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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 ...

  •   我艰难地在他注视下喝完那些补汤,一顿饭下来,背脊上都起了薄薄一层冷汗,不知是因为营养补得太足,还是太过于紧张。
      湛卢完全没有放我离开的意思,他每次出门时,都会把大门反锁起来,不允许我出到外面去,就像是变相囚禁。他很少离开家,一直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摆弄电脑,忙着处理公务,偶尔抬起头,看我急躁的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他通常不主动向我开口,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像是在等待,等待我向他妥协。
      已经很久没有去上班,也一直没有向公司请假,虽然湛卢告诉我他已经帮我代请,但是如论如何,旷工这么多天,怎么都说不过去。
      终于忍无可忍,有一天我跟他争吵起来,起因是我不肯吃他端来的那些药片,当时吵得非常激烈,我情绪不稳,把话说得太重,湛卢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随即怒气冲冲转身,毫不犹豫摔门而出。面对这样的状况,我心里也并不好受,但是也不愿意把他叫住。
      湛卢,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斩钉截铁,你再坚持着又能有什么意思?
      我苦恼无比的叹气,继续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走到刚才被湛卢摔上的门口,无意识搭上门把手,轻轻一拧,轻微地喀嚓一声响,门锁就被旋开。我一楞,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他忘了……反锁?
      我激动得不能自已,手颤抖着推开门,眼前霎时间一片光明。
      整栋房子里除了我和湛卢,再没有别人,因此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干扰。顺着楼梯往下走,很顺利的出了大门,最后抬头看了眼湛卢把我强留在这里十多天的地方,这是栋欧式风格的精致小别墅,外面有修建得很好的花圃,可是我没有心思去欣赏它,我为能够远离它而重重松了口气。加快了脚步,我回过头,向前奔跑,迅速离开这里。

      等回到家时已经到了深夜,从湛卢那跑出来,因为不认识路,身上钱不够打的,来来回回转了无数趟公交才回到家,一路上腿站得酸麻无比。其实,称之为家或许并不贴切,那不过是我寄居了近七年的公司单身员工公寓。
      不管怎么说,不用再去面对湛卢,这让我心情多少轻松一点。
      因为这十多天没有人住,屋里东西都沾了层细灰,地上东西凌乱散落着,丝毫没有动过。我走到床边,突然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再不好意思掀开被子,把床上被单被套全部拆下来,扔到走廊上公用洗衣机里,接着回到公寓发了半天呆。
      不知道等湛卢回来,看到我不在房里,会不会找到这边来……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回来了没有,难道又喝醉了…
      我摇摇头,不允许自己再去多想些有的没的。
      拾起被扔到地上的手机,重新打开,我想跟自己的上司联系一下,这么久没有去上班,我想确认,如果明天去公司,会不会直接被一纸解雇书开出来?
      屏幕上显示出整排整排的未接来电,我一惊,仔细翻一遍,全是柳桐这几天打来的。
      家里出了什么事?
      心里突然忐忑不安,我不敢怠慢,赶紧拨过去。

      没等多久,电话很顺利接通,听到那头传出声音时 ,我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
      我每月会和家里定时联络,而这次,因为湛卢突然的闯入我生活,这些天来连着发生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头昏脑胀之余也忘了联系,为什么柳桐给我打了这么多通电话,是我爸的病情又恶化了不成?
      “喂?”
      “柳桐,是我,爸现在怎么样,情况还好吗?”
      “嗯…”
      他只发出个语意模糊的叹词,声音有些低沉,我心里一悸,几乎窒息。
      “难道是说…”我不敢再把话接下去。
      柳桐顿了顿,过了好半天才开口:
      “他醒了。”
      我闻言一震:
      “啊?”
      “最近恢复得很好,能下床走几步,前几天就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
      “真的?”我激动得哽咽,握着电话的手颤抖不已,差点不小心把它摔到地上。
      “他说想见你。”
      见我?我那从来都是态度冷漠不愿正眼瞧我一眼的父亲,会想要见我吗?
      “另外,他的情况并非太稳定,主治医生说这种情况也有可能只是昙花一现,如果这几天不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你还是过来一趟。”
      “好,我现在就去订机票。”
      已经旷了这么久班,大概只有被辞退的份,那么再晚几天去公司,也不过分吧。

