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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宴流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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萦香阁。
水雾缭绕,波光荧荧。秦庄襄王赐浴春华池。浸浴在散满五色花瓣的温汤内,一身的疲惫与风尘尽皆洗去。身后,熏香袅袅,宫娥彩女侍立两侧,赵姬任黑云般的头发散落胸前,闭目思考着。
想那庄襄王还在赵国做质子的时候,自己便被吕不韦作为礼物送与他了,凭着天生艳丽姿容,轻易就令那异人拜倒在自己裙下,恩爱有加自是不在话下,不久政儿降生。怎知那异人找到回秦的机会后,竟然不顾,燕蝶欢好,骨肉亲情,将她和政儿生生抛弃在了赵地。那吕不韦只顾自己利益,也随了赢异人弃他们母子而去。
想到这里,赵姬娥眉深锁,玉容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吕不韦,赢异人,总有一日,我赵姬要你们偿还一切!
珍珠帘外,一个侍儿轻声递入话来,
“吕大人传话,夫人沐浴更衣之后,即刻随公子往承合殿见驾。”
“知道了。”
赵姬微抿的唇角上暗暗勾起一个深藏不露的弧度。眼波一转,自水中长身而起,洁白晶莹的身体宛如处子一般,带出一串水滴跳动于波上。
华服着身,黛眉轻描,赵姬美艳如画的出现在承合殿外。身旁的赢政此刻也已穿戴一新,一身玄紫色金鳞华锦,衬的除落风尘后的他,愈发英姿挺俊了。
赵姬看罢,也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母子一前一后,徐徐入殿。
正殿的龙座上,坐着的正是秦庄襄王。望着眼前这个盈盈美妇,让他突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十几年未见,她竟然还是这么姣美诱人。那个紧随她身后的少年,可就是那还未曾牟过面的政儿吗?
心头突然一暖,挥手道, “都过来寡人身旁,让寡人好好看看你们母子两个!”
赵姬妖娆一笑,携过赢政齐齐行了一个宫礼,道,
“大王,相别十八载,赵姬幸而不负重托,带了政儿回来了。”
走上近前来,秦庄襄王望着这个肤色黝黑,目带星光的少年,心下不由得凭添了几分欢喜。当年离弃他们母子,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其实也曾怀疑过这个儿子并非己出。眼见如今,赢政出落得如此俊朗人才,眉眼之中颇有些自己的影子,万般疑虑瞬时抛诸脑后,不由心疼道,
“政儿,让你受委屈了。” 赢政望着这个陌生的父亲,一时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应对。
忽听得殿外传讯的太监喊道,“三王子,慢点,慢点!”
一个欢快的身影矫燕般从殿外飞奔而来,人还未到,声音犹已入耳,
“是大哥回来了么?快给我见见!”
奔入殿来的少年,一袭杏黄游龙戏珠锦袍,头戴金玉琉璃冠,一派神采飞扬。入得殿来,深施一礼,
“成蛟见过父王。”
秦王颔首道,“还不快去见过你大哥。”
那少年转过头来,望着赢政,乌黑的大眼圆圆的睁着,一副调皮的神情,明净一笑,叫了一声,“大哥!” 迈步上前,捉上赢政的手。
赢政心头一阵温暖,应了一声,心下暗想到,看这三公子,为人一派憨直,倒象是好相处的,只是不知那太子赢羽陵,是个如何厉害的人物。
正寻思间,听得秦王问道,“羽儿呢,你来时可曾见过他?”
成蛟道,“王兄昨日去了函谷关练兵,我已差人去传报了,现正在归途。”
“恩” 秦王满意的点头,对赢政道,“政儿晚些时候,就可以见到羽儿了。” 话语中怜爱满溢。
陪伴君侧的吕不韦连忙不失时机的说,“如今大公子顺利返朝,可喜可贺,但观三位王子皆为人中龙凤,真乃大王之福,大秦之幸也!”
秦王龙颜大悦,云袖一挥,“传令下去,今夜摆宴,庆我秦国王子回朝!”
