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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悲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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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喝声远播在甬道之上,传到了每个驻军的耳中,士气愈发上涨,像是能将整座皇城都翻了去。
李济坐在马上,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
他豪爽地笑出声,转头看向那个清雅的男子,“大人果然跟之前那些个怂官不一样,我李济现在就为大人达成心愿。”
利落地翻身下马,他抽出背上的砍刀,一刀将迎面袭来的御林军砍倒在地,随后在叛军中不断穿梭。
动作行云流水,见人杀人,几乎无人敢挡。
驻军们也都杀红了眼,见到御林军就杀,血光大现,很快将围堵着阿弱他们的那些御林军给杀了个精光。
情况迅速反转,御林军被这只锐不可当的军队打得节节败退,军心涣散。
祁云骁以剑撑住身子,难掩喜色,“是林玉书,他真的来了。”转而又看向身旁的季听,“知行,我们得救了。”
回握住祁云骁的手,季听盘旋在眼中的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嗯,得救了。”
随着驻军的行进,林玉书打马到祁云骁身前,关切道:“祁将军可还安好?”
“自然,如你所见,活得很好。”
经此一事,祁云骁对林玉书此人的好感又深了不少,他确实很是靠谱。
另一边驻军很快奔到了眼前,林良平着急呼喊,“给我拦住他们!”
一波又一波的御林军挡在他和周奕二人之前,竭力想要护住他们,但抵不住那些如狼如虎的驻军。
二人这时早已没了当初那副淡然模样,驻军人数多过御林军,且每个人都勇猛非常,以一敌十,不是他们这种常年在宫中的人所能比得上的。
护在林良平身前的人愈来愈少,他慌不择路,随意扯过周围的人就往身前挡,试图让别人来当替死鬼。
然而身边的人还是很快就被杀光了,就连周奕也在逃跑时被人一剑穿胸,倒在了那雪白无比的白玉石阶上。
大势已去,林良平瞪红了双眼,一步一步后退,踏过周奕的尸体,踩上那白玉石阶。
面对阶下最可恨的几人,他疯疯颠颠地道:“你们可真该死啊,非要挡我的路,我要做这世上最有权有势的人有什么不对!”
身后也有驻军拦住去路,林良平就站在石阶的正中,不再动了。
身形佝偻,梳得板正的发丝在此刻全然散落,乱糟糟的。
配合着他那副癫狂的模样,不再是原先那个权势极高的丞相,反倒像极了个疯子。
看着甬道中的那些人,无一不是盼着他去死,林良平讥嘲地大笑起来,极度可怖。
再望一眼那遥遥而立的宫城,可望而不可及,他敛住笑,“既然都要死了,那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祁云骁等人看着他疯癫的样子,还未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就见他屈指入嘴,发出刺耳的啸音。
“我要你们给我陪葬!”
话音未落,林良平就被人一剑削去了脑袋,尸身倒在石阶上,脑袋骨碌碌地滚了下去,眼睛瞪大未能闭上,遭到兵士们抢夺。
也是在这时意外突发,几只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箭矢,闪着幽光向祁云骁他们飞去,其中几只被他一一打偏。
但箭矢是从四面八方射来的,总有无法看顾到的地方。
他刚接下一只,就见那边已有另外一只到了季听的后背,根本阻拦不及。
“不要!”
