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新茶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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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的雪下的有些频繁，上一场的雪还没来得及融化，就被下一场的雪覆盖住。
程笛加班加到了晚上八点多，他拿着整理好的材料走出办公大楼，见到下雪后停住了步子，仰头望天空中飘扬的雪花，伸手接了好半天，直到咳嗽得有些厉害，才迈动步子往住处走。
他捂着胸前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想要轻一点咳嗽，却没有任何一点作用。
回了卧室，他马上拿起毛巾浸在热水里，然后再将毛巾握在手中暖手。现在都是地暖了，没有暖气让他放一瓶热水，也再没有人给他暖好热水袋等他回来了，用热毛巾是最省时的办法了。
他站在洗手台前暖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吸进肺子里的冷空气排干净了，咳嗽轻了一点。
他放下热毛巾，走到窗边想开窗户，但一想到咳嗽的时候扯着伤口疼，所以停了半天还是没有开，就站在窗边看了好半天外面飘扬的大雪。之前每次下雪他都要拉着季肖出门走走路，踩踩雪，大四前还都会堆个雪人，想到这程笛的眼角挂上了几分温柔，他微微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又湿了，这次不是伤口疼，是伤口内侧的心脏，疼得厉害。
他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低下头毫无预兆地掉下了两滴眼泪，他马上抬手擦了擦，然后赶快走进浴室洗漱去了。
出来之后他靠在床上翻资料，大概很晚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拿过一看，是叶子昂的视频电话。
他调整了半天状态，才按了接通。
“嗨。”程笛冲着手机摆了摆手。
对面叶子昂和张展坐在一起，张展摆了摆手，叶子昂看着镜头笑了：“弟弟。”
“嗯。”程笛应，“怎么啦？突然打电话。”
叶子昂顿了一下：“跟你说生日快乐啊，怎么自己生日都忘了？”
程笛一顿，拨了一下手机屏幕，这才看到今天的日期，已经腊月二十五了，他马上缓过神儿笑了：“没没没，怎么可能忘，自己的生日怎么会忘。”
叶子昂只看着程笛笑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后张展问了一句：“季肖呢？他不在吗？”
程笛似是十分轻松，笑着说了句：“嗯没在，这几天忙，他加班呢。”
张展懒散地靠在沙发背上说了一句：“还真认真，加班到十二点，男朋友生日都不记得。”
叶子昂抬手给了张展一下，然后看着程笛笑了：“别理他，烦。”说完他也停顿了一下，说：“你又瘦了。”
程笛摸了摸脸：“有吗？我明明吃得挺多的，我这是健康瘦，瘦点儿好看。”
叶子昂虽然脸上挂着笑，眼里却掩盖不住地溢满了心疼，看了程笛好一会儿，才说：“照顾好自己啊，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瘦再好看你也不能再瘦了，听到了没？”
程笛点了点头：“知道，你们现在忙吗？”
“我还好。”叶子昂说，“他有点忙，公司里的事儿多。”
“之前我还看你在法国办画展了。”程笛说，“好像很久之前了，有一年了，最近怎么都看不到你的新闻了？”
“办展麻烦，我还是喜欢自由一点画画，安静一点，就叫人打理了媒体那边。”叶子昂说。
程笛点了点头：“那也好，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就好。”
跟叶子昂和张展打完电话，已经快凌晨一点了，程笛放下手机，心里空得有些难受，今天是他的生日，他一点儿都没记起来。
有些年头没正赶在他生日的时候下雪了，他坐了好一会儿，还是有些想出去，于是他换下睡袍披起外套出门下了楼。
他走到院子里，转圈踩了半天雪，然后坐在小石桌前开始团雪团，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进心里，他有时也会想，他明明这么怕冷，为什么这么喜欢雪啊。
本科的时候他喜欢和季肖出去堆雪人，堆一个大的，再团一些能放在手里拿着的……大四的时候有次他和季肖闹了点小矛盾，本来没什么大事，但那天晚上程澍杰回宿舍给他带了个雪人，被季肖看到了……那次他们感情危机，季肖很久都没有理他，再和好之后，季肖就不喜欢他堆雪人了，那之后再下雪他就光是团些雪团放在一起，再也没有堆过雪人……
雪冰得他的手一阵刺痛，他回过神来，仰头看了看还在往下落的雪花，算起来，已经有三年没有跟季肖一起过过生日了，无论是他的，还是季肖的。
自打进了这鉴察院，实习一年，转正两年，他和季肖都是这样冰冷的状态，等过几天过完了这个年，就开始第四个年头了。
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怎么，程笛吸鼻子的时候鼻子有些堵，眼前也有些模糊，这第四个年头，可能是他在鉴察院的最后一个年头了。
