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江上寂如歌》寂寞花

2、抢亲

　　九月初十。
　　慕容家二公子娶亲的大日子。
　　说起慕容世家，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慕容家现任当家慕容轩乃前任武林盟主，在正道上影响力恐怕比现任盟主还要大。而慕容轩是家中独子，经商的父亲过世后留下万贯家财予他。他本不善经商，幸得娶了世家的女儿为妻，在其妻的打理下家业不但没有落败反倒比之从前大了不少。
　　再说慕容轩膝下有二子，大儿子韶华秉承其母经商的头脑，将家业打理的井井有条。二儿子青岚素来交游广阔，此番娶亲，场面自然热闹非常。
　　而今日的新娘子家世虽然普通，好歹是医圣秋水长空的徒弟，如此算来，二人还算般配。
　　吉时还未到，慕容府已是满室宾客。
　　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女方家明显势单力薄。一来，新娘子幼年丧母，父亲又是朝廷任命的县令不得擅自离开。二来，医圣秋水长空云游四海去了，谁也不知道何时回来。新娘子的同门师兄弟也都身处各地，除了大师兄与资质最浅的师弟出现外，其他人估计没这么早赶回来。不过亏得贺礼来得及在今日送到，也不至于让新娘子面上无光。

　　吉时。
　　一身红衣的新郎。
　　盖着喜帕身穿喜服的新娘子。
　　“夫妻对拜——” 厅堂里，只听得见司仪有力的声音。
　　突然，厅堂外头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饱含怒气的声音响起：“慢着——”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女子一身白衣，芙蓉面上冷冷的，只是一双水眸紧紧盯着新郎官。
　　在她的注视下，慕容青岚嘴角那抹笑意一点点敛去。诶，直到此时此刻，他那颗稍稍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你来干甚么？”慕容青岚面无表情的问道。
　　“抢、亲。”白衣女子清冷的吐出两个字，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一阵沉默过后，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一旁的慕容轩气急败坏的看着这场面，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要给儿子丢尽了。若不是此番顾忌到众宾客，他狠抽儿子一顿的心都有。
　　“司寇家的小姐甚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放？”慕容青岚反问。
　　众人听闻来者竟然是与慕容家齐名的司寇家的女儿，一时惊讶不已。
　　白衣女子倒是不甚在意，只闲闲地道：“我也没有想到慕容家的二少爷会是个不重承诺的人，几天前还说非我不娶，怎地一转眼又娶了别人？”
　　说到此，慕容青岚的嘴角才泄露了一点笑意，可是嘴里仍道：“我记得司寇小姐当场就拒绝了，不是么？”
　　白衣女子咬着下唇，心有不甘的走到慕容青岚面前，语气冷冷的开口：“一句话，你跟我走，还是留下来？”
　　慕容青岚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看一旁一直未出声的新娘子，语气抱歉的对沉默的新娘子道：“对不起。”说完，竟然直接牵起白衣女子的手朝门口跑去。
　　留下满室愕然的人们，面面相觑。

　　便是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掀起巨浪的男女主角逃之夭夭，余下一堆烂摊子。

　　宾客里，喧嚣声议论声不绝于耳。却唯有一身鲜红衣裳的新娘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尤为醒目。
　　医圣的大弟子容华一个箭步走到自家师妹面前，关心询问：“师妹你怎么样……你别难过……”
　　说着，见自家师妹还是没有动静，他这才反应过来，抬头一两下就解了她身上被点的两处穴道。
　　江瑟瑟第一个反应时将盖头掀掉，找某个人的身影。可是她搜遍目光所及之处，就是没能见到那个身影……
　　然后就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等着看她的反应。她一下子有些发懵，愣愣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眼泪却似有意识地往外流。
　　这一切，倾尽一切，却没有等到那个人……任凭当初做了多少心理准备，这一刻还是觉得难以承受……
　　在容华的印象里，小师妹似乎都没怎么哭过。此刻见她这副模样，心里焦急却又无可奈何，直劝道：“师妹，你别哭呀……”
　　可是他越劝，江瑟瑟泪流的越凶，最后索性直接蹲在地上，抱头啜泣。
　　容华与小师弟相视一眼，不由叹口气。若是二师弟在就好了，他与师妹感情最好，也是最会哄人的……
　　小师弟郭嘉虽然被江瑟瑟恶整过很多回，却还是打心底喜欢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师姐。此番见她如此伤心，愤愤替其抱不平，心里把慕容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可是骂完了，江瑟瑟还在哭……
　　“若是二师兄在就好了……”他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下一秒惊讶的张大嘴看着来人——正是二师兄程少黎。
　　容华紧蹙的眉，在见到来人后，一下子舒展开来。他与程少黎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后，拉着小师弟去找慕容家的人谈话。