      挂断电话,我稍微收拾一下行李,紧接着毫不犹豫出门,往机场奔去。
      我担心湛卢会找过来,因此一直没有再回去,一直歇在机场附近的旅馆里,上海这么大地方,他想找到我也不是易事。办签证订机票费了一些功夫,好在这几年因为常常要去那边探望父母,再办起手续轻车熟路,再加上在签证处有熟悉的朋友帮忙,一路上还算顺利,并没有耗太多时间,等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五天以后。
      我爸所在的医院位于西班牙一座小城里,去年因为病情好转,从谢菲尔德皇家医院转到西班牙一家疗养院,这边气候温暖,阳光充足,十分有益于他的病情。
      走在小路上,街道两旁是精美的石雕建筑,天空澄碧绿草如茵,我呼吸着这座安详小城里的新鲜空气,觉得全身重担都卸了下来,那些困扰我的难题全部都离我远去,不过这些也都是表象而已,我摸了摸瘪瘪的钱包,来回一趟花费着实不小,几乎耗掉我好几个月薪水,等这一趟回去,手头上又要拮据起来。原本我还想等存上一小笔钱,买辆便宜的二手轿车,上班方便一些,也可以去接些载客的生意,不过这样一来,买车的事情势必要缓一缓。
      出机场坐上往这座小镇的巴士时,安源打来电话,说来镇上接我,我继续往前走,走到约定好的一家咖啡馆前,果不其然,那家咖啡馆门前帆布棚下,安源懒懒窝在藤椅里,手上端着杯咖啡,懒洋洋看着我走过来,嘴唇勾起来。
      我远远像他挥手:
      “好久不见。”
      安源从座位上跳起来,大步往这边走,趁着我没来得及注意,放下手里杯子,一把勾住我脖子往下压:
      “小样,这么久都不跟我联系啊。”
      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实在很奇妙,即便这不是第一次在这里与安源碰上。一向游戏人间的安源在纠结很久以后,终于逃不出柳桐围追堵截,如今不情不愿成了他的小媳妇儿,每年有大半时间陪着柳桐在国外,连自己家都回得没这么勤快,这一直是我拿来调笑他的话柄。
      我拍拍他手:
      “那啥,弟媳,出门在外,你举动还是得检点些。”
      他登时眉毛眼睛全都竖起来:
      “乱说些啥,我是你弟婿,安老爷!”一边说着,他胳膊拽得我脖子更紧,憋得我缺氧。
      “好好,算是我错行不,你再使大点劲,我可要就地休克,靠你抬回医院了。”
      “切,你原先不是跟我去练过拳击,现在怎么肉脚成这样。”
      “你当我还是那会年轻气盛?”看见安源实在心情大好,我甚至有心情开玩笑,假模假样捶腰:
      “现在都是奔四的人,我可老了。”
      “得了呗,你该这么想,那句俗话怎么说来着,男人四十一枝花。”
      安源潇洒地从将小费放在桌上花篮里的玫瑰花束间,拐着我往路旁一辆车上带:
      “走,去带你见你爸,他这阵子天天念叨你。”

      没花太多时间,车子就开到了位于小镇边界的疗养院,一下车,就看到柳桐站在门口候着。
      这座疗养院非常美丽,庭院中央喷泉周围花圃里盛放着鹤望兰,房屋全都是风格古老的石雕建筑,墙上覆满青绿的蔓藤植物,向远处眺望,隐约可见到绵延不绝的比利牛斯山脉。
      我的家人就在这里。
      柳桐走过来,十分客气的跟我握手:
      “一路上辛苦了。”
      “还好,“我朝他点点头,随即焦急地问道:“爸现在醒了没?”
      “他刚刚睡醒,现在护理在给他做按摩,阿姨也在旁边,我这就带你过去。”
      抑制不住内心激动,我飞快往里面冲,柳桐和安源都被我甩在后头,好在这里我半年前来过一次,知道应该怎么走,这么莽撞的冲进去也不至于迷路。
      找了好一会,走到一扇门前,隔着门听到里面响动声,那么熟悉的声音,我再抑制不住内心激动,推开房门直直闯了进去。
      床上正躺着我爸,他的眼睛睁着,护理小姐正端起托盘起身,旁边坐着我的妈妈,她头往门口转过来,一看到我,顿时用手捂住口,掩下惊呼声,起身走过来:
      “扈青,你可终于来了。”
      我毫不犹豫拥住她,将她抱了个满怀:
      “美丽的高女士,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你个小东西,”她声音都有些发颤,把头埋在我胸口,结结实实对着我右胸打了一拳:
      “好久都不跟家里联系,也不接我电话,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轻轻揽住她肩膀:
      “前段时间工作特别忙,没来得及顾这边,我认错,成不?”
      高女士斜了我一眼,虽然她现在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可精神看起来比前几年要好太多。她用手指戳着我胸口:
      “不跟你争这个,快过去床边,去看看你爸。”
      我楞了下,松开揽着我妈的手,掉转头,看向病床。
      我爸就那样睁着眼睛望着我,动作像是一直没有变过,他瘦了很多,手上连筋骨脉络都看得分明,比起七年前那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扈氏总裁,如今他不过是个卧病在床已经不能自如行走的可怜老人。
      内心五味陈杂,我走到病床前,弯下腰,坐到旁边的凳子上。
      “……”他张开口,像是要说话,可是喉咙嘶哑着,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息声。
      “爸,我赶过来晚了,”我看着他,轻声开口。
      盖在他身上的被子稍微颤了颤,他的右手动弹了一下,我会意,将手伸进被中,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那样干瘦,我爸因为病痛没有太多力气,但是他却回握住我手,即使没法太用力,只是稍微动弹。
      “扈…青…”
      费了好半天力气,他终于开口,喊出我的名字。
      我当场泪涌如柱。
      他的这声呼唤,我已经等待了漫长的七年。每年过来看他时,永远在无休止的沉睡,醒不过来,眼看着他一天一天衰弱。情况最恶劣的时候,医生无数次下了病危通知单,委婉地提醒我们准备后事。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因为常年没有运动,手脚和肌肉都在萎缩,有好多次,我都再想,或许再没有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
      我抬手,想用袖子擦去眼泪,却拭得满脸泪花。妈妈走过来,从她包里拿出一块柔软手帕,细心给我擦脸。
      柳桐和安源随后赶到,他们一起进了房间,走到我身旁。
      家人全都聚在一起,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再无比、芥蒂,以前的那些勾心斗角和种种阴谋全部抛开,现在房间里的气氛如此祥和喜悦。从未感受过的喜悦向我袭来,如此美好,这是我向来渴望却从未经历的期愿,此时,我觉得无比幸福。

      我突然觉得,这是那场家族灾难带给我们的巨大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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