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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一章 身份 4.3 ...

  •   同时西禁苑左掖门
      西苑的两营羽林军此刻已经全部投入了战斗,并且在左掖门前一百五十步立起了盾墙,而左掖门的城楼上也安置了神臂弓,谋反的军队被阻挡在阵前暂时无法前进一步。虽然三百重骑并不惧怕弓箭,再大的箭劲对于重甲骑兵来说都只不过是毛毛雨,但是盾营的存在,成为了阻碍。重骑不善冲锋,更不能拉起马踏碎盾牌,而盾后的枪阵更是骑兵的克星,虽然重甲的保护之下,枪本身不足以伤害到骑兵,但是巨大的冲力会将骑兵推下马,而不论是重装战马的践踏还是敌人的钢钩,落马的骑兵只有死路一条。
      而弩虽然便于使用,劲道在一定距离内也更强,但是它的射程却是软肋。羽林军的神臂弓的射程是二百五十到三百步,而且是在城楼上居高临下,有时候甚至能够射出三百五十步远。那些箭几乎直射到中阵才不甘心的落下来。
      这瞬间的压制,给了羽林军喘息的机会,他们开始渐渐的将盾墙前移,每推移十步就停下来整顿阵型,而同时,反军的阵中也喧嚣起来,片刻之后,一堵巨大的木墙树立起来,其后大量的兵勇正在配合工匠拼接零件。那是一座木城楼。
      城楼上的神臂弓首先发现了危险,于是迅速的把目标转移到了木城楼上,但是工匠和搭建的士兵都躲在树立起来的木墙背后,即使偶尔射到不小心露出来的士兵的手臂或者腿脚,也立刻有新的补充上去,木城楼一点一点的在竖立起来。而另一方面,由于神臂弓转移了目标,前阵的压力顿时大减,因此在重骑兵的掩护下,少量的弩手开始推进,一部分神臂弓迅速的将目标转移过来,但是弩手都躬身藏在挨得极近的两匹战马的铠甲之间,弓箭都打在骑手或者战马的身上,丝毫伤不到弩手。走到盾墙八十步外,整个重骑队停了下来,亮出圆盾,相互叠放在身边骑手的肩膀上,瞬间就成为一座钢铁的壁垒,弩手们都站了起来,从圆盾的下沿探出弩机。
      然后阵中传出一身高呼:“月!”所有的弩机应声将头仰起三寸,然后又是一声:“引。”一阵弓弦机括的咯啦声响起,最后一声:“放!”呼的一阵爆响,一片黑压压的箭羽划着半月形的曲线越过重盾射入羽林军的后军之中,顿时一片惨叫响起。但也只是瞬间,羽林军方阵做出了反应,后方的枪阵开始变化,原本第一队的枪支下移,第二排,第三排的长枪也都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来,整个队伍化作一座巨大的冲车,开始缓慢的推移。骑兵阵也开始后退,但是弩手们并没有停止攻击,骑兵们搭着彼此的手臂也没有放下,满场都是惨叫和箭羽射在钢铁上的铿锵声。
      而此时后方的木城楼基本已经立好,几名身着重骑兵重铠的士兵在众人的协助下爬上城顶,开始搭建箭楼。虽然重骑仍然再后退,但是叛军的整个阵型已经开始前推,木城楼则是在大车上搭建的,这时候也在士兵的推动下缓慢的前移。更多的神臂弓放弃了对木城楼的攻击,转而瞄向推动大车的士兵,但是倒下去一个人,立刻又有新的人填补上来,木城楼始终没有改变位置,在中阵缓慢的随着队伍的步伐推进着。
      片刻后,重骑队与本阵重新会合,弩手们迅速后撤,在队伍中穿梭,绕行到木城楼后方,攀援而上。然后木城楼上无数的箭矢射入羽林军后阵,无数的枪兵被射中倒下,甚至连盾兵也有被射中受伤或者死亡。而前锋重骑兵重新开始冲击盾墙的阵型,后排的士兵拿着大斧从战马的缝隙中弹出去,砍在盾牌上,马上的骑兵也举盾挥剑,一面防御,一面砍断能够抓住的枪杆。
      羽林军的阵型开始缓慢的崩溃,他们似乎准备后撤,但是已经失去了之前的从容,重骑队看准这个瞬间,从一名仓皇后退中乱了步伐的盾兵那里找到了一个缺口,三名骑兵迅速拥入其中,挥刀砍翻左右两名盾兵,更多的重骑涌进来,本身就像一把战刀,冲锋,践踏,还有挥刀,都是杀人的利器。失去了盾墙保护的方阵迅速的崩溃,只有城楼上的神臂弓还在努力的射箭,但是他们的末日也刚刚到来。
      随着地面方阵的迅速崩溃,叛军加快了行军速度,木城楼很快就把城楼上的神臂弓纳入了射程,这时候弩机连发的效力更明显的发挥出来,往往城楼上的神臂弓刚刚射出一箭,箭楼上就至少有三五支朝他飞来的箭羽。于是很快,神臂弓也所剩无几,地面上重骑已经围着城门一圈防御,大部分的士兵在追击四散溃逃的羽林军,而工匠们和剩下的士兵从阵后推出了一架不是太大的犀角冲。一队重骑兵上前来接应,左右护住推车的士兵,直到他们到达城门下。上空的激战还在继续,神臂弓虽然看到了城门前的机括,可是却无暇去管了,木城楼进一步接近,他们只能隐藏在女墙之后偶尔放出几箭还击,而伤亡还在扩大,对于城门的状况,也只是爱莫能助。
