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梦》意抒

30、缓和

　　熬到下午，两点准时，就听见了村里的广播回响，苍老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讲着话，召集村民前往。
　　唐玉荷去换了件衣服，是白景寻帮她新买的，一直不舍得穿。如今倒是肯拿出来，也是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
　　李惠腿脚不方便，就不去了，她一脸的欣慰：“能有这么一天，死也瞑目了。”

　　正扣扣子的唐玉荷手一抖：“呸呸呸，老人家说的什么话，应该是善心有善报，我们又没做坏事，本该有这么一天。”
　　李惠打了两下自己的嘴：“也是，是我乱说话。”
　　左一言右一语的，顾楉根本就听不懂话里的意思，她也不好奇，等开会不就知道了。

　　如常的那条池塘小桥，都是去开会的，小桥上全是村民，一眼望去，乌泱泱的人头，顾楉都怕这小桥承受不住。
　　意外的是，这些村民在见到白景寻唐玉荷时，不复从前针锋相对，居然一脸笑意的问好。
　　白景寻想来还不太习惯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反应淡漠，唐玉荷却是大大咧咧的，自如和人交谈。
　　这其中又问起了她来：“这位姑娘好生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顾楉瞥了眼，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刚来寨子时，在小卖部门口碰到的那位老奶奶。
　　老人家忘性大，不记得她也正常，不过顾楉还是非常认真的介绍自己：“我是来这旅游玩的，住在阿姨家。”她示意唐玉荷。
　　老奶奶哦了声：“原来是这样，你和景寻站在一起，又高又好看，我还以为是一对。”
　　顾楉抓了抓头皮，这下说不出话了。老奶奶变化太大，让她无从下口。

　　“王奶奶，我俩朋友，好朋友。”身侧的白景寻说明清楚。
　　顾楉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朋友？哪有一起牵手睡觉的朋友？

　　抵达这边，广场上站满了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白景寻来了，顾楉可以看见这些人穿过她，奔向身后的主人公。
　　回头，白景寻拘谨的抱着双臂，让大家冷静一点，先过去开会。
　　众人听了他的话，各自找到位置站好。

　　会议时间不长，村长尽量简短，顾楉身为局外人来参加，认真程度不亚于局内人。
　　村长的普通话标准又不标准：“浪费大家一些时间来开这个会。啊，最近我们寨里各家各户的橘子都有了商机，全都被预订了。这是一件值得高兴和庆祝的事。要知道，往年的橘子都卖不出去，囤积到烂。”
　　“唉。”村长话语都轻了不少，“这都多亏了白景寻，要不是他给大家拉客户，没日没夜的帮忙送货，咱们这橘子也卖不出去。”

　　村长都有些难以启齿，他想到自己从前是怎么对人家的，而人家现在又是怎么对自己。
　　他清了清嗓，继续：“今日开会，就是想告诉大家，都是一个寨的，应该和和美美，以和为贵。如今这世道谁都不容易，能帮衬点就帮衬，别再互相针对。”

　　这番真挚的话出口，引起轰鸣的掌声。花姐更是撸撸袖子，挤出人群，跑去了村长的旁边。
　　她让村长把话筒给她，想讲两句。
　　接过话筒，花姐视线扫到白景寻，然后移开，讲了心里话。
　　“趁着今天这个好日子，我想说几句话。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我得感谢白景寻这个好孩子，以前是我做了太多的坏事，一直对唐家抱有许多怨言，听风就是雨的带着大家做尽缺德事。都说夜路走多了，总能碰见鬼，上次我嫉妒唐家客人多，于是歹心顿生，把他们地里的菜全给毒死了。没想到，却把两位客人毒进了医院。当时我吓死了，拿着仅有的私房钱给白景寻道歉，被李五山看到，他不分青红皂白的乱说，打骂。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白景寻看到我拮据，有困难，心善的免除了赔偿，只让我道了歉。”
　　“哇。”花姐捂着心脏，“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这五十多年都白活了，什么事没做成，坏事却做尽了。这几天大家也都看到了白景寻的作为，他是个好孩子。我想说，过去的都过去了，这是个新启程，相信从今天开始，我们的桂木寨会越来越好，和白景寻，唐家的相处也会越来越好。”

　　底下的人交头接耳，有老人不停的附和：“都是我以前错怪了啊，这孩子帮我们搬橘子，满头大汗，一晚上都没睡觉。”
　　“我早就说他是好孩子，让你们别乱说，你们不听。”另一老人气馁道，“他很久之前就帮我家修了电视。”
　　“对啊，这次橘子都买到外地去了，赚的盆满钵盈，能过个好年了。”

　　一呼百应，别开生面，这好像是白景寻的表彰大会。难怪他憋着话不说，实则这里有溢美之语。
　　顾楉惊喜的看着白景寻，他一副冷心冷面的，好似这些都与他无关：“没想到啊，成功攻略了村民们。”
　　对于她的赞赏，白景寻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
　　顾楉自然是为他感到高兴的，她好奇一点：“你怎么想着缓和村民们的关系了？”
　　虽然她什么也不知道，但通过眼睛观察，大概了解，白景寻和村子里的纠葛是从很早就开始有了。那么他以前都没管，为什么现在开始缓和了？

