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又盐

8、进校

　　齐泽成头天晚上没回来，第二天一早何洵就没煮饭，收拾好以后就出了门，径直走向那个他还算熟悉的商场。

　　他想送齐泽成一件礼物，尽管买不了什么贵重的东西，而且齐泽成看上去好像也不缺少什么。

　　何洵心里一直有些不安，那些不安的分子有时异常活跃，它们跳跃于何洵晚上入睡的时候，翻转于齐泽成的关心话语中，他急切需要做些什么来支撑住自己不稳定的心思。

　　回馈是对目前的他来说最好的方式，并借以安慰自己有些别扭的情绪和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何洵从一楼爬到六楼，又从六楼转到一楼，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一旁的导购看到他后热情地拉着他移到柜台，显然何洵独自一人面对这样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何洵顿生一种脱了衣服在大街上被围观的感觉。

　　何洵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缓缓抬起眼皮想要拒绝，女导购一口流利的话术顿时咽了下去，然后不自觉地松开了拉着何洵的手。

　　长得白白净净的一副乖乖学生样，看着怎么不太好惹啊。

　　回想起刚刚那个眼神，女导购一边腹诽着一边尬笑着。

　　何洵眼睛往柜台上看了一眼，看到那些数字以后轻轻咽了下唾沫，随即笑得人畜无害：“不好意思姐姐，我不买表。”

　　是买不起表。

　　表这种物品，对何洵来说无关价钱，走得动针就行，可对齐泽成来说应该不一样吧，他看到过齐泽成手腕上的表，看上去很精致，价钱应该也精致。

　　何洵留下满脸怪异但尚且保持着礼貌微笑的导购姐姐快步搭上电梯离开了。

　　导购姐姐：？

　　何洵没送过礼物，他最多也就给外婆买些东西，也都是些实用的东西。

　　他又晃荡到了三楼，东看看西瞅瞅的，花出去的第一份钱是给自己买了份紫米酥，他初次吃的时候感到甜，隔段时间却又想念那种味道。

　　糯糯的紫米被包裹在脆脆的酥皮里面，咬一口，酥脆、软糯、香甜。

　　他不喜甜食，却对这份紫米酥格外上心，至今他也没觉得有多么好吃，可就是忍不住尝一口。

　　逛了三个小时，何洵从凉爽的商场踏进火热的太阳底下，手里提了一个剃须刀，另外加还剩一半的紫米酥。

　　送剃须刀总不会出什么错吧，而且还花了不少钱。

　　何洵盯着那个包装盒，把刚刚付款时的场景从脑海中甩出去。

　　钱的话，慢慢攒吧。

　　开学前一天晚上，齐泽成特意把何洵带了出去吃饭，点菜的时候也只问了问何洵有没有要忌口的、口味偏好，全程就自己点了。

　　都到这种时候了，他再把菜单推给何洵的话就白做这么多天家长了，何洵在他耳边说的最多就是“都行”、“我可以的”。

　　服务员接过菜单轻脚离开，包厢里顿时安静下来，一向擅长高谈阔论的齐泽成在这时有些语塞了，开学前一天，家长不都是嘱咐孩子要好好学习、别打架、和同学好好相处……，这要从哪里说起？嘱咐一声会不会让人觉得烦啊？这个年纪的小孩好像不怎么喜欢被约束太多，最终齐泽成还是捡他关心的问题简单说了几句，无非也就是让何洵不要有压力、有事跟他说、家里不要求他在学习上多么优秀，说完又补充说：“当然在学习上尽可能优秀……”

　　学生搞好学习是理所当然嘛。

　　大概因为何洵看着很乖，而且从来没怎么让人操心过，齐泽成原先那套话卡在嘴边没说出口，他对何洵还挺放心的。

　　二十七岁的齐泽成算是第一次扮演家长的角色，还尚未完全适应这个新的身份，在自己的认知中笨拙着当好一个十六岁学生的家长。

　　当天晚上，何洵在齐泽成洗澡的时候把那个剃须刀拿出来，望了下四周，纠结当面给他还是放到哪里，他抬头看了看齐泽成的房间，里面暖色调的灯光洒下来，和客厅中亮白的灯光相撞。

　　何洵垂下眼睛，还是当面给吧。

　　“送我的？”齐泽成瞳孔猛地扩大，惊喜瞬间从里面散了出来，没顾得上手上的水珠连忙接过来，声音中含着一种类似受宠若惊的情绪，“谢谢小洵啊。”

　　何洵对于别人的激动情绪很难有所回应，只在一边点着头说：“送您的。”

　　齐泽成顺手摸了下何洵的头，再次感谢：“我很喜欢，正打算买呢，这下好了不用费心了。”

