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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第 1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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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一颤,山石掉落,几乎要震破骨膜的巨响,大地都在颤抖。斗室内众人都被震得踉跄摇晃,方敬鸿被颠得一个踉跄,手中匕首咣当掉落在地。
震动传自于西边,那是和上官宏事先约定好的炸山开路的方向。方敬鸿暗骂一声,立刻反应过来——
火药提前被引爆了!
上官宏那狗东西临时变卦!
爆炸的余威使得方圆数十里的地底都在震动。大地颤抖,洞顶倒挂的钟乳石接连被震碎、砸落,方敬鸿慌张地闪身去躲。楚玉离趁机提起一口气,将他用力一推,转身朝甬道外踉跄逃去。
***
轰隆——!
七处火药点按约定的时辰同时爆破,铜墙铁壁般的山体被从中央炸开一个纵行贯穿的垭口。碎石炸向四面八方。巨大的爆破声在耳膜炸开,热浪拂起赵钦的发梢,火药的余威震得他险些没站稳,他扶着桅杆,朝北观望,仿佛呆滞一般久久没有动作。
细碎的灰烬混在暴雨之中,滚滚浓烟不断向上喷发,与天边骷髅般的乌云相接,仿佛黑色的丝绸随风延伸到天的尽头,给天地蒙上了一层密不透风的黑罩。
山脚下旌旗混杂,放眼都是巴蜀士兵。暴雨汇成泥流,顺着山体汩汩下流,河水已经涨满,随时将如溢出之水倒灌山底。
巨大的火球在山脊间炸开。在四面环山的巴蜀之被北,硬生生炸开一道山崩地裂,河水倒灌,这似乎是天神才能做到的神力,就这样被可怕的火药完成了。
火药爆炸声、碎石滚落声,混杂在持续的暴雨声里,几乎要震破耳膜。仿佛天上的火流星砸向大地,天地都在颤动,暴雨浇不灭爆燃的火星,蘑菇状的黑烟滚滚升入黑空中,更远处,河水被炸开了一个豁口,洪水如破笼之兽,朝山谷汹涌而来。
巨响过后天地仿佛回归寂静,但那以人力劈开山峦的影响,才刚刚开始。
“威力比想象中还要大啊……果然是一口气毁灭数万精兵的恶魔。”
滚滚黑烟中,上官宏负手而立,看着远处巨大的豁口,以及山脚下奔走的士兵火把,神色泰然自满,狂风暴雨灌了他满袖。
“洪水要来了……山里还有人家,暴雨连连,一旦泄洪,不只是乌柏县,周遭几个低洼的郡县都可能被洪水吞没!”赵钦看着上官宏,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可怖的人,“您怎的何也跟太子哥哥一样,变得这般疯狂残忍了?”
“少跟我扯东扯西。”上官宏冷冷道:“几个小小郡县而已,都在我巴蜀的地盘上,我自然掌控得住。”
赵钦顿时火了:“根本隐瞒不住!这样大的动静,黑烟弥漫百里,这种天诛地灭之事,早晚会传到皇帝那里!”
“那又如何?蛮子最迟今秋就会再次挑起战争,照现在的国力,他自顾保命都来不及,何来精力诘责我西南的动静?”上官宏得意一笑,转而吩咐手下:“几个出口都堵死了吗?”
“已经破解了机关的总控,爆炸的同时所有暗门都会封死。只是,耶律希那边的人要留出口吗?事先似乎说好的……”
“不必。跟蛮子讲什么信誉。”
赵钦骇的跪了下去,“舅父!沈将军也许还在矿洞里,身为汉人却如此助纣为虐,只怕……”
“蠢货!”赵钦话音未落,就听极其严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天下由汉人还是蛮夷统治,跟咱们有干系吗?汉人统治,你也许依旧贱如蝼蚁,换了蛮夷统治,也许反倒能飞黄腾达。只有那种愚忠的傻子才会为腐败的朝廷效命。”
上官宏的广袖在风雨里飘摇,他一指山下兵马,傲然道:“这都是我上官家的私兵,世代封侯,家底不显露,就真当咱们是病猫吗?赵家这群饭桶,还有太子,都是饭桶!问鼎天下,最要不得你这般优柔寡断的窝囊废!如果沈穆不在,我还不敢轻易跟他翻脸。今日沈穆若死在里面,西北大位空悬,我还怕得罪蛮子?”
