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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风不雨正晴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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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气真好,怎么说来着,吹面不寒杨柳风!”杏儿手上把玩着一枝柳条,轻扫过矮密的茶树。
清明前后是采茶最好的时候,可惜那几日琐事繁多被绊住了脚,今日得空,苏瑶便与杏儿结伴去茶山采茶。这时已经摘了大半个时辰了,带来的箩筐都满了一个,杏儿有些倦了便拔了根柳枝戏玩着。
“姐儿,你再教我些诗词呗,回头我去小宝那儿吹嘘吹嘘。”杏儿扔了柳枝,蹭到苏瑶面前。
苏瑶腾出一只手推开杏儿的脸,另一只手搭着竹筐,好笑道:“你都这么大人了,还同小宝儿较劲。”
杏儿将竹篮揽到手上,接过苏瑶手里的茶叶子,扯着苏瑶的袖子摇晃,“姐儿,你就教教我嘛,小宝天天在我面前显摆他先生又教了他几个字,这回让我给他念几句诗,让他知道谁才是老大!”
苏瑶手里没了活,便也闲下来,“那便给你念几首。”苏瑶略一思索,随口念道,“乍行春野眼增明,渐减春衣体倍轻。人卖山茶先谷雨,鸦随墦祭过清明。柳塘水满双凫戏,稻陇泥深一犊行。晚到三桥泛舟去,掩关不复畏重城。这是陆放翁的诗,你可记住了?”
“记不住……”杏儿听的云里雾里。
苏瑶看着杏儿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俊不禁,轻拍了拍杏儿的发顶笑道:“就你这样还想向小宝吹嘘?也罢,那我再多念几遍。”云山雾绕,一梯梯茶树覆盖着山头,清风拂山岗,阵阵茶香和着苏瑶轻灵的声音,在茶田悠扬。
两人回到小院时明婆不在,杏儿怕茶叶在竹筐里闷坏,便将茶叶倒进竹篾里晾晒。苏瑶皮肤嫩,在山上呆了一个时辰让虫子咬了好几个大包,混了一盏盐水细致地涂在肿起来的地方。
忙完这会儿,明婆还未归家,苏瑶张罗着出去找找,两人刚要出门,明婆便走进了巷子。
“饿了?采茶累着了吧,快回去,我去做饭,今儿去采了些香椿,给你们做个香椿炒鸡蛋。诶呦,谷雨的香椿哦,醇香爽口,滋味可美。”明婆手上捏着一把香椿,叶片浅嫩带点红,色泽鲜亮。
苏瑶和杏儿从没吃过香椿,围着灶台看明婆下厨。明婆先将香椿洗净,放入锅中快快焯了水捞出,然后切成小段,混着四个鸡蛋打匀,略施薄盐,用猪油煎熟。煎蛋出锅时,香椿都还是嫩绿的,苏瑶和杏儿馋涎欲滴,明婆递给她们两双筷子,“趁热吃,热着才香哩。”
饭后苏瑶例行对账,这几日的进账平稳起来了,每日差不多有百来文盈利,苏瑶价钱定得不高,能有这样的进账很是可观了。
酣味斋的伙计都训起来了,厨娘也多招了几个,隔期换着做工,现在都能井然进展下去了,明婆也不必时时刻刻都在店里呆着,和杏儿隔三差五商讨些新样式让苏瑶把关,收效都很不错。这样忙里偷闲的日子,让苏瑶更享受闲暇的安逸。
苏瑶翻动着一本天许斋刻本的《古今小说》,这是十岁时爹娘送她的生辰礼。书页已经有些旧了,平日里束之高阁,内页有些霉点,也或许是小时候总爱边吃些糕点边看书的缘故。今日恰好闲暇,便将这书拿出来晒晒日头。
午后也无事可做,便又细细看起书来。幼时不知事,只将它看作是姻缘纠缠,此时再品读,倒是别有惆怅。不自觉的,又想起芸娘来,也不知怀了孩子,她的日子有没有好过起来。
“瑶姐儿。”院外有人在叫门,“瑶姐儿!在家吗?”