      犀角冲被两队士兵缴起,然后放下的一瞬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让所有战场上的人都愣了一下,连上空的箭雨也停了片刻。

      远处中阵的最后放是西苑的明镜池,那艘楼船靠在岸边,其他的漕船将它团团围住,而这里还有一百五十名未进入战场的重骑护卫,船上也满是弓弩手。那扇青铜的大门仍然紧闭,但侧面的窗大开着,船舱内的人袖着双手,静静地注视着夜空。哪里忽然升起一只焰火,在空中炸开一片翠绿,他的脸上忍不住浮现一丝嘲讽的笑。他回过头去看供在仓中的那一座铜像,他慢慢的走到它的跟前,像是看着自己最爱的情人那样深情,又像是看着握着自己生死的神祈一样憧憬,他靠过去,慢慢的跪了下来。他拜倒在那座已经被磨去了棱角的塑像前,似乎永远也不会再站起来。

      两刻后明华宫正殿晴阳殿前
      赵旭赶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听到左掖门那边传来的巨响,他命令大队停在原地,只有小队跟随他飞奔往左掖门。左掖门内用巨木顶着宫门的士兵立刻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以为东苑羽林军终于前来支援,几乎喜极而泣,但是还没来得及欢呼,几只带着啸声的箭羽就将他们射倒在地。一队人到了近前立刻下马,赵旭大喝道:“门后可是柴公部署?末将东厢羽林都护赵旭,特来投诚,请诸君暂缓,待末将为大军开门。”门后猛地静下来,可以听见的只有隐约的喊杀和马蹄的声音,过了一刻钟,对面忽然有人喊了起来:“皇帝陛下命小人向将军传话,将军知随形逐势,投诚义举令人感动,将军此番立此大功,寡人必不有负将军,将军以下将领兵勇皆有赏赐,将军封王,指日可待。”原本听到对面的人自称皇帝、寡人,他已经是一愣,但是转念一想,那人与王位,也不过就隔了一扇宫门而已,此刻还去纠结这些,也是自己仍旧是个痴人,一面摇头苦笑,跳下马来,命一名亲兵去引大军靠近,一面和另外几人一起挪开巨木,取掉门闩,拉开了这代表着皇权禁地的最后一扇大门,而大门之后,是颠覆天下的时势。
      一人骑着马,迎上前来,对着赵旭抱拳一礼,笑到:“将军何来之迟也?”
      “见笑,不过有部分顽劣士兵不愿归顺,略耗了些功夫弹压。”他一面说,一面望着门后的战场,只见满地的死尸和血迹,绝大多数都穿着羽林军的盔甲,心下一阵悲凉,虽说是见惯了杀戮的人,但是面对昔日袍泽的尸体,几人都不忍再看,他一拉马头,转过身去,对着对面马上的人也是一抱拳,勉强笑道:“末将先回本阵了,吾等于晴阳殿前列队恭候陛下驾临。”
      说完也不等回话,一拍马跑了回去。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的杀意,但随即化作浅笑的无奈。
      他也回过头去,对着正在清扫战场的兵士高呼:“动作快点,准备恭迎圣驾!”

      约半个时辰前东城市集
      城北宫城的烽火在这里也是看的一清二楚,只是百年来无人见过宫城的烽火,一时间连巡街的金吾卫也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又是两簇巨大的烟花在宫城上空爆开,人们也都只当是宫里过节的新鲜花样,一时感叹,不愧是皇家的形式,连炮仗也要比人家的大上许多。
      只有愣在酒肆里的三人知道这烽火的含义是什么,两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儿已经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扔飞奔了出去。两人愣了一下,连忙飞奔追上去。跑了一阵,柴靖远的体力已经跟不上,气喘吁吁的落在后面。三人拉了不长不短的距离在集市里狂奔,人群纷纷避让,只当是小夫妻扮了口角,笑着调侃两句。
      跑了一阵,已经跑出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一条幽静的小巷里,他抓住了狂奔的少女。其实以他的速度早就应该追上,只是这少女身份神秘,而看见宫廷烽火之后就拔足狂奔,这时候他心中早已猜出了八九分这少女的身份,也想到了柴靖远的用意。因此直到这无人的偏巷中才将她拉住。
      她用力的甩着被拉住的手臂,两眼通红,头发披散开来,被汗水黏在皮肤上,她见挣脱不开,抬头怒视着面前的男人,大吼:“你抓着我干什么?”