“可是……”
“没有可是!让他们都见鬼去吧!几十年了,他赵家人吸我们上官家的血,把我们踩在脚下,我们几代人只会忍耐,最终忍到太子惨死,家族几乎衰落无存。今日乃是天赐我族良机,洪水灌满了江水,那些过往的恩怨,都在这灾难里灭亡吧!”
***
碎石滚落,余威久久震颤。
身后忽然传来轰隆作响的机关转动的声音,原本打开的石门竟自动降下。
方敬鸿猛地意识到什么——初按计划,火药引爆后就会触发机关,将所有甬道全部封死……现在北面的甬道估计已经封死了!
除非强行撬开机关……
“罗吉星……那个姓罗的身上不是有弯镖吗,可以开锁!快去他身上找!”
几名黑衣人立刻折返回斗室内,疯狂在尸体上摸索,却一无所获。方敬鸿烦躁地在原地踱步,顷刻间就反应过来——方才和罗吉星待在一起的只有楚玉离,很有可能那东西现在就在他身上。
“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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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滴答滴答,在甬道里拖曳出一条长长的线。
楚玉离忍着肋下的伤口,踉跄朝北面的甬道而去,爆炸发生在南边,方才的震动那样剧烈,南边的通路多半已经坍塌,只剩下北面还有一条甬道,直直能通向山外。山石滚落,他几次差点被绊倒,却脚步越发急促——爆炸倒是小事,关键是近日暴雨不歇,上游河岸一旦决堤,这里很快就会被淹没。
血一路滴答满地,尽头是一道铁闸门,紧锁着。是关押工匠的铁门,当时为了快速清剿所有的工匠,将出口全部锁死,因此门前全是活活饿死的尸体。
有月光透进来,银亮亮的,仿佛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远处传来轰隆的水声。
是暗潮,洪水快要来了!
这个时候楚玉离几乎没有力气了,因为失血过多,脑袋一阵阵发黑。哆嗦着从怀里掏什么东西,咬牙爬起来去够锁眼。忽然感觉脖子被人勒住了!
身后传来方敬鸿气急败坏的声音:
“那东西被你拿走了对不对?交出来!!”
方敬鸿从背后死死掐住他脖子,伸手去抢他手中的物件,怎知楚玉离力气出奇的大,用手肘猛顶他肋骨,两人齐齐摔倒在地。不断有碎石滚落,楚玉离头昏眼花,捂着伤口踉跄站起来。
他猛地回头,石洞不断坍塌,西侧来时的通路已经被堵死。而另一端的通路却被铁门阻隔,他们很快就会被山石埋死在山底!
“你想死吗?快把钥匙交出来!”
方敬鸿又疯了似的扑上来拧他手腕,力道大得简直能把人骨头掰断。楚玉离却死命攥着,眼神恶狠狠的瞪着他,死也不松手。
方敬鸿忽然听到一阵低沉的流水声,越来越近……暗潮在无底的洞穴里回荡,疯狂的,逐渐逼近,带来死亡的冰冷气息。山石滚动,蝙蝠成群结队往铁门外飞去。
他的瞳孔倏然紧缩,“洪水!洪水要来了!”
洪水上涨得非常迅速,顷刻间已没过两人小腿。楚玉离却缓缓笑了,充满红血丝的眼里满是仇恨,叫方敬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口口声声说命如草芥不值一提……怎么……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却怕成这样呢?”
“你,耶律希,你们这群人渣……戏弄我,监视我,利用我……既然……”
方敬鸿急躁地扑上来,“洪水要来了!!你他娘的废什么话!!你想死吗?!!”
“你说对了。几年前我就想死了,一直拖到现在……也算活够本……”
“我费那么大的心思把你们统统引进矿洞……就不可能叫你们活着走出去……”
方敬鸿疯了似的,将匕首抵在他喉咙上,一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开门的东西在哪??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刀刃已经割破皮肤,楚玉离呸出一口血沫,胸腔剧烈起伏着。他实在没有力气了,肢体非常僵硬,仿佛被泥一层一层塑起来,驯化成别人想要的模样。挣破躯壳,也许就失去了一切支撑,也许脆弱的内里会就此崩溃毁灭。
但那没关系,挣破一切束缚的渴望是那样强烈,愤怒与仇恨压倒了理智,甚至本能的对死亡的恐惧也不堪一击。
“那东西啊,确实是被我顺走了……你瞧……不就在这儿嘛……想要?”