闻声季听只来得及转过脑袋,箭矢就已到了眼前,祁云骁奋力伸出手去,想要直接用身子去拦。
不料有人比他更快,一道黑影闯入他的视野中,挡在季听的后背前,生生用肉身接下了那根箭矢。
看清他的面容,祁云骁径直愣在了原地,没再有动作。
而没入血肉中的力道推得那人一抖身子,鲜血从口中喷涌出来,就快要倒下去。
季听反过身子接住那人,却被他沉重的身体压着坐倒在了地上。
他不敢置信地摸着那人的脸,泪珠不断滑下,“阿…弱。”
锋利的箭头深深埋入他的胸腔中,不偏不倚恰好是命脉所在的位置。
涌出的鲜血让他身上的黑衣变得湿腻,不见血色,但轻轻一抹就是大片朱红。
柔柔擦去季听眼角的泪水,阿弱扯动嘴角浅浅笑着,扎眼的红色不断溢出,他始终不觉,一如从前那般乖巧地看着季听。
弯下的眼眸中里面没有后悔,没有怨怼,全是不加掩饰的爱意。
见季听哭得伤心,他摇摇头,费力地比划出动作,‘主子无碍,我好开心。’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要跟季听说,说他对不起主子,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祁云骁,还想说他知道主子故意将他调出去,就是不想让他牵扯到这件事里。
但实际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留在主子的身边。
这么多年来他做过的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那天走到季府的后门,碰见年少的季听,接下了他递过来的馒头。
想说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可真的有些累了,阿弱眨了眨眼睛,眼皮像是有千万斤重,催着他要沉沉睡去。
“不要,阿弱,不要睡。”季听几近崩溃的边缘,泪水模糊了视线,抖着手想要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却越擦越多,“求…求你,不可以,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不要哭,不是你的错,我是心甘情愿的,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他好想这么对季听说,但是他发不出声音,手上又没有了力气,连最简单的手势都比不出来。
体内的温度在慢慢流逝,呼吸都微薄了许多,阿弱知道他到了该走的时候,但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他真的很想开口跟他爱的人说些什么,什么都好,只要能够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嘴唇动了动,大约是口中的鲜血太多了,竟真的能够发出些动静,很含糊的声音。
侧耳凑到阿弱的唇前,季听满眼都是泪,他确实也听到了那一点动静,知道阿弱要跟自己说些什么,所以他还想再仔细的听上一听。
舌头抵住上颌,鲜血鼓动,阿弱口中发出了个模糊的音调,“喜…”接着双唇启开,另一个字从口中跳跃出来,“欢…”
能够发出声音,阿弱很开心,眉眼间都是欢欣,丝毫不见将死的灰败。
但季听却哭得更加厉害了,发出悲戚的大哭声,像是被人从心间剜去什么东西,听者默然。
似被他凄厉的哭声所感染到,兵士们自发地停下了动作,眼中尽是对他们二人的悲悯。
祁云骁站在季听的身侧,眼眶泛红,伴着他的哭声,眼中也不由自主蓄满了泪水,滑落出来。
而说出这两个字已费尽了阿弱全部的气力,他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了,只虚弱地掀起眼皮,手指打着颤从自己的心口又点到季听的心口处。
我喜欢你。
眼神中呈露出沉沉的缱绻不舍,将季听的模样最后深刻入眼中。
阿弱还是没能抵抗住那股子困倦感,无力地合上了双眼,手也跟随着滑落下去,再没有了生息。
他脸上不见半点痛苦的神色,是很满意,甚至开心的神情。
覆满了鲜血的唇始终上扬着,眼角眉梢更是柔和的不像话。
“啊!!!”
季听抱住尚还温热着的尸身,嘶哑着嗓音喊出了声,哭声再压制不住,回荡在每个人的耳中。
旁立的兵士不禁垂下了头,一起低吟着为这个忠心护主的人悼念。
在悠扬的低吟声中,季听哭得越来越大声,几乎快要喘不上来气,到了最后只能无声垂泪,一颗心轰然碎成了好几块。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以前对阿弱有多差劲,从来不曾在乎他的心意,也没有认真为他考虑过。
但他却始终陪在自己的身边,不曾远离。
这样好的人,怎么会喜欢上自己这么恶劣的人,如果不是喜欢了自己,他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五脏六腑像是被剧烈搅动起来,痛楚一层一层地上涌,随之而来的还有异常腥热的液体,转瞬已抵上了喉间。
季听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黑一阵亮,阿弱的脸庞在他的眼中都变成了无数道虚影。
他喃喃低语,“阿弱…阿弱…”
眼见季听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祁云骁慌忙蹲下身扶住他,“知行,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听到声音,季听侧过头,却看不清他的面容,再忍不住喉间的涩痒,猩红的液体从口中涌溢出来。
眼中的光亮彻底消失,季听只听见有人高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之后便再没了意识。
“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