“在呢,在呢。”苏瑶应和着走出门。是邻里王大娘,领着她的孩子小宝儿。
“瑶姐儿,我和他爹想趁着今日谷雨去田里埯瓜点豆去哩。坊里办仓颉庙会,想问问你有没有空,带着我家小宝儿去参会。”王大娘牵着小宝儿,这小孩平日张牙舞爪,却独独像是怕极了苏瑶,此时正躲在他娘身后,漏着通红的半张脸,怯怯地看着苏瑶。
“行啊,我正闲着呢,小宝儿,过来。”苏瑶蹲下身,向小宝招招手。
苏瑶回屋里叫了声,杏儿听说小宝来了,立马从后院钻了出来。
“杏儿姐姐”小宝乖巧地叫了一声,杏儿很是诧异,像是头一天见着小宝似的,眼睛瞪得浑圆,反应良久才应了声。
“杏儿,你不是背了首诗吗?念给宝儿听听。”苏瑶笑道。
“阿对对对,小宝儿你听好了,让你见识见识杏儿姐姐的博学!”杏儿背完了诗,挑眉看向宝儿,宝儿却没有像往日一样回嘴,赞了一声“甚好。”牵着苏瑶的手又拉过杏儿,向门外走去。
还未瞧见庙会,便闻见了香火的味道,再走进些,便听见了笃笃的木鱼声和和尚念经文的声音。转过小巷便是仓颉庙,依稀能看见几名儒生打扮的老者应是夫子,身后领着几个孩童,梳着髻子头戴儒巾,一齐向庙中筑着的仓颉像行弟子礼。
接下来应该就是诗联会,众多童生在一起比试,可写前人所作之诗,也可写自己作的诗,较量的就是谁背诗多,谁文采好,得夫子青睐者,就能成为书院诗魁。
苏瑶和杏儿将小宝送至庙门便驻足了,仓颉庙会这一日女子是不得入内的。往年诗联会都要进行至日暮,苏瑶和杏儿一合计,同小宝约好了两个时辰后来此处候他,和杏儿向花市逛去。
花市开在城北,多是农户自己种花,挑担来卖,所售之花多为时令品种,很是常见,只是卖相略优。城西有花行,花行的花品种就多了去了,天南地北的奇珍异草都有搜罗。城南的花局做的是大桩买卖,都是鲜活的花种,家家户户有个喜事宴会都爱去那儿买花。
城北花市,各个卖花担子里都插着几只牡丹,红一片,紫一簇,或含苞而立或婀娜绽放,一走进花市街,只觉身处牡丹园中。
“要我说,还去什么赏花会,这儿的花可鲜活的多!”杏儿活像是找到了桃源的蝴蝶,飞在每个担子前。
苏瑶跟在后头走着,细细挑选每只牡丹的茎梗、枝叶和花瓣,茎叶要扁而短的,花瓣要肥厚,一只上花朵儿越多品相越好,价钱也越贵。正像白居易诗中所言“贵贱无常价,酬值看花数;灼灼百花朵,戋戋五束素”。
半个时辰,苏瑶手里已经抱了一怀的花,甚至还让杏儿端了一盆还带土的牡丹。杏儿也从刚开始的乐而忘返变得精疲力竭,拖着脚步催还意犹未尽的苏瑶尽快回去接宝儿。
两人回到仓颉庙前时,小宝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看起来怏怏不乐。苏瑶以为是她们逛久了些,小宝等久了才不开心,连声道歉,小宝却是摇摇头,牵上苏瑶的手走回家。
走到一半,小宝突然开口:“苏姐姐,你瞧我是不是很是浅薄,胸无点墨啊。今日诗会魁首竟让一个刚入学的童生拿了。”
苏瑶瞧他丧气的样子,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听他继续道:“他写了一首诗,夫子都夸好,说他是神童。而我默了三页纸的诗词,却始终不是自己的,不如别人的文采来的惊艳绝伦。”小宝的声音有些低落,头低低垂着。
苏瑶想了想,尽量浅易地向小宝剖释:“我们读书学习,就是蕴蓄自己的学识,多学习前人的诗句,在欣赏之时会在不知不觉中学会如何去创作自己的诗篇。小宝现在还在积攒的时候,怎么能说自己是胸无点墨之人呢?”
“那我以后会写出让夫子都叫好的文章吗?”小宝抬头看向苏瑶,眼眸亮亮。
“一定会的。”苏瑶挑了一只红牡丹递给小宝道:“少年好学,将成大器。”小宝接过花,看着苏瑶终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