晚云收,水晶宫冷浸红霞,暮色垂,露似珍珠月如弓。
雾色氤氲下的秦宫阁宇,灯火明灭间,青锁丹樨,雕檐画瓦上流光溢彩,华美的曲乐声直绕上九龙画梁,绵绵潜入巷尾人家。
承合殿内,华灯通明,亮如白昼。
秦王端坐龙案,神色大好,文臣武将,列席排开。一声宫令,喧哗骤止,值事的太监手持锦书高声颂道,
“昭彰显扬,德告天下。赵姬才惠良婉,温淑容方,封华国夫人,赐揽月殿,其子嬴政,武贤睿承,封王子政,赐霖德殿。”
赵姬水眸流波,嫣然媚笑,“臣妾多谢大王。” 遂与赢政拜谢,盈盈上坐于秦王右侧。
群臣齐齐叩首,声震大殿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顿时,鼓瑟齐鸣,乐舞笙歌。
赢政坐于下首右侧,抬头望向对首,但见成蛟上首,秦王左侧的位子兀自空着,心中犹疑,一旁的吕不韦看出赢政的心思,袖袍掩遮下,轻轻压了一下他的手,眼光交会,赢政强自压下不安。
此时,承合殿外突然骚动起来,只听得传令侍卫高声道,“太子殿下到!” 倾刻间,歌歇舞止,四座皆静,群臣皆肃然齐齐而立。
随着那话音,大殿门口出现了一个雪衣少年,仿佛就在一刹那,风止云歇,晚霁闭月,夜莺止啼,诺大的宴会竟落针可闻。
那少年缓缓的穿越过大殿,云袖轻扬间,五色宫灯似乎都失去了颜色。在他身上,竟有一种不属于人世间的凝楚飘逸,虽是身处繁华,却似如入无人之境,象极了孤天雪幕里的银白丹顶,矜持优雅,又似那傲雪梨花,清寂淡静。
嬴政细细看那少年,只见他一身月白华锦,锦上金线缭绕,缠织出玲珑的云纹,云里蛟龙若隐若现。外罩通明的淡绯色冰纱,远看之下如冷玉笼霞,腰间一条玄黑滚金的绦带,上绣百朵金莲,下摆是淡金织就的五凤朝阳,羊脂娥佩,流苏轻垂。发髻由头顶盘起,束盘龙紫金冠,两绺鬓发垂至胸前,身后发丝柔亮如乌云般倾泄。
再望向那白玉般精致的面容,但见长睫轻垂,墨黑的眸子晶莹似钻,秀美的鼻峰下,唇瓣如桃,翠眉间竟缀着一点朱砂,如梦似幻,摄人心魄。当真是绝色倾城之容颜!如此颜色,却生在一个男子身上。
赢政不由得看的呆了,原来二弟竟是这般如仙的人物,难怪乎父王弃我于赵国十八载都不闻不顾,还立他为太子,心思恍惚间,暗恨骤生。
少年行至殿前,雪袖漫卷,倾身一拜,“儿臣见过父王,路上略有耽搁,还望父王见谅。” 清音悠扬。
秦王大悦道,“羽儿回来就好,你王兄今日刚刚还朝,你们见见吧。” 说罢,朝赢政招了招手。
赢政忙由案上起身,行过一礼,“素闻太子文治武功,样样皆精,如今又为大秦亲练兵马,着实令为兄钦佩。”
少年悠悠还礼道,“操练兵马只为精兵壮国,王兄既然还朝,为弟今后可有机会同王兄一同切磋带兵之道了。”
秦王见状,笑道,“都是亲兄弟,就不必客气了,政儿刚刚返秦,诸事不甚了解,今后羽儿可要多照应于他。”
大殿上幽幽相对的两个少年,一个宁淡,一个深沉。
银台金阙歌如梦,明月楼心扇舞风。
秦宫的酒宴直持续到子夜亥时,龙座之下,空空的两个席位,主人皆已告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