他右手微微一动,方敬鸿下意识凑近了些。忽然却发觉楚玉离神色一厉:“——给你啊!”
眼前闪过一道寒光,还不及反应,就感觉一个锐物猛地插进了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骤然爆裂,温热的液体喷流出眼眶。
他爆发一阵惨叫,捂住了眼睛!
楚玉离提着最后一点力气,将弯镖拔出,鲜血溅了满脸,他却眼睛也不眨一下,转身将钥匙狠狠抛出了铁栅栏!
“不——!!!”
方敬鸿捂着伤眼,疯了似的扑到铁门边上,拼命的晃动铁门。
仿佛是最后的希望破灭,银色的弧线划过半空,落入不可及的铁门外,最终消失在黑暗里彻底不见。
“你这疯子!!老子弄死你!!!一起去死吧!!!”
水已没过膝盖,越涨越高,恐惧顺着冰冷的水爬进脑海。
方敬鸿双目猩红,发疯般狠狠掐住面前之人的喉咙,仿佛这样施虐的行径能缓解些微死到临头的巨大惊慌。
楚玉离被按在铁门上,那人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他的皮肉。他的嘴巴痉挛地张阖,喊叫也叫不出来,脸色逐渐由涨红转为惨青。但他的眼神里却满是畅快,仿佛也和方敬鸿一样,早已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
轰隆——
洪水呼啸着从地底奔腾而来,仿佛一群脱缰的野兽,吞没所触及的一切活物。
***
洪水不断上涨,已及膝盖,不远处甬道口的石门却缓缓降下!
在矿洞的另一头,惊人的爆炸发生的那一瞬间,耶律希猛地反应过来。
“该死!上官宏变卦了!快撤!”
耶律希已经撤出石门外,缓缓降下机关。他逃走之前,朝那些默军下了死命,务必要将沈穆困死在地底。
眼看着石门一点点降下,那群默军却依旧机械地围攻,仿佛是不顾性命的死士。
沈穆暗骂着,眼看着耶律希等人逃之夭夭,而自己被这群默军纠缠着,将困于地底,直到被暗洪淹死!
千钧一发之际他一脚踹飞一个暗卫,腾空而起,踩着兵器飞身而起,冲出了默军的包围圈,朝石门外飞奔而去。眼看石门已降落大半,只留一道矮缝,他眼疾手快将身旁一木箱踹出去,顶住了石门。石门暂时卡住,轰轰作响,木质咔嚓咔嚓一点点被挤碎,眼看着就要被压断。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远处暗潮中传来极其细微的挣扎之声,铁锁碰撞着铁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明明极其微弱,却一瞬间几乎要冲破他的鼓膜。
那一瞬间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疼的他极难以迈步。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绊住了脚步,他猛地顿住了脚步。
砰!不过是一刹那的犹豫,木箱已被彻底压塌,石门轰然落下。
冰冷的水扑面而来。沈穆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毫不犹豫的转身,朝矿洞深处冲了进去。
里面水深及腰,漆黑难辨。他一头扎进水里,朝矿洞深处艰难探去。
越往里走水位越来越高,几乎没过胸膛。他隐约听到遥远的水里传来的挣扎,仿佛是呼唤声在水里起伏。在本能的直觉指引下往里摸索。
走过一个甬道拐角,忽然听到一阵清晰的咆哮声。
“疯子!!老子弄死你!!一起去死吧!!!”
疯狂的嘶吼声在地甬道里回荡,夹杂着铁门晃动的吱呀声,格外刺耳。
无数长矛般的光线,穿过岩石缝隙,照射到冰冷的水里。微弱的光线随着水波起起伏伏,让人觉得十分不真实。
甬道狭窄逼仄,尽头是紧锁的铁门。两个人正做困兽之斗。他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形——上次分别时亲吻过的那个人,此时却被粗暴地掐着脖子顶在铁门上无处可躲。他的肩被挤压的耸起,两片发青的嘴唇却一直开合着,喉头不断发出一阵阵濒死的呻吟,好像一只折了翅膀的鸟雀,被人踩得发出细碎的鸣叫。
沈穆一时间愣住了,脑袋里嗡的炸开似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寂静得就像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