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江上寂如歌》寂寞花

28、迷路（二）

　　船终于靠岸。
　　然而夜正浓，岸上唯一的路灯散发着昏沉的光晕。
　　船夫看着五人下了船，在后头嘀咕了一句。声音小而含糊不清，江瑟瑟走在最后面也没有听到。

　　早前的一场雨将地面打湿，路上有几处坑坑洼洼，积满了水，江瑟瑟一不注意就踩了个正着，污水溅上裙角以及本来就有些湿的鞋面。
　　她皱着眉，抬起那只脚甩了甩。裙角上的污渍擦了好几遍，还不罢休。司寇香香停下来，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偕同慕容青岚走了，倒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前面几人的脚步声已经有些远了，她终于收回手帕，直起身子。
　　一抬头却看到程少黎站在几步之遥看着她。
　　她藏好眼底的情绪，扬着笑朝他走过去，“二师兄，发生什么事了么？”
　　程少黎端详着她许久，方道：“师妹，我们好好谈谈。”
　　“好啊。”她咧嘴，语气轻快，带笑的眉眼在幽静的夜色里，恰如盛开的花朵。
　　他们原本并肩一起往前走，可是江瑟瑟的步履渐渐慢了下来，于是变成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如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永远是在后面追。
　　后来，她直接就站住不走了。
　　他也停下脚步，侧着身子看她。眉目疏朗，般般入画。

　　“师妹，你究竟为什么一直不肯回去？”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何她如此固执。明明知道前方危险重重，却还是任性而为。
　　明明知道他有多担心她，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跟来。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也都无法使她退怯。
　　“二师兄，你真的不知道原因么？”她看着他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他摇摇头，“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她听后又是长长的沉默。
　　她说了他估计又是不信……可是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虽然这个夜并不适合说这些，他们刚刚才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二师兄，”她终于鼓足勇气开口，“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他没有说话。整个人背着光，脸隐在夜色里，神情莫测。
　　她趁着最后那丁点勇气道：“我之所以不肯回去，不过是因为我喜欢你。只有时时刻刻看着你是好的，我才能安心。”
　　她终于说出口，低着头静静地等他的回答。许久，才听见他镇静中带着某些荒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师妹，你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眸光黯淡了几分，却是豁出去了，一下子抬起头，坚定的看着他。“那个人就是你——程少黎。从头到尾都只有你！”
　　他身体好似僵住，轻轻动了动，尔后才缓缓轻笑道：“小师妹，别开玩笑了。”
　　她垮下双肩，一点一点地低下头。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他从来都这样，永远认为她说的话是在开玩笑。
　　她不是很意外，但是因为心底有期待，所以仍觉得难过。却一点都没有掉眼泪，只是胸口的某个地方开始莫名的泛疼，一下一下。她伸出手紧紧捂住，却还是觉得疼。
　　她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厉害的病，师父没有教过她。

　　“小师妹，如果你真得不愿意回去，我也不勉强了。可是关于李素素，请你别再去招惹她……”他背对着她说完这番话，终于抬脚先迈开了，背影在夜色里带着冷酷与漠然。

　　他一点点走远，留她一个人在原地。
　　全部的力量在这刻，一下子被抽光。她终于在冰冷的寒夜里，无力的蹲下身去……
　　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告诉她，喜欢一个人会这么痛？
　　……唯一的一盏灯突然大作的狂风吹得左右摇晃，最后也随着这夜暗了下去。
　　她慢慢抬起双手，黑黑的夜里，她看不见关于自己的一切。像那夜一样。可是那个夜晚，至少还有人牵着她的手回家……
　　此时此刻，在这陌生的城，空无一人的街。
　　她终于确定自己是迷路了，迷得找不到方向，直到最后连同自己都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
　　从地上站起来决定追上他们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蹲了很久。其实不然，她很快就听见前方的路上传来的低低的谈笑声。

　　她的难过悲伤，在他们的笑声里变得非常可笑。她咧嘴，露出一个难看无比的笑容……她伸出手，揉了揉脸上冻得僵硬的肌肉，终于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她捧着满满的深情，一一奉在他面前，当事人却看都未看一眼。
　　不过轻易一句话，就否决了她的一切。
　　……可是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暗自让自己变成他所喜欢的女子，可是最后学的四不像，连最初的自己都忘记了。
　　这世上，怕是再没有比她笨比她蠢的人了。

　　她突然无比想念家中渐渐年迈的父亲。
　　幸好，幸好到何种境地，还有个为她避风遮雨的家。

　　这样凄冷又寂寥的夜呵！
　　她总会找到一点能够温暖她心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