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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序章.魇 ...

  •   1.
      睁开双眼,能够看到的仍然只有一片黑暗。
      在这具身体里猛地醒过来,空气像海潮一样涌进原本已经毫无生气的肺叶里,他被那股巨大的压力压得仿佛有那么一瞬窒息,于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身体依旧沉重,好像被无数的东西压着,原本停滞了的血液开始迅速的恢复流动,心脏比平时跳得要快上两倍也不止。毫无知觉的身体开始逐渐的苏醒过来,全身都被一种缺血时的酸麻感笼罩着,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视觉的恢复虽然缓慢,但是慢慢的也看得见一些东西,身体的知觉也开始加快的重新汇聚到大脑中来。
      他在心中苦笑了一声:还真是不让我死啊。
      身上的重量慢慢的变得明显,呼吸不畅也不再是因为肺叶的过度扩张,浑身的酸痛也不再是因为血液流动的不畅。
      他被压着,而周围令人忍不住作呕的腥味他也再熟悉不过。
      “血腥味!”他心中猛地颤了一下,使劲的去移动自己被压住的手臂和双腿,那些压在他身上的东西移动了一下,原本在他周围稳稳的架出来的一个三角形的小空间立刻崩塌下来。
      一张脸撞击在他的胸口上,写满惊恐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脸上的血液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流,落在他胸前裸露的皮肤上。
      一阵恶寒直透心底,他更用力的挣扎着。也不管双手双脚踢到碰到的是什么,只是发疯的把所有堆积在自己身边和两旁的东西尽量远的推开。
      火光忽然透进来,原本只是隐隐约约看得清的周围忽然亮了起来,他用尽全力朝着火光那边怕了过去。

      身上的压力忽然消失,但空气却依然浑浊。
      他用尽力气支撑着身体的重量,这时候心中略微一宽,再也忍不住翻腾的胃,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等到什么也吐不出来,他回过神来,双手已经再也支撑不住他的重量,他侧过身,仍然背对着自己爬出来的地方趟了下来。
      他知道身后是什么,只是没有那个胆量去看。
      努力试图压制住从心底不住的窜出来的颤抖,试图平静情绪来思考眼前的状况,忽然一丝焦糊的味道传进鼻孔中。
      眼泪终于忍不住的掉下来。

      “呵呵,终于他妈的知道什么叫出生入死了。”眼泪啪啦啦的落下来,但是他却笑了。
      既然你们都不让我死,那我就活给你们看吧。
      努力地撑起似乎脱力的身体,他转过身来。

      那是一堆尸体——原本应该是堆成一堆,却被刚刚爬出来的他弄乱了,有的尸体面前可以看清样子,有的却已经被剁烂,连性别和年纪也看不出。
      他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走到那堆尸体旁边,地上的血汇成一滩,他赤着脚,每走一步都只觉得一阵阵的寒气从脚底冒上来,但他仍然走着,虽然是木然的,机械的命令着自己往前走着。
      他的目标,是一把剑。
      那把剑被一个男人握在手里,他看不清那男人的长相,只看到那一双眼睛,虽然死了,在夜里也被窗外透进的火光照得明亮无比。
      走过去,拨开身边的几句尸体,他开始掰着握在那把剑上的手。

      有人点火,那就意味着杀了这些人和自己这个身体的人还没有离开,虽然他们已经点了火,但是没有人能保证他们不会回来,而这堆散乱的尸体,他就是想装尸体,估计也是蒙混不过去的,唯一能够让他还有机会一搏的,是武器。
      他死过一次,他知道那种恐惧,那种痛苦,他不想再来一次。

      火烧得近了,但是他的手上仍然用不上几分力,人死前最后的力气是很大的,握得死紧。
      浓烟开始涌进这件宽大的屋子里,走道两头都有火光透射进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放弃了去拿那把剑。
      火烧的这么大,应该没有人会进来了。
      他环顾了屋子一周,最后认命的叹了一口气。

      他从面前的男人身上解下了那件披风,虽然已经浸了一些血,但是他还是放在脚下的血泊里,把它浸透了,拿起来放在眼前,他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拿着披风走到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把身边的木桌椅全都踢开。
      他又在浓烟中四周环视了一圈,暗暗地庆幸自己活过来的地方的建筑并不是东方式的木质房屋,而是石筑的。
      他蹲了下来,把被鲜血浸的湿透的披风盖在了身上,又扯过一角来覆盖在口鼻上,浓烈的腥味几乎让他窒息和呕吐,但是他努力地压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自己的身后越来越热了,大火应该已经烧到了这间屋子里,他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眼角无声的留下来。

      我要活着,既然我想死你们不让我死,那么我要活下来。

      2.
      热量开始退去的时候,李煜背上的披风早已经被烤干,背后的皮肤被热量炙的生疼,但是他不敢回过身去,他知道,被烫伤了皮肤顶多留点疤痕,最后还是可以好,但是如果被浓烟窒息,他就要迎接第二次死亡了。
      所以当热量退去的时候,他激动地又一次哭了。
      谨慎的转过身,把裹得紧紧地披风拉开一条缝,他看到厅中的火势基本已经灭了,但是似乎还有地方在燃烧,噼啪的声音仍然很清晰,烟雾也依然很重,这时他眼中流下的眼泪已经不知道是出于恐惧,出于激动,还是单纯的被烟熏之后的自然反应。他飞快的站了起来,动了动蹲了太久而酸麻的身体,向之前的那堆尸体走了过去。
      焦黑的皮肉味道冲人,连已经习惯了血腥味的他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但是他咬了咬牙,仍然向前走了一步。
      他要那把剑。