　　“师妹，别哭了。不就是一个臭男人么？”
　　江瑟瑟听见熟悉的声音，缓缓抬起哭红的眼，但见面前男子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安抚人心的笑容，一双清亮的眸子正定定看着自己。
　　她停止哭泣，眨眨眼，却又听到男子说：“不用怀疑了，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得上你二师兄我风华绝代。”
　　这自恋的口吻，江湖上除了二师兄还真找不到其它人了。她瘪瘪嘴，带着满腔委屈唤道：“二师兄……”
　　程少黎第一次见她哭得如此凄惨，觉得无比心酸，当然还有愤怒。他在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语气有些凶：“丑死了，不许再哭了！”
　　江瑟瑟听完，眼泪又要掉下来。
　　只听得程少黎叹了声，将她揽入怀中，语气柔和了不少：“你受得委屈，师兄会帮你讨回来的。所以别哭了，留些精力应付其他吧。”
　　“你笑的样子比你现在不知好看多少倍。”他又加了一句。
　　江瑟瑟没回嘴，只是趁机将泪水全往他的衣服上擦。等从他怀中抬起头时，早就停了哭，虽然泪痕犹在，但至少整张脸还算干净。反观他身上的衣服，皱皱的，还沾了水迹。
　　若是寻常，他肯定会皱眉，斥责她几句。可此刻，与她的笑容相比，衣裳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不满意了，丢了便罢。可师妹，却只有一个……

　　厅堂里，慕容家的人正在对宾客一个个说抱歉。
　　江瑟瑟这才发现，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极少数企图看热闹的，在慕容家左一句抱歉右一句对不起声中，遗憾的离开了。
　　到最后留下来的，除了慕容夫妇以及大儿子慕容韶华外，便是江瑟瑟和大师兄容华、二师兄程少黎以及小师弟郭嘉了。
　　“这个孽子，看他回来我不打断他的狗腿！”慕容轩怒气丝毫未减，看来确实气得不轻。
　　慕容夫人揉着眉心，抬起愧疚的脸，对江瑟瑟道：“孩子，我们慕容家对不起你……”
　　“丫头，你放心，我慕容家只认你这个儿媳妇！”慕容轩铿锵有力的声音纷纷落入在座几人之耳。
　　江瑟瑟怯怯的抬起头看向慕容轩，这个她一直觉得太过严厉的长者，此刻觉得亲切极了。不经意瞥见一旁慕容韶华似笑非笑的面容，下意识瑟缩了下脖子。
　　“伯父……”她开口，“我想清楚了，我不会再接受青岚了。”
　　“以后，也都不会了……”她说得极轻，在座几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气氛一时有些僵凝。
　　最后，还是慕容韶华开口解了僵局。
　　他说：“只怕今日过后，江姑娘在江湖上会很困扰，若有需慕容家出手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谢慕容大哥。”江瑟瑟自位子上站起来，走到慕容夫人面前，脱下手腕上那副好看的玉镯子，轻轻放在桌面上，“伯母，很遗憾不能当您的媳妇儿。”
　　慕容夫人听完，拉着她的手好一阵子感慨。
　　慕容韶华大概是看不下去了，提议道：“娘若是实在喜欢江姑娘，不如直接收其为义女，我倒是不介意多个妹妹。”
　　慕容轩对这个主意也是挺满意的，二老一合计，觉得如此一来还可以减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问江瑟瑟：“瑟瑟，你可愿意认我们这对干爹干娘？若是愿意，便直接将这对玉镯子戴上吧。”
　　江瑟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用眼神望向三位师兄弟。
　　容华道：“这样一来，倒是可以减少一些风言风语。”
　　郭嘉在一旁直点头。
　　唯独程少黎没说话。
　　他一方面觉得这主意不错，以后师妹在江湖上行走危险系数会少一些。可是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是慕容家下的一个套。只要江瑟瑟答应了，那么他们这些护短的师兄弟肯定不会再找慕容青岚的麻烦。以后慕容家若有事，他们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
　　“二师兄……”江瑟瑟犹犹豫豫的叫道。
　　“你自己拿主意。”程少黎如是说。
　　江瑟瑟摸摸鼻子，心里小算盘啪嗒啪嗒算了一遍，然后拿起那副残留余温的玉镯子戴在两边手腕上。

　　原本成亲的戏码，到最后居然演变为认干女儿。
　　幸好结果还不算太凄惨。

　　当日江瑟瑟便向慕容夫妇辞行，说是要回趟师门和江家。
　　慕容夫妇见挽留不得，只得嘱咐她路上小心，外加多来走动。
　　她一一应好，临行前又看到慕容韶华那双洞悉一切的双眸，扔下句：“再见。”
　　落荒而逃。
　　形容的真是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