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猫》木糖苏

35、（三十五）故乡的云

　　最近心里很乱，就当是去散散心，难得又是暑假，于是我买了回乡的车票。
　　大巴车在水泥路面上平稳地行驶着，如果一切顺利，会在中午时分到村里。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水泥路面上泛着一层刺眼的白光。
　　明明阳光灿烂，炎热如火，晴朗无云，可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以极快的速度，压抑的空气，阴沉的乌云，蔓延开来，一股极其凝滞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天空。
　　在短短的，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周围黑压压的，似乎从白天一瞬间变成了夜晚。
　　要下雨了。
　　果然，噼噼啪啪的雨点打在车窗上，暴雨倾盆而下。乌云夹杂着翻滚的雷电，轰隆轰隆的声音不绝于耳。
　　前方竟然出现了隧道。
　　隧道？上次回老家还没有隧道，什么时候修的？这么久没回来，发展还挺大的。
　　隧道里完全是黑的，没有壁灯，只能看到汽车的车灯在黑暗中散发着刺眼的白光，但是也只能照到车前三米的距离。
　　路面十分平整，完全没有颠簸的感觉。
　　模糊的灯光里，我看到有一个人撑着伞打着灯笼在走，虽然是背影，却可以看到他一身单薄的白衣，身形有些清瘦。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车开得很快，再看去，车已经开过去了，将那个人远远抛在身后……

　　我已经好久没回过老家，应该有三、四年了。
　　村子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青石板的路面走起来还是那么悠闲自在，两旁的房屋是明清时候留下的老式建筑，古香古色，简朴中透着腐朽的味道。
　　村子总共也就一百来户人家，不是姓陈就是姓冯。
　　也许因为恰好是正午，一路走来，没有遇见几个村民。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停了。
　　路过附近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小鱼摇头摆尾，水草逐水飘摇，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致。
　　看起来平静，其实基本上隔几年就会有一个小孩淹死在这条河里。
　　即使父母们一而再地对孩子耳提面命，让他们不要去河边玩耍，不准他们学游泳，还是照样发生悲剧。
　　老人说这河水里有水鬼，会引诱路人。不过在科技发达的文明社会，这种说法只是封建迷信。

　　阳光晒下来，照得水面波光粼粼，几个孩子正在水边闹得欢腾。
　　“有人掉水啦，有人掉水啦！”
　　听见孩子们在呼救，顾不上许多，我脱掉上衣和鞋子，一头扎入水里。
　　水面上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水面底下却一片阴凉。
　　那水就像跗骨之蛆，贴了过来。
　　我憋着一口气，潜下去，想救那个落水的孩子。
　　水底黑洞洞，湿滑的水草时不时穿过指间，如同某种软体动物，让人心里直犯恶心。
　　那个小孩全身都缠满了水草，无力地挣扎，越挣扎，水草就缚得越紧。
　　我想拉住他，小孩被水草捆住。水草在水里浮动搅缠，就像一朵盛开的食人花，在水中飘舞的花瓣要把那个孩子包裹。
　　我用力扯掉缠在小孩身上的水草，孩子软绵绵的，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就在我以为终于把孩子解救出来的时候，几根柔韧的水草缠上了我的脚腕，慢慢攀爬而上，我蹬着腿，想把它们踢开，却一点用处都没有，那些水草还是绕了上来。
　　在挣扎间，我觉得有一双手牢牢地钳住了脚踝，让我动弹不得。
　　那双手的掌心里长了稀稀疏疏的刺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难道是水鬼之类的？
　　我奋力挣动，也许是动作比较大，裤袋里的铃铛响了，叮一声。
　　一声尖锐的嚎叫传入耳中，那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那东西松了一点劲儿，趁这个机会，我赶紧挣脱它，拉着落水小孩的手臂就要往水面冲去。
　　小孩的手臂动了动，看来还是清醒的，小孩没死，还没等我松一口气。
　　那个孩子挂到我身上，双手双脚全部死死地绞住我。
　　落水的人遇到能救命的东西，多数是这个反应，往往就是这种出自本能的反应，带给落水者和救人者最大的危险。
　　我很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拉开，但是我看到了，那个孩子惨白的脸，发黑的眼正瞪大着，用充满恶意的眼神看着我。
　　他就像被什么邪恶的东西控制了，我觉得后背发凉，连呼吸都忘了。
　　那孩子缠上来，水草也缠上来。
　　“过来，陪我玩！”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我如同迷惑了，几乎就要答应，心里却响起另一个声音：“不行，不要过去。”
　　我醒悟过来，挣扎着想挣脱，但呼吸越来越困难，心脏越跳越快，窒息感令大脑逐渐空白。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水下面好黑，好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沉下去……
　　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划水而来，来到了我面前。
　　似乎有人轻抚着我的后背，冰冷的东西覆上了我的嘴，一股股空气源源不断地渡入肺中。
　　我竭力想睁开眼，然而眼皮却跟灌了铅一样，重得抬不起来，在水里时浮时沉……

　　醒来时，我就躺在河边，四周围满了村民。
　　三叔三婶急匆匆跑过来，三婶怪我下水，责怪道：“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爸你妈交代哦！”
　　我的嗓子在水里泡坏了，说话跟扯风箱一样，嘶哑难听，“我、我没事……”
　　“没事就好，就别说了。”三叔劝三婶，伸手拉我起来，“阿铭你没吃饭吧？快跟叔回去换身衣服，再吃饭，你三婶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我站起身，也没来得及问落水那孩子的情况，正巧有一对中年夫妻走过来。
　　女人满脸带笑，“阿铭呀，我家东东真是捡回一条命，陈三叔你们也别忙了，先去我家吃饭吧，我们一家子好好谢谢你！”
　　“对啊，你们想吃啥，不必客气！我这还有三斤好酒，小陈你喝酒不？”男人搓着手，一脸感激的憨笑。
　　我心里松了口气，摆了摆手，“没事没事，都是一个村子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那对夫妻到底是担心刚落水的孩子，说了几句感激话，就急忙忙离开了。
　　我跟着三叔回去了，忽然想起那个白色的影子，转头一看，留在河边的，只有几个脚印，连看热闹的人都走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