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我知道风 ...
-
你常常走在外婆家的那条老巷子里,耳畔满是呼啦呼啦倒灌的西北风。
小时候不懂,为何大街上的风总是比自家巷子里安静乖巧许多,于是自顾自在日记本上给巷子里的风安了个风花雪月的人设和故事,长大后却才明白那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狭管效应。
浪漫主义的,心猿意马的,辗转反侧的,不是那场经年不息的风,而是常常望着夏鸣星背影的你。潮湿而黏腻的也不是脚下的青苔,而是你对夏鸣星这么多年来无望且无用的心意。
或许是潜意识里心愿的反馈,你常常做梦,梦里你和夏鸣星不再是戏剧社里普通同学,而是一起从巷子里长大的青梅竹马。
你帮他打走欺负他的小孩,他帮你背起沉重的书包,你帮他辅导数学作业,他帮你偷买一瓶橘子汽水。每个细节都饱满而合理,以至于你醒来时总有那么两分钟以为这才是错位的真正现实。
但这只是虚假的梦罢了,正像梦里的你不知道梦里的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你只是徘徊在梦中,黯淡是梦里的光辉。
虽然可以自我麻痹庄周梦蝶,抑或是蝶梦庄周,说不定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另一个光启市,另一个风也很大的小巷里,你和夏鸣星或许正正是你梦里那般两小无猜的青涩模样。
可你和夏鸣星在这个世界,你们之间的相处,哪怕再怎么强词夺理,你们之间也扯不上什么暧昧的关系。你们之间,只存在着你执拗的追逐。
你记得,社员们在一次表演前一起去一家颇有名气的面馆用餐,大家嘻嘻哈哈围坐在一起,夏鸣星和你中间隔了一个男生。
你早已记不清那天那碗面究竟是个什么味道,是淡是咸,是辣是甜。你脑海里的画面,只有夏鸣星用右手夹面时微微抖动的白衬衫的袖口,袖扣还一晃一晃反射着夕阳的余光。这光着实晃得人心慌意乱。
你记得,高三国庆节的时候,来教室取忘带回家的语文试卷,下楼时却听见一楼的空教室传来了歌声。
只听了一声,你便知道那是夏鸣星的声音,你停下了脚步。你想起前几天刚做过的诗词赏析题——所谓“大珠小珠落玉盘”,兴许正是如此吧。你站在楼梯间的阴影里,捧着书,静静听了一个下午。
你记得,社团团建结束后坐地铁回校,安检口两个队伍,一长一短。你发现自己落后于他,于是猛得加快脚步,走向那条短些的队伍,略微领先了五米,心里想着如此这般,夏鸣星定会选择站到自己身后。
而戏服这么沉,以夏鸣星的性格,应当还会帮上自己一把,把背包从传送带上捞上来递给你。
你记得,夏鸣星在教室里用腾讯会议和同学连麦一起做小组作业,他笑眯眯地先向你道了声歉,询问会不会吵到你自习,吵的话他就去走廊。
室内空调凉爽舒适,你看了看窗外的烈日炎炎,戴上了耳机,转头告诉他,这是款降噪耳机,并且效果很好。他挠了挠头,说真的吗,学姐不用不好意思的。你冲他认真地点点头,说真的没事。
其实怎么可能不吵的呢,那只是副普通耳机罢了。即使夏鸣星声音压得再低,你也能隐隐听见他们讨论的内容。但是你放下笔,合上试卷册,很想很想放纵自己多听一会儿夏鸣星自信地侃侃而谈的声音。
那天傍晚,夏鸣星收拾好电脑后,说下午打扰了学姐,想请学姐吃晚餐赔个罪。你愣在当场,忙推脱不用不用,最后还是应了这个邀约。并非他口才有多么巧舌如簧,只是你舍不得两人单独吃饭的机会。
毕竟,不同于大家把戏剧当做兴趣爱好随性发展,夏鸣星对戏剧有着头悬梁锥刺股的热爱。
加之身外行人也能瞧见的天赋,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不约而同地断言——夏鸣星一定能像他的名字一样,成为一颗真正万众瞩目的星星。
这一餐,或许是你同你的星星能拥有的唯一一次单独相处的时光了。
艺考首战告捷后,夏鸣星一步一步坚定地沿着自己的方向走着,一步一步距你越来越远。
你在大学循规蹈矩念着书,保了研,毕业后找到了一份体面且清闲的工作,收入稳定。其实很难说你的人生不算不错。
你只是在下班回家途中,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一抬头发现对面大楼贴着的居然正是夏鸣星的巨幅海报。
你打开了扣扣,找到高中同学的分组。夏鸣星常年灰色的头像,依旧是他最喜欢的动漫勾勾熊。
你不知道是他对勾勾熊很长情,所以快十年了也没有换一个新头像,还是这个顶着“一碗汤圆三毛钱”古早昵称的账号,早就已经弃之不用。
你被冬天的冷风刮得一激灵,意识到原来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是没能忘掉那颗星星。
认识他,幸还是不幸,你不知道。你只是一直一直活在那暖如地血、寒比天风的目送中罢了。
“夏鸣星!夏鸣星!我爱你!”谢幕时,夏鸣星的粉丝们挥舞着制作精良的手幅,高声呐喊。她们嘴角上扬的弧度彰显着她们发自内心的幸福。
你却胆怯地开不了口,纵使夏鸣星绝不可能看见淹没在茫茫人群中的你,纵使你在心里早就把这三个字念了很多年很多年。
你发自内心地羡慕她们。她们可以骄傲地同亲朋好友介绍自己偶像有多么多么优秀,而你连把夏鸣星的剧照发在朋友圈的勇气都没有。
这三个字对你来说,重如山峦,哪怕只是模仿着热情的粉们做出口型,就已经足以掏空你的所有力气。
你把票根小心翼翼地收到了包里,悄悄拍了一张夏鸣星捧花鞠躬的照片,存进了加密相册。
退场时,你慢吞吞落后于兴高采烈的粉丝们,自顾自一步一步挪出了剧院,不顾已经被眼泪弄花的眼妆,放空自己走在剧场外的光启江畔。
江风很大也很凉,很像外婆家巷子里的那场风。
你不知道江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你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少女时代的那个梦里,在梦的轻波里依洄。
梦里他的温暖,你的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