面色不虞,小声道,“居心不良。”
王宝华听了,先瞧了陆氏一眼,然后笑着说,“三叔可别乱说话,这也不是我的宝华楼,谁对谁居心不良啊?”
“阿喜落难,都是你掌家不利,自然是你别有用心,就让一个老奴陪着阿喜出门,如今出了事,你又来做什么菩萨。”
“阿弥陀佛,三叔这可就冤枉人了。分明是你们西苑的人自己非要派个老仆陪着阿喜,我也不过是体贴三弟妹,想着你们房里的事情多,这老仆也是三弟妹身边的旧人了,想必是忠诚可靠,这才安排出府了。昨天晌午有人回来送信儿,说是去庙里的牛车不见了,我可是当即就派了马车的。”
“你如今是花言巧语,还不是没有把阿喜接回来。”
“我确是想要将人接回来的,可那马车也没有长三头六臂,一来一回都要入夜了,城门早就关了。三叔为阿喜着想,我也心疼咱们家这小女郎啊,前两年女郎的哑症痊愈,我也是早晚拜佛,散了不少金银。今儿一早我听阿喜出事,也是赶忙过来,片刻都不敢迟呢。”
唐疏贤面容稍缓,撇过头不去看她。
戈氏出面催促,“你去瞧瞧阿喜吧,这会儿该醒了。”
王宝华和陆氏先后进了内室。掀起帷帐,女娃娃陷在被窝里,脸颊睡得红彤彤的,冷风吹进来,女娃娃眨了眨眼睛,意识还很模糊。
“娘娘~”
王宝华先笑了,推了陆氏一把,“孩子唤你呢,快拍拍,叫阿喜好睡。”
陆氏脸色不自然,坐在塌前抱起了阿喜,又拉了王宝华坐下,一边哄着阿喜,一边小声和王宝华说话。“大嫂,方才真是对不住。”
“三叔是关心则乱,我不过点醒了他,不算什么。”王宝华温柔地给阿喜顺发,忽然眼眉一挑,“我不过是心疼你,这些年里里外外的,你都看顾着,今年又遇到那些事,换个人都要撑不住了。”
陆氏抱紧了阿喜,侧脸在帷帐中隐晦不明。
“不过天可怜见,这苦日子就要到头了。”王宝华话锋一转,问起了早上的事情,“我看那人待阿喜不一般,想必寺中的因果,别有隐情。”
“能有什么?”陆氏有些紧张。
“这就要看那个贵人有多尊贵了。”
陆氏眼神闪烁,“不瞒大嫂,今日那位大夫,我曾在魏国公府见过一回,跟在魏国公夫人左右,出入都未离身,我想若是魏国公夫人,断没有这样遮掩的道理,可还有谁能直接接走国公夫人身边的旧人呢?”
王宝华几乎不需要思量,便将其中关系理了清楚,脸色瞬间凝重,“此事有些棘手了。”
“啊?”陆氏一下子提了心,“难不成是入苑坊的人?”
“入苑坊?哼,那倒简单了。”王宝华与她仔细分辨,“入苑坊住的,是能出入皇城的膏粱子弟。可阿喜遇上的这位,恐怕,是住在皇城里头的。”
“魏国公夫人,是木家的女郎。木家在长安这几年过得不大好,除了魏国公夫人的弟弟还能勉强支应门庭,他们这一支,只剩下一个庶妹,早年被太子瞧中,进了东宫。她命不错,在好时辰生了个好儿子。那时候正赶上咱们圣君雄心壮志,陛下看上了木氏的儿子,还没满月就接进了大明宫当作自己的儿子养,四岁封了郡王,十岁封了亲王。”王宝华眼中的殷羡不自觉流露出来。
陆氏吓呆了,“大嫂,那,那是亲王?”
王宝华勾起唇角,“是亲王,只是他身份特殊,又多蒙圣宠,圣君授意旁人只唤他六殿下。”把孙子当做儿子养,这皇宫果然是天底下最没有规矩的地方了。王宝华略带嘲讽的想,也不知道这位六殿下遇见太子是该叫阿兄还是阿耶。
“可是亲王殿下怎么会去香积寺呢?”陆氏忐忑不安,害怕阿喜要受伤害,“大嫂,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香积寺与六殿下的旧事,王宝华自然清楚,但涉及宫帏密辛,她不可能说给陆氏听,但是要套出昨夜的进过,她还需要给陆氏一些好处。“阿喜还是个孩子,但其他的下人难道聋了瞎了?”
“大嫂,我问过了,都和那位大人的说辞一样。”
“那刘姑你也问了?”
陆氏哑然。“刘姑身子还不大好。”
“刘姑赤胆忠心确实可嘉,只是如今这事可拖不得,晚一刻,变数就多一分。”王宝华抬头看了一眼时辰,“这都晌午了,阿喜也没什么大碍,我就先回东门了,你且好好思量着。至于那个金燕,你且安心,正巧咱们府里要采买新人,这回你多给阿喜挑两个利落的小丫头,再许给金燕她弟弟一个好前程,这事就过去了。”
陆氏觉得心头一个石头落地,清浅一笑,“多谢大嫂费心了。”
“这值当什么。”王宝华又抱了抱睡着的阿喜,和老夫人见了礼,回了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