都察院和当年的那批商人快动手了，到时候他就得走了，他掰着手指算，好像都算得清还剩下多少日子，这些日子他一天都不想浪费，他想每天看着季肖，跟季肖呆在一起。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的身份不一样了，他和季肖也不一样了，思来想去，他要的只是季肖平平安安，如果总要离开，那季肖能好好的就够了，他就不奢求陪伴了。
“行了别抽了。”张展又一次抢下叶子昂手里的烟，顺便把烟盒也抢了过来。
叶子昂仰头靠在沙发上，半天，问了句：“喝酒去吗？”
“又他妈喝酒。”张展沉着脸看着叶子昂，“你他妈是不要命了还是不要哪块器官了？”
叶子昂没有说话，那样安静了半天，低下头，头发垂下来将他的脸挡了住，半晌，他哽咽着说了句：“我该怎么办啊……”
张展叹了口气，扳着叶子昂的肩膀让叶子昂面向他：“你能做的都做了，还能怎么样？为了他你放弃画画淌这趟浑水，你还想为他做什么？”
叶子昂垂下头去，即使头发遮挡着，张展也知道他眼圈通红。
张展看着他，糟心地叹了口气：“之前是你亲口跟我说的，说他过得不好的时候，你就把你的心思告诉他，现在呢？现在他过得不好，他被限制人身自由，我们跟他连个面都不能见，一次次跟他视频，他一次次地瘦，上次他还不小心露出了身上的伤，你还在等什么？你不去跟他袒露自己的心思而是在这里折腾自己？你折腾自己多少年了？你想这样到什么时候？”
叶子昂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他抬起头看着张展，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我没办法，我问过，我问过他，他是过得不好，但那是他心甘情愿的，他不想我们打扰他和季肖的生活。我不是没有问过，可他除了保护季肖，什么都不肯说，你要我怎么办啊，我能硬是把他抢过来吗？我怎么能强迫他啊？我能怎么办啊……”
不要说这些年，就是自打张展认识叶子昂起，就没见过叶子昂情绪失控，这是第一次。
刚才张展逻辑还清晰着呢，这会儿看着满脸是泪的叶子昂，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手足无措了半天，最后抱住了叶子昂：“好了，不说这个了，刚才是我太冲了。”
叶子昂只顾着摇头，眼泪不停地往出涌，嘴里念叨着：“我能怎么办啊…你说我能怎么办啊……”
张展的眼睛也跟着红了，这些年叶子昂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多，他最清楚叶子昂的情绪波动，自打那个寒假程笛告诉他们他和季肖在一起了之后，叶子昂就没停下过折腾自己，尤其是后来叶子昂知道了程笛的生活状况却什么都做不了之后。
季肖站在窗边看下面坐在石桌前团雪团的程笛，反反复复走出房门几次，却又都走了回来。
他低下头细细地感受漫溢于胸腔中的艰涩，半晌，蹙着眉头叹了口气，就算程笛和都察院的人站在一起一步步地算计他，他还是想护住程笛，那些肮脏龌龊的人和事，他来面对就好了。
对程笛的感情他控制不住，但起码尊严让他不能主动靠近。
程笛在楼下坐到了凌晨三点多，季肖就在窗边站到了凌晨三点多，然后听着程笛伴着一声比一声剧烈的咳嗽走进卧室，他才慢慢地转过身，走到床边坐下，低着头兀自喃喃了一句：“生日快乐。”
隔天一早，程笛到季肖办公室送资料。
季肖听到程笛进办公室之前还在咳嗽，他抬起头看着脸色极其不好的程笛：“前天送到你那的文件，要等到什么时候？”
程笛刚要开口说话，就咳了几声，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被扯着疼的伤口：“一会儿，中午前我送过来。”
程笛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该是昨晚感冒了，季肖努力地压住了一股让他指尖发颤的心疼，移开目光，翻开了桌上的案卷，语气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明天下班之前送来，出去吧。”
程笛微微点了下头，便转身出去了。
一出门，他就扶着墙开始剧烈地咳嗽，刚刚愈合的伤口怕是被他咳得裂开了，他一手捂着胸前的伤口，一边侧过身靠在了墙上，好一会儿，他的呼吸才渐渐平静下来，咳得没那么严重了。
他微微低下头，觉得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破败不堪，发呆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下意识地抹了下眼睛，看到手上湿了之后他倒是笑了，季肖大概是不记得他的生日了。
程笛习惯晚些去食堂吃饭，那样碰到的人能少一些，不知为什么，他越来越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了。
今天他打好菜坐在位子上之后，刚刚给他盛菜的大叔走过来往他餐盘旁放了一碗姜汤。
程笛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大叔：“怎么？”
那大叔身穿着一件白色厨师服，眼里带着岁月刻出的温柔，将那碗姜汤往程笛餐盘旁推了推：“今天的附加菜单，每个人一碗，快喝吧，趁热。”
程笛看着那大叔，半天没有说出话。在这鉴察院里，好像没什么让他感到过温暖的事，但回想起来，好像食堂的饭菜却总能适时地给他些温暖，无论是不是同一个大叔，总是能够恰逢其时地雪中送炭。
他停顿了半天，看着那大叔微微笑了一下：“谢谢。”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新茶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