      他不敢肯定那些杀人的人们即使看到这么大的火会不会还守在外面,火灭之后会不会进来检查。
      他还没有离开危险,他需要武器,而被烧焦的人体,是握不住那把剑的。
      他把还发烫的焦黑尸体挪开,如今身体已经没有哪一出不是疼的,他倒也不再在乎那点烫伤。
      那具尸体原本就在最上面,那把剑在挪开了几块早已无法辨认的肉块之后,露出了被熏得黝黑的剑身。

      剑很烫,也很沉,他丢下披风,一阵浓烟攒劲嘴里,他忍不住咳嗽了一阵,但是他很快屏住呼吸,忍着烫手的疼痛拿起剑来对着用脚踩住扯得紧紧地披风上一剑划下去。
      他丢开剑,让它倒在尸体上,把那块温热的但是还带着一点血液的湿布绑在了脸上。
      披风太碍事,他要挥剑,就不能带着那块已经变硬的披风。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他警惕的瞬间收紧了身体,抓起一边的剑,然后一动不动的听着。
      马蹄声,喧哗声混杂在一起,再加上大火的哔剥声,几乎什么也听不清。
      但是马蹄声让他惊喜:他们要离开!

      他站在这大厅唯一的进出口胖,靠着墙壁努力地压低自己的呼吸声。
      没有人进来!
      而屋外的马蹄声已经开始慢慢的安静了下来,虽然还有一些喧哗声,但是也已经非常小了。
      他正要松一口气,忽然从走廊深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见鬼!
      他心脏猛的一抽,一阵绝望涌了上来。
      之前想死,你们要我活,现在我要活了,你们却不给我留一条活路么?
      他的手颤抖起来,却更用力的握紧了剑。

      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回廊里格外明显,李煜只当自己再无生路,反倒不是那么害怕了,绝望反倒变成了一种力量,他咽了一口吐沫。
      心里只回荡着一句话,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为杀人如此的激动,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就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石墙边上踏出第一只脚的时候,李煜猛地举起手中的剑,用尽平生的力气劈了下去。

      当啷一声,火星四溅,巨大的反坐力把他手里的剑震飞了出去,连他自己也向后倒退了几步,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那人似乎训练有素,刚用盾牌格挡了他用尽全力的一剑,立刻就两步凑上来,右手挥下,呼呼的带着风劈了下来。

      他看着那柄当头劈砍下来的剑锋,讽刺的笑了。

      3.
      又是一声巨响,劈下的剑并没有砍在他身上,一个穿着骑士铠甲的人背对着他半跪着,用盾牌挡住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剑。
      “住手!”
      被震开的士兵吃了一惊,看着脸上还有一道被剑划开的伤口的同僚眼中露出掩藏不住惊讶。
      “看看你面前的人是谁!”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大吼,那还没站稳的士兵愣了愣,瞪眼看了看倒在地上浑身是干黑的血渍,连头发都纠结在一起的少年,冷汗猛地冒了出来。
      哗啦一阵声响,周围穿着白色铠甲的士兵们都跪了下来。
      他忽然明白过来,他们是来救我的。

      萧岚看着小主人眼中精光猛地一闪,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然后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周围的士兵一阵惊呼,萧岚连忙把耳朵凑在他的胸口上,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只是晕过去了。”
      他抱起晕过去的男孩,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挥剑人,沉下了脸。
      “在我面前对着主人挥剑活下来的,你是第一个。”
      地上的人打了个激灵,浑身的铠甲发出一声锐响。
      “把厅里的尸首都收拾好,我带着主人先回去。”

      抱着手上的人走出早已被大火烧成废墟的城堡,萧岚看了一眼脸色苍白软软的躺在自己手上的男孩。
      那一头亚麻色的软发被染了鲜血又被烤干,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满身的伤痕,背上更是被烫伤了一大片,心中也不由得一紧。

      这个孩子究竟是怎样活下来的。

      其实他们赶来的路上,早已没有想过还能有人活着,一路飞奔而来,也只是为了尽自己的职责。
      所以之前那个士兵才会想都没想就那么一剑劈下去。
      怎么想,也都只会想到是埋伏在这里准备伏击的敌人。
      他看了一眼怀里的少年,看着眼前惊喜的同僚们,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见到了怎样的地狱?
      而从地狱里归来之后的他,是不是还是曾经那个骑着骏马在荒原上奔驰的少年?

      他甩了甩头,无力的笑了。
      这个世界里,谁又不是活在地狱里。
      只有真正见过地狱的人,才能活得比别人更好吧。

      萧岚把少年放在马背上,翻身上去又重新把他拉到怀里靠好,然后狠狠的打了一鞭马股。

      一小队骑兵在无边的荒原上奔驰着,而远处的地平线上,晨曦才刚刚露出一点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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