　　她就是纳闷不解，被白景寻直愣愣的盯着，那点心思都快要消失殆尽：“看着我做什么？”
　　“因为你。”顾楉能看见他薄唇轻启。
　　“我？”顾楉指着自己，这话猛然听起来是有点甜蜜，可是她又做了什么，能让他有这种想法？
　　白景寻不愿解答，恰好众人又撺掇着让他上去发言。

　　其实这不是白景寻第一次站在台前发言了，高中时就曾有过不少升旗仪式台前“讲话”的经历，不是什么好事，却也给他增添了经验。
　　他试探了一下话筒：“各位父老乡亲们，下午好，很开心我们能够有这么一天，可以心平气和的处在一起开会。从人面兽心的坏人到温良恭俭让的好人，这其中的转变无疑也影响着我。其实我做这些也不图什么，不图你们的捧场和表扬，就图我外婆我姨我姨夫往后能有个好日子过，不再被流言偏见所困。”

　　白景寻话点到即止，不多说也不少说，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他相信人都是有良心的。
　　“还有一件事想告诉大家，今年的橘子我是帮大家卖出去了，但之后的还是得想新花样新办法。毕竟，买家不可能一直是固定的。我和村长决定通过网上售货，开账号直播的方式销售。我知道道路且长，但弄好了，不仅可以赚钱，还可以带动旅游，两全其美。我希望大家都能够尽心尽力的投入账号创作中来，为建设更美好的桂木寨而奋斗。谢谢！”

　　雷鸣般的掌声不绝于耳，有泪点低感性一点的人，湿了眼眶。
　　顾楉竭力鼓掌，为白景寻。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挺不容易的吧。
　　果然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
　　.
　　晚饭结束，依在角落里的顾楉正眼花缭乱的选着相机。手好了，她得重归于好，花“重金”买一个相机。
　　她早就想换了，一直没时间，这次刚好可以实现这个心愿，也算是给自己手好了后的奖赏。
　　选来选去，买了台索尼，一万七。
　　丝毫不心疼的下了单后，身边的白景寻不得不臣服：“富婆，干脆包养我得了？”

　　顾楉关了手机，一本正经道：“可以啊，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白景寻不再接话，开开玩笑罢了，当真就输了：“你是摄影师吗？”
　　“对。”顾楉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你们视频创作应该需要一名专业的摄影师，我可以担任。”
　　白景寻似笑非笑：“你也太贵了，我们恐怕没这个资本请啊。”
　　顾楉没想要钱：“我不要钱，帮你们拍摄，也算是帮我自己拍。”许久没用相机，手痒了。
　　“没没。”白景寻难得有这样的雅兴，一而再，再而三的开玩笑，“这样吧，你姐那边的钱我就不拿了，和请你的抵消。”

　　“白景寻，你真要分这么清吗？”顾楉恼火的掐他大腿。
　　白景寻面不改色的观察屋里其他人的动静，躲开了顾楉的袭击。
　　“别激动，我还可以出卖色相。”
　　“你！”顾楉真是咬牙切齿，话挂在嘴边硬说不出口，哼了一声，结束了与他的拉扯。

　　白景寻憋笑，又悄悄摸摸的往她那边坐了点。
　　“景寻啊。”
　　唐玉荷突然的叫喊，让白景寻如梦初醒般，又弹了回去，他清脆的诶一声。
　　“姨，怎么了？”

　　唐玉荷忽视他的过激反应：“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刚和你外婆商量，给你过生日来着。”
　　白景寻不过阳历生日，只过农历的。
　　李惠讲这个就来劲，电视也不看了：“听那个花大姐讲，到时候全村人搞一个篝火晚会，一起给你过生日。”
　　白景寻头疼：“外婆，你告诉花姐了？”
　　李惠也不是故意的，傻笑两声：“就不小心说漏了嘴，这也没什么，全村人给你过生日不好吗，多热闹啊，又有福气。”

　　听起来是美好，白景寻却不知为何，有点排斥。
　　“要不就在家随便吃点得了。”一堆人给他过生日，总不太舒服。
　　“已经迟了。”唐玉荷说，“村长都在组织人给你庆生了，景寻啊，就听我们长辈的啊。”
　　李惠偷着乐：“而且还听说会去不少姑娘，咱们不比从前了，景寻你看着点。”

　　“今下午去开会，我就有看到好几位穿着民族服饰的漂亮姑娘盯着他看，和白景寻还挺般配。”顾楉冷不丁插一句。
　　见有同道中人，李惠顿时亢奋不少：“小顾，你也这么觉得啊。”自从被唐玉荷提醒后，李惠就很少说撮合他俩的话了。
　　顾楉点点头：“你看离得近，颜值又搭，往来也方便。”

　　“不早了，睡觉吧。”白景寻一把关了嘈杂的电视，紧盯着唐玉荷李惠，“先去睡吧，我来关门。”
　　唐玉荷的确困了，打了个哈欠：“生日的事交给我们办就好，你别管。”
　　“得嘞。”

　　在白景寻把那一扇门关上，转过来静默的看着她时，顾楉整个人仿佛置身油锅，逃不掉，躲不过，只能身陷囫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