      “你要去哪?公主殿下?”听到这句称呼那女孩儿一愣,随即更剧烈的挣扎起来。
      “你知道我是公主,你还拉着我!你放开!”
      “等靖远跟上来,他有话对你说,我到时候就放。”
      “放肆!”她抬起另一只手啪的一声扇在男人的脸上,男人冷笑了一声,啪的扇回去,女孩的头发被掌风震得的散到脸上,被细密的汗水黏住。男人仍然没有松手,拉着她静静的站着。她的肩膀颤抖起来,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令人心碎的响起来。她像是失去了力量,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男人把手臂放低,顺着她坐下的力道放了下来。
      “我求你放开我,我要回去,我要去见我的父皇和母后,我要去见我的哥哥,我要见他们啊。”
      “见了又能如何?你救不了他们,你只是去陪他们死。”他没有看坐在自己脚边的那个女孩,只是盯着巷口淡淡的说。
      “我要见他们啊,他们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他们要死了,我就要见他们一眼,然后我和他们一起死。”
      她忽然抬起另一只手,努力地去掰男人紧握着她的大手,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掰扯着,但是那只手纹丝不动,就像枷锁一样仅仅的卡住她。她的身体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用力而颤抖,最后她大声的哭泣着,也不再去掰,只是用自己长长的指甲去掐,去抓,希望那人因为疼痛而松手,但是,他还是纹丝不动,连眉毛也没有动过,仍旧是那样一副森冷的模样。
      最后她哭号一声,张嘴用力的咬了上去,血的味道沁在她嘴里,腥咸的味道让她一阵恶心,但是她没有松开口,只是更用力的咬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幼崽一样,红着眼睛,颤抖着单薄的身体,努力的咬着那只禁锢着自己的手。片刻,一只巨大的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她被那股的力道带着头歪向一边,松开了口,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她在地上颤抖了一下,挣扎着爬了起来,努力地用双手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眼泪不受控制的留下来,她抽噎的仿佛喘不过气来,但是她还是那样挣扎着,扶着一边的墙壁试图站起来。就在这一瞬间,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她猛地一愣,一股熟悉的香气窜入她的思绪之中。
      “别,别。你回不去了。”温柔的声音带着隐约的悲声,又像是静静地流淌的河水那样带着安抚。她再也忍不住,对着小巷里被远处的火光照亮的一丝光明,嚎啕大哭起来。
      柴靖远紧紧的抱着怀里痛哭的人,一边的男人没有管流血的手掌,靠着墙壁,冷冷的看着他。
      “你利用我?”
      “父亲让我来监视你,怕你在大事之夜横生枝节。但是这是他的意思。”他们无视他怀中哭的似乎随时会晕过去的少女,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话。
      “那你呢,你为什么今夜要叫我来喝酒。”
      “我,我需要你在,你在这里,我就可以有借口打发父亲的明哨,而暗哨,我也自有办法处理。”男人抬起手抽在他的脸上,他的嘴角立刻沁着血,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男人手上的伤口的。
      “你以为你这些小聪明能骗过你爹!你连我也算计进去了!说,这一夜,你策划了多久?”
      “年前你身边的暗桩向我汇报了你的行踪,我就知道你必然会回来,我只是,让他们用了些手法,让你刚好在这几日回城。”
      两人都没有说话,女孩还在他怀中抽泣着,他用力的抱着她,似乎怕略松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了。
      “你连她也算计进来了?”
      “我,我是救她!”他脸色猛地一青,男人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救她?你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你这个自私的混蛋!”他一脚踢在柴靖远的腹侧,听着那人发出一声闷哼,浑身疼的一抖,却是仍然没有松手。
      “就算是身在火坑,也是活着,你我又何尝不是身在火坑呢?”他抬起头,扬起染着血的嘴角,对男人嫣然一笑。男人一愣,只是呆呆的立着,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远处的宫城忽然发出震天的巨响,而周围开始传来人群不安的喧嚣声。他们只是静静地对着,只有女孩的哭泣声,在一片惊惶的呼喊声中渐渐低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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