　　说完就颠着步子走进了洗手间，把坚守在洗漱台上好几年的“老兵”丢进了旁边的柜子里，然后把“新兵”和一些瓶瓶罐罐什么的站成一排，齐泽成仿若一个教官看到了整齐踢着正步走的兵人般满意地笑了。

　　何洵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齐泽成有些得意的身影放下了心。

　　还好没被嫌弃。

　　但是尽管如此，齐泽成的脑子依然清醒得像冬天寒冷的清晨，打工赚钱这个事情目前在他心里依旧不被允许的。

　　什么年龄就干什么事，又不是生活过不下去了，哪里需要何洵出去赚钱。

　　他再怎么理解何洵也不能让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齐泽成当然是高兴的，毕竟何洵肯送他礼物，甭管动机是什么，好歹是心里想到自己了，但齐泽成也知道那个剃须刀的价位，第二天上学的时候，齐泽成便极其自然地给何洵转了零花钱。

　　“开学需要买的东西多，我也不知道送点什么，这钱算是我送你的开学礼了，自己留着花。”

　　齐泽成把何洵送到学校门口，拿起手机扬了扬，严肃正经地跟何洵说。

　　何洵背着书包，站在满是人的学校门口，头顶上是大太阳，有些热，他把手心里的汗轻轻蹭在了裤子上，而后慢慢露出了牙齿：“谢谢小齐叔。”

　　何洵拒绝了齐泽成接他放学的提议，他清楚齐泽成的工作时间，学校离市中心挺远，没必要抽时间跑一趟。

　　最重要的是，何洵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我可以坐公交或者地铁回去。”

　　这段时间何洵已经摸清路线了，前几天就在手机上搜索好了，他是打定主意不让齐泽成来接的。

　　齐泽成半挑了下眉，没有坚持，接送一段时间等何洵熟悉路线以后再让他独自上下学的念头就此夭折。

　　齐泽成说了声“行”，然后冲他摆了摆手就开着车扬长而去了。

　　赶回去上班要花费不少时间。

　　何洵跟着校园里的路标提示找到了自己班级所在的楼层，周围全是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少年，待在这样的人群里何洵不由得有些不适，不是害怕和恐惧，单纯不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

　　到班级门口的时候，何洵看到门口坐着一位女生，前面放着一张桌子，女生正无聊地抠着手指上的倒刺。

　　“来，同学，登记一下，”女生看到正欲进去的何洵后，出声制止，把桌子上的花名册往前推了一下，又往上抬了抬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眨了下眼睛，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签个到然后进去找位置坐下。”

　　何洵往班里看了一眼，里面寥寥坐着几个人，几个人还相隔甚远，他双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微笑着对女生点头：“好。”

　　接过女生递过来的笔，何洵从第一个名字开始往下搜索，从上至下，眼睛滑过一页，没有姓何的。

　　好的，翻到第二页，有姓何的，不过不是他。

　　注意到女生投过来的目光，何洵礼貌一笑，然后快速翻到第三页。

　　然后终于在倒数第五的位置找到了他的名字。

　　何洵。

　　他在后面的空白框里打上了对勾。

　　何洵自我感觉还行，毕竟没有出现在倒数第一位，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是按照什么来排的，抛去第一位和最后一位，在哪个位置他都感觉良好。

　　女生把名册接过来，也不抠手指了，身板挺直坐在椅子上，余光扫着何洵的身影，等何洵完全从她身边走过之后才五官皱成一团，然后缓缓把脸埋下去。

　　开学第一天让帅哥看到自己抠手上的倒刺是什么体验？

　　在线等挺着急的！

　　何洵进去以后大致扫了下教室座位的布局，又快速自然地跳过早已落座的几位同学，脚步未停直接走向了左侧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为什么不选倒数第一排理由同上。

　　何洵所在的班级是C5班，这所学校把同一年级的班分成了A、B、C三个等级，一个年级A班只有一个，B类班级有四个，C类班级有六个。

　　A班无疑是最好的，享受着全校最优质的教学资源，就连A班的教师也是专门负责这一个班级，而何洵所在的C5班，看名字也知道在这所学校的教育系统中处于何种位置。

　　何洵对此没什么想法，他对上学压根就没什么概念，待在哪里都行，他向来默默无闻不惹人注意 。

　　只不过他目前还不知道能进一个小小的C5班已经花费了齐泽成多少心力。

　　学生时不时来一个的，何洵不想外出，趴在桌子上已经睡过一阵了。

　　他是被一阵一阵的吵闹声给闹醒的，睡着睡着像是有几只小蜜蜂在耳边嗡嗡叫着，他用手掌撑着额头睁眼一看，这会儿来了不少人，那堆人互相打闹着、投粉笔头、聊着天、表演着某种行为艺术……

　　也有很多类似何洵这种谁也不认识的，安静坐在位置上，好奇周围的环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

　　何洵只草草地瞥过一眼就又趴下睡觉了。

　　再次醒来是被人